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被全副武装军警严密守护的街头关卡,来到倭马亚清真寺。这所清真寺被认为是伊斯兰教的第四大圣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清真寺之一,大马士革的头号景点。这所清真寺是阿拉伯柱林式的典范,整座寺院长一百六十米,宽一百二十米,南厢的大殿长一百三十六米,宽三十七米。在这块土地上,最早建有古罗马的朱庇特神庙,其后罗马帝国改宗基督教,拆除神庙改建为圣约翰大教堂,以纪念耶稣的施洗者约翰,并在教堂旁修建圣约翰墓。公元8世纪初,伊斯兰教席卷而来,倭马亚王朝从拜占庭、叙利亚、埃及等地招集了上万名工匠,历时十五年,将这座基督教堂改建成了清真寺。
改建后的清真寺是一座融合了伊斯兰、阿拉伯和波斯等不同文化风格的建筑。拱廊墙壁上有用金砂、石块和贝壳镶嵌成的巨大彩色壁画,主要描绘了伊斯兰教历史和故事,如先知穆罕默德、先知易卜拉欣、先知伊斯梅尔等,同时也描绘了花卉、几何图案等装饰元素,极具艺术价值,同时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冲击。清真寺的窗户采用了彩色玻璃,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的窗户照射在地面上,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这两大特点在其它清真寺很少看到,让人感受到一种独特的伊斯兰文化氛围。
原来的教堂被改建的不留一丝痕迹,但是圣约翰墓被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来,因为施洗者约翰不仅仅是基督教的圣人,他还是伊斯兰教、巴哈伊教和曼达教的主要宗教人物,他被所有这些信仰尊称为先知,所以他的坟墓得以保留,并被留置在清真寺大殿内以示尊崇。想不到这些互相血腥攻伐上千年的宗教,在其最初的源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传统基督教的先知,比如亚伯拉罕、雅各、摩西到以利亚等等,古兰经都有记载。如果说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基督教信仰的是同一个神并不为过,可兰经明确断言犹太教的雅威、基督教的耶和华和伊斯兰的阿拉是同一个神。这三个宗教教义最大的不同,在于对耶稣的看法。基督教认为耶稣是上帝差遣的独生子,来解救世人,透过三位一体的教义表示耶稣就是上帝。犹太教则认为耶稣只是个神棍,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拯救世界。伊斯兰教不像犹太教这么排斥耶稣,他们承认耶稣的先知地位,认为他也是真主派来的使者,所以早期的伊斯兰世界对犹太教和基督教是很包容的。
离开倭马亚清真寺,来到与之相邻的阿兹姆宫(Al Azem Palace)。大马士革曾是倭马亚王朝都城,这里是阿拉伯人走出半岛、摆脱游牧生活之后的第一个封建世袭王朝,中国古籍称为“白衣大食”。倭马亚王朝宫殿遗迹早已不知所终,眼前的宫殿建立于1750年,是奥斯曼帝国统治者居住的伊斯兰建筑形式的“故宫”。宫殿外面简单朴素,内部富丽堂皇。宫殿为传统的大马士革建筑,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家中成员的居住地,包括有厨房、仆人宿舍和浴室;另外一部分是为访客准备的,包括有会客大厅、接待厅和广阔的长方形庭院,中间有两个大水池。整座建筑由石灰岩、砂岩、玄武岩和大理石建成,形成了优雅别致的外表。厅堂、天花板和露天部分用大理石、瓷砖和精美的木刻装饰,富丽多彩。1925年叙利亚革命期间,阿兹姆宫遭到法国炮兵的严重破坏。经过全面整修,现在成为艺术和民俗博物馆,并于1983年获阿卡汗建筑奖。
离阿兹姆宫不远有一个小公园,大名鼎鼎的萨拉丁之墓就修建在这里。公元12世纪,大马士革成为阿拉伯历史上最著名的君王萨拉丁的帝都。这位伟大的库尔德苏丹曾经领兵大战十字军,萨拉丁一个人独挑基督教世界三大名王:德意志皇帝、英王和法王,最后将他们全部击退。萨拉丁每一次从大马士革出兵都会在基督教世界引起震动甚至是恐慌,实际上也正是从大马士革出发的穆斯林军队最终攻陷了耶路撒冷。萨拉丁受到阿拉伯人广泛的尊敬与爱戴,至今他的墓前仍然鲜花不断,那是他的人民所表达的怀念和尊崇。萨拉丁辉煌的战绩在欧洲也得到各国君王的膜拜,在十九世纪末,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骑士,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给位于大马士革的萨拉丁陵墓,赠送了一座白色大理石棺,上面镶刻着四个大字“致征服者!” 现在这座空棺材放在萨拉丁罩着黒绸布的棺材左边。
走得累了,来到街旁的一家茶馆坐定。茶馆是阿拉伯人最重要的社交场所,对旅行者来说,这里是阿拉伯风情最浓郁的地方。位于大马士革市中心的这家茶馆装饰精美,陈列着许多老照片和真真假假的古董,而在居民区的茶馆常常家徒四壁。相同的是人们来到茶馆或看足球或聊天或喝茶或谈生意或谈恋爱或发呆,同时他们往往会点上一壶水烟来抽,这种阿拉伯水烟的焦油、尼古丁含量极低,带有各种不同的水果口味,可以让人放松情绪,上瘾性不高。
阿拉伯水烟起源八百年前的印度,主要用来吸食老式黑烟草,后来传到波斯,奥斯曼帝国时期流传到整个阿拉伯世界,成为中东地区最大众化的消闲项目。一位阿拉伯小说家描写抽水烟的情景时说:“腾云驾雾间,水迷烟醉中,经典的时光恍若倒流,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埃及文豪纳吉布.马赫福兹(Najib Mahfouz)的创作灵感,据说就来自他经常光顾的烟雾缭绕的茶馆。曾有西方媒体评论说,阿拉伯知识分子的思想,就装在他们的烟壶里。但是据我们这一个多月粗略的观察,今天阿拉伯世界的茶馆和西方世界的咖啡馆一样,看不到几个认真思考的人,只见个个低头忙着刷手机。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多的是消息,少的是思想。就像歌德所说:生活本身已经变得多么孱弱呀,我们哪里还能碰到一个纯真的,有独创性的人呢?
最后一天早上,我们来到位于巴达拉河畔的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走进博物馆大院,就被主楼外墙正面给惊呆了。面前居然是一座原汁原味的倭马亚王朝城堡门楼。考古学家将距离大马士革约两百公里的哈里发马利克城堡(Qasr al Hayr al Gharbi )的门楼拆成4千多件,然后运来国家博物馆装配复原。倭马亚王朝曾在叙利亚和约旦沙漠地区建立了许多城堡,这些城堡被用作国王的眼睛,控制沙漠部落的行动,抵御来犯敌人的屏障,以及作为王室狩猎行宫。哈里发马利克城堡是其中最豪华的一座沙漠行宫,由宫殿建筑群、浴室、花园、生产橄榄油的厂房和供来往商队歇脚的旅馆组成。
城堡门楼呈四边形轮廓,边长七十米,城堡的正门用大石块砌成,左右两侧筑有半圆柱形塔楼,每个塔楼上刻有精致花纹,风格肃穆端庄。整座门楼设计融合波斯、拜占庭和阿拉伯建筑风格,非常吸引人。最有意思的是这座门楼上不但有繁复的几何图形,还有着动物塑像和一个裸胸女人的半身像,今天有谁能够相信这是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所为?!看着眼前的门楼和女子雕像,可以想像当伊斯兰文明犹如旭日般在地平线冉冉上升时,是那样的开放和包容。随着这个文明渐渐衰老,阿拉伯人变得越来越偏激和守旧,慢慢地将女人用黑布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值得欣慰的是在这次旅行中可以看到,无论在哪个国家,越来越多的阿拉伯女子正在脱去黑袍和面纱,但是伊斯兰文明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现在还看不到任何明显的迹象。
博物馆内主要收藏希腊、东罗马时代和伊斯兰时代的文化遗物。陈列着公元前 2000 多年定居叙利亚的亚孟人、迦南人、腓尼基人,以及之后征服过叙利亚的亚述人、埃及人、波斯人、希腊人和罗马人的各种文物,反映了大马士革这座“天国的城市”对人类文明所作的杰出贡献。我们去的时候,只有小一半的展厅开放,其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从帕尔米拉遗址搬移过来的一座公元前 100 多年的大理石皇陵,其中几十个男女半身雕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实为难得一见的精品。博物馆的花园中也放满了形形色色的古文物,帕尔米拉石狮像被放在最显要的位置,这头石狮雕像长约三米,重达十五吨,落成于公元2世纪。2015年伊斯兰国控制帕尔米拉后,对包括石狮在内的雕像进行了大规模破坏,石狮面部被极端组织使用榔头摧毁,经过博物馆数年的努力,终于将其基本修复。
从国家博物馆出来时,我问导游侯赛因,虽然我们这个旅行团只有三天时间,但是我们的旅游签证可是三个月,能不能自己在叙利亚继续待上一个星期,侯赛因的回答是完全没有可能,他的任务不仅仅是做我们三天的导游,而且必须目送我们出境。我们走后,他还要写一份关于我们的报告给国安部,详细报告我们在叙利亚的行踪,以及是否有任何可疑的行为,或者说是否有间碟的嫌疑。“没有办法,上千美军继续驻扎在我国境内,反政府武装还在活动,我们国家依然处于战争状态。”侯赛因带着歉意说到。他说的没错,从严格意义上讲叙利亚依然处于战争状态,著名的阿勒颇老城基本被战争摧毁,2月份的土耳其大地震再次对城市造成极大破坏;而帕尔米拉古城遗址已被炸得体无完肤。这些屹立千年的古城耐住了岁月沧桑,却经不起野蛮炮火。大马士革等城市仍时不时受到空袭,战争的阴影盘旋于上空,笼罩着这个《一千零一夜》里阿拉丁神灯的国度。
受紧张局势的限制,我们的叙利亚之行只在大马士革待了三天,大马士革却是我们这次中东四国旅行中历史文化保留最为丰富的城市。大马士革历尽沧桑,几经兴衰,承载着中东地区厚重的历史文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阿拉伯世界古文物荟萃之地”。历史的遗迹和古老的文化固然令人陶醉,但是无情的现实则令人心酸,拥挤不堪的街道、年久失修的房屋、沿街轰鸣的柴油发电机、排队等待救济面饼的贫民、随处可见的乞丐 …… 无疑大马士革正处在自己的历史低潮,前途茫茫。这让我想起旅法叙利亚裔诗人阿巴尼斯的诗句:“阿拉伯文化的问题在于:你若是相信太阳,就去证伪天空;你若是相信天空,就去证伪太阳。在一个奠基于死亡之上的生命里,你如何生存?你的生活是什么状况?” 叙利亚和大马士革的困境不是孤立的,这是整个伊斯兰文明和阿拉伯世界处于历史低潮的一个缩影。在历史发展的潮流面前,任何个人、民族、乃至国家都显得那样的弱小和无助,我们带着满意、遗憾、担心和困惑的复杂情感离开了大马士革。
倭马亚清真寺内外
施洗者圣约翰墓
阿兹姆宫内外
萨拉丁之墓
茶馆内外
工作不忘调情的服务员
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外墙
外墙上的裸体女半身像
公元前 100 多年的大理石皇陵
著名的帕尔米拉石狮像
在国家博物馆花园中歇息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