【次日一早,两个小组便分头行动。老秦他们要去踏查大翅膀上的土地资源,我们则去寻找仙鹤尾巴上的水准点。从地图上看,这是营地东北方向的第三个三角点,距离并不遥远,但中间隔着灌木林,阻挡了经纬仪的视线,我又没法像李逵那样“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所以只能从营地口顺时针绕过去,为此要依次经由四个三角点。
雷菲这回给我配了一副金属塔尺,让我在前面开道。经过昨天的测距,我也比较有经验了,拿出部队踢正步走直线的本事,步长均匀,一口气走到头,再根据雷菲的小旗进行调整,一般差不了三四步。基本到位以后,我把塔尺一节节抽出,立在地面,观察卡在尺节上的水准器,让水泡居中,这样尺子就垂直了。
雷菲用经纬仪读尺,让我作进一步微调。方位最终确定下来后,我就在地面上插根尖桩,围着它转圈寻找,螺旋式地扩大搜索半径,通常在20米范围内就能找到三角点。老裴说我这人有脑子,懂得标准化作业。我说哪有那么高深,只不过当兵当久了,习惯使然。部队训练就是让人标准化,叠个被子都要求中规中矩,所以我干活时自然会琢磨每个动作,尽量提高效率,节省体力。
四个三角点当中,只有第三个没法找,因为它已经落入一片水泡子,里面踩几脚就成泥汤,有什么宝贝也寻不见——并且木桩很可能已经烂掉了。而第四个三角点又拐到了灌木林北面,无法借助第二个点进行观测定位。两位专家商讨了半天,唯有估测了,要不就得回到营地口,沿另外一个方向绕过去,相当于前功尽弃——再说那边也指不定会出什么状况。
雷菲用防水套把塔尺最下面一节套上,让我站到水泡子里立尺,她根据地图上的距离估测第三个点的位置。这样误差就比较大了,所以我们寻找第四个点花了一个半小时,最后终于在灌木林边找见。虽则如此,也得谢天谢地——要是进到林子里,基本上就没戏了。七年间,多少灌木从地底下钻出来,勘测队打的桩早不知拱哪儿去了!
第四个点找到后,已是下午两点。革命尚未成功,可大家都饿得受不了,只能先坐下来吃饭。幸喜高蛋白带得比较多——昨天老董又捡回一窝大雁蛋,所以今早出发时每人都是一大一小两个蛋。我还特地带了一副狐狸架子,用塑料布裹着。此刻摊在草地上,三个人揪着肉丝、嘬着骨头,就馒头的效果远远好过咸菜,老秦那一组可没这样的奢侈。
吃饱饭,大家卯足劲,向着最后的目标发起进攻。为了准确定位,雷菲多花了一倍时间调整经纬仪,最后却告诉我:“前面那块区域起伏较大,视距测量可能不太准。你先过去搜着,我和老裴要在这儿立三角架,到那边再反方向测一下,看看能不能提高精度。”我心里没有数,问她要搜索多大范围,她想想说:“先搜50米吧。我把你定在一个最近的位置,你直接往前搜就是。”
到了跟前一看,我也有点傻眼。这片地形很古怪,像是一座废弃的采石场,高一块低一块。岩石上布满苔藓,有的青翠,有的枯褐,石缝中长着乱草和小灌木……总之,没有一块地方是闲着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我站在雷菲给我选定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环顾四周,不知从何找起,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察看。在这种地方,50米范围要是展平了,恐怕会超过100米。而且鬼知道勘测队做了什么标志?要是又在某块石头上刻个十字,那我得把苔藓全铲了才能看见!
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个冷战。还是先别乱找了,琢磨琢磨再说。假设我是勘测队员,当年来到这块地方,应该怎样确定一个水准点?
首先,位置要突出,邻近三角点能够看得见,所以不会在坑里——嗯,先压缩一半面积。
其次,在石头上刻十字属于下下策,因为这里石头太多,就算那时还没长满苔藓,也会很难查寻。所以要找一个可以打桩的地方,而这只能在石头缝里。对的,漫山遍野,我只要关注石缝就行了,这样搜索面积至少可以再压缩一半。
主意拿定,信心大增,于是逐缝搜索起来。不过这石头山上的缝也太多了,50米范围内少说也有几千条,而且不光长满植物,还爬进爬出各种动物:蜈蚣、蚰蜒、蚂蚁、蜘蛛……简直“一缝一世界”!我要是细细研究下去,可以在这个岛上住一辈子。
老裴和雷菲扎好了三角架,开始往土里安插。如果地面太硬,他们会在架子底下坠块石头,以保持稳定……
对的,勘测队找好了水准点,也要在上面立三角架。该怎么立呢?最好是两边各有一道石缝,能把尖桩插进去。如此理想的地方不会很多……或者压根没有,只能采用其他办法……不过其他办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除了刻十字!)……所以还是先假设存在这样的地方吧。
我脑中想像了一下画面:一块像馒头一样凸起的石头,两边凹槽里各有一道石缝——嗯,有点像个元宝。于是我开始按图索骥,在周围寻找这样的地貌。如此一来,速度大大加快。事实上,有点太快了,一会儿工夫我已经走出去20米。心里反而开始打鼓:这种搜索方式是不是过于粗放,漏掉了原本可能的一些目标?
30米、40米……现在肯定已经超出50米了,仍然没有。要不再回头找找?我掂量了一下,还是接着往前吧,或许前面就有金元宝在等着我呢!雷菲说得也不很肯定,50米未必打得住……
于是我又往前走了四五十米,越走腿越软。要是再没有该怎么办?用老裴的话说:要我从不太可能的地方去想,那会有不知多少种选择……
正在此时,一棵小小的灌木引起了我的注意。之前见到这种植物,都是长在石头缝里,这回却长在土壤里。两旁也未见凹陷,各有一丛生机盎然的星星草,长得比灌木还高,却无法靠近它,中间似乎隔着一道隐形的墙。我抽出武装带上别着的小钉镐,在小灌木底下凿了凿,梆梆硬,还真就一层浮土!由此推断,草丛下面很可能是凹槽,只不过被雨水冲积的泥土填平了。
我一下兴奋起来,赶紧用镐头刨去浮土。果然底下有一道石缝,小灌木正是从里面生长出来的。在这道石缝后部,我看到根须纠成一个结,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我用钉镐锄了两下,“铛”地一声脆响,好像碰到了金属。我心中一凛,手上加力,很快把根须锄断。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一颗半球形的钉子头,像只蘑菇一样嵌在石缝当中。】
2021-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