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
记得母亲说过当年他们在武汉结婚时,自己的小窝布置得舒舒服服的,桌椅板凳、沙发、沙发床(“席梦思”应该是后来的词汇)… 过日子的东西应有尽有。后来搬到抚顺时,母亲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武汉,一件家具都没有带走。
我们在抚顺的家好像一直是对付着混日子的感觉,一件自己的家具也没有。家里的几张木床、一个碗橱/鞋橱、几把椅子、凳子,再就是一张八仙桌了。这几样不成套的东西都属于抚顺矿务局“房产处”,每个月我们要交几毛钱的租金,具体数字记不清了。周围人家也是如此。也不记得有卖家具的商店。
(网络照片)我们的八仙桌,其实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桌面,下面简简单单四条腿。没有任何装饰、花纹,没有上色,也没有油漆。吃饭时是餐桌;我们写作业时是书桌;母亲写东西、写信时是写字台;晚上姑姥缝缝补补时是她的工作台;星期日它有特别的用处。
那时还是每周工作六天。星期六下班后父亲乘火车回家。星期日早饭后,八仙桌就会被收拾干净。父亲和已经是小学生的哥哥姐姐坐在桌边。父亲会拿着哥哥姐姐的课本,逐个询问上个星期在学校学了什么,有问题或者有不懂的地方就给他们讲一讲。如果都懂了,父亲会给他们出几道题做做。时间不长,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后,就散去了。没有上学的我好羡慕哥哥姐姐能得到父亲的重视,能和父亲坐在一起讨论学习的事情。
1963年我上小学。星期日的上午我也开始坐在八仙桌边。父亲先辅导哥哥姐姐,然后是我。我的功课太简单,很快就会结束。第一次学习结束,离开八仙桌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每次会给我们每人一毛五分钱。
那时候一毛五用处非常大。三分钱可以买一根绿豆冰棍,五分钱看一场电影、乘三站公共汽车,七分钱买一两饼干……
我非常享受星期日的学习,那时父亲像对待大人那样和我们说话。事后的一毛五也用处多多。不过那时父亲常常去外地出差,我们的星期日学习只能在父亲公出的时候进行。
1966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停课,知识有罪,学习可耻。星期日的八仙桌边学习无疾而终。
写字台
(网络照片,于我回忆的写字台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结构还是有点像)我们家原来没有写字台。每个人的学习用品大概都是在自己的书包里。不能带到学校去的东西放在哪里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可能放在某个角落、压在被褥下面、或者塞到哪个箱子里,不记得了。
我曾经有个愿望是有一个自己的抽屉,可以上锁的,里面放一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尤其是我的日记。因为没有隐私,我的日记是含含糊糊的,用了很多特殊符号。现在读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想说的人和事。
大概是文革期间,住在马路对面的王工程师(父亲对那家男主人的称呼)对父亲说想把家里的一张旧写字台卖了,20块钱就出手。父亲回来和我们商量。每个人都非常感兴趣。于是把那张写字台搬回来。
好大的桌子啊!足足有一个单人床的尺寸。中间一个宽宽扁扁的大抽屉,两边各有三个还是四个小抽屉。棕色的桌子,桌面中间部分是黑色的人造革。
我和弟弟妹妹都得到了一个抽屉,钉上折页,上了锁,里面放了自己心爱的东西。虽然是二手货,还是让我们欢喜一阵。
有时家里来客住不下,弟弟就睡在写字台上。
很快,欢喜变成恶梦。家里出现了从来没有见过蟑螂!从此和它们斗了多年,直到旧居北台房子拆迁。
注:
1. 姐姐楠说她从开始就不喜欢那个写字台。太旧,太占地方。结婚后还给爸爸妈妈打了新的桌子和大衣柜。
2. 妹妹华说晚上她常常在那个写字台上睡觉。
3. 弟弟说分配给他的抽屉里大部分是他的半导体零件。家里的八仙桌常常被他改变面貌:黄色,绿色,亮油... 家里有什么材料、颜色,他就刷在桌子上。
4. 哥哥说木桌子一个,两把椅子,木双人床一个,鞋柜是日本人留下的,每月要几毛钱的租金,最后90年代房改时候残值给了十几块钱就算买下了,东西已经没有了,就剩几块木板了。
5. 从小一起长大的莹看了这篇小文之后告诉我:她还记得我们兄妹四人和父亲围坐在八仙桌学习的画面。
2023.11.5 底特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