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是一种艺术,是关于艺术作品审美鉴赏的重要概念之一。所谓“空白”,是指作品给读者留下的想象和再创造的空间,欣赏者可以借助艺术作品的文本,凭借自己的文化素养,展开想象,填补“空白”,从而获得对作品更深层次的理解与欣赏。一幅画,没有空白,让人一览无余,了无思索与联想,绝不是成功的作品;一幅书法也是如此,有空白才见神韵,有空白才见功力。至于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则“空白”比比皆是,也正是“空白”,诗歌才具有深厚的意蕴与想象的空间。比如说人们熟知的唐代诗人杜甫的《石壕吏》,诗歌除一开头交代“有吏夜捉人”的事件与“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情境之外,接下来全部是这位老妇自我陈述,直到最后的自愿去应征“备晨炊”。在这里,诗人完全省略了“吏”的狐假虎威与专横强暴,也就是说,诗歌只写了“妇啼一何苦”,而“吏呼一何怒”则是留给读者去思考。不是“吏”的步步紧逼,“妇”怎么会有这样许多痛苦的陈述?更不会有去应征“备晨炊”的主动。假如诗歌不留下“吏怒”的“空白”,让吏与妇一问一答,则形式呆滞,了无诗意。
艺术需要“空白”,人生又未尝不是如此!
艺术的“空白”造就了美,而人生的空白则成就了幸福。
人生短暂,惊鸿一瞥,而世间美好的事物太多,如高山,如大海,穷尽毕生智力与时间,也不曾获取沧海一粟,泰山一石。可人生的欲念是无穷的,恨不得整个宇宙都揽入怀中,不愿留一丝儿“空白”,所谓“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神”;所谓“生年不满百,恒怀千岁忧”等等,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传说罗马国王克拉苏,成天感到自己不快乐,于是请教亚里士多德,希望告知寻求快乐的方法。亚里士多德要克拉苏背上一个背篓,一路走去,每走一步,便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放进背篓,一开始国王还不觉得,可随着石块的增加,克拉苏几乎痛苦不堪。于是亚里士多德告诉他:“这就是你不快乐的原因——你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它已经把你的快乐压抑殆尽了。”同时,亚里士多德告诉他,这背篓中的石块就是功名、利禄、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其实,克拉苏的不快乐,就是不愿意给人生的“背篓”留下些许“空白”。可以想到,那背篓的空白越多,人则越发轻松,当整个背篓无一空白时,剩下的只有痛苦了。
过去老一辈的人常说,人到世上,谁都带了一份粮。什么意思,就是说大千世界,众生不一,但谁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每个人的所得差异甚大,但谁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什么都有!托翁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为何这句话成为名言,关键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穷有穷的痛楚,富有富的难处。如果说穷人的不幸与物质的不足有重要关系,那么富人的不幸则与物质毫无干系。其实,无论富与穷,心境的平和是非常重要的,穷着安贫乐道,富者知足止欲,就会少了许多痛苦;说到底,就是要在心中留下些许空白。物质的贪欲是无穷的,所谓的欲壑难填,如果谁想要填满所有的贪欲空白,他注定会陷入无穷的痛苦深渊中。即便是穷者,只要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饥寒交迫,有“一箪食,一壶饮”的清贫营生,只要心境开朗,断然也是可以自得其乐的。昔日苏格兰国王查理,命令大臣威尔士为他寻找快乐。一天,威尔士遇到一个“没有一天不快乐”的农夫,问之,农夫说:“我曾经因为脚下没有鞋穿而整日的沮丧,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没有脚的人,我便觉得自己幸福了。”没有鞋穿是足以让人感到不幸的,但较之连穿鞋子的双脚都没有的人,不应该感到幸福吗?同样,即便是失去了双脚,他同样还会有自己的快乐,因为他们懂得没有鞋,没有双脚,只不过是自己人生的一处“空白”,而没有“空白”的人生是绝对不存在,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天天快乐呢。
然而,作为富人,还有一种特别重要的“空白”,那就是千万不能“为富不仁”,一定要“乐善好施”。而且,这种“乐善好施”是出自由心的诚恳与热情,不是在电视镜头前的作秀与卖弄;帮助别人一定要是奉献,决不能是施舍。只有无私的、无偿的帮助他人,才真正是给自己的财富留出一丝“空白”。财富没有“空白”,最终只有失去;更何况,为他人留下些许“空白”,实际也是为自己留下些活路,西方哲人哈伯特说:“帮助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帮助别人。”不为别人留“空白”,自己又怎么会有别人为你留下生活的“空白”,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只可惜,常常被那些欲念熏心的人所忽视,这不能不说是人类自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