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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故事(31):坎儿的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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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是文革的鼎盛时期,也是坎儿一生中永远难以忘怀的一年。这一年,社会动荡不安,坎儿的家庭也发生了许多变故。历史的大潮无情地裹挟着每一个人前进,无论个人的生活轨迹如何,都必须在这股浪潮中挣扎求生。
 
1968年2月11日下午5时左右,少数派造反大军正在县文化宫开饭,炊事员韦柳生在地坪上被多数派联指从税务局方向打来的子弹击中死亡。这是小镇发生的一件大事情。从文化宫方向看过来,税务局与县文化宫正面相对偏左一点。当年坎儿家住在县人委大院里面,但文革打派仗以后1969年前后坎儿家才搬到税务局,对税务局的地形非常了解。从它的后院甘蔗地墙头上可以清楚地瞄准文化宫。
 
2月13日,“造反大军”开常委会,罗乐民、韦云哉等人决定报复联指。混乱中人武部科长莫英不知被哪一派的人炸死。武斗升级。“龙城联指常委”决定:由“工交兵团”和“财贸兵团”等武斗人员出击坎儿所住小镇。2月16日融安铜古桥武斗一结束,蒙志恒等人即带领“工交兵团”出击坎儿所住小镇。“龙城联指常委”张林、书正钧、“龙城联指工交兵团二分团”头头金成贵、“地专联司”的吴禧义与沈善泽也带队前往,共500多人,一个机枪连,两门三七战防炮。当晚在县工会召开“联指”第一次军事会议。
 
2月17日凌晨刘尚扬炮楼首先被“联指”炸塌,中午“联指”分三路向“造反大军”驻地发起攻击,整个战斗在和睦村、中学、小学一带激烈进行。“造反大军”韦云哉带领小分队四处出击。双方一直打到下午4时。“龙城联指工交兵团二分团”头头金成贵等6人被打死,3人被打伤。2月19日,“龙城联指”又增派柳钢、龙城财贸、西峨乡、柳城等“联指”武装近千人支援小镇。
 
2月20日,蒙志恒等人在县工会召开“联指”第二次军事会议。会议决定成立攻打“造反大军”据点文化宫的前线指挥部,蒙志恒担任总指挥,分四路进攻据点县文化宫。文化宫与县粮食局比邻在一个小岭坡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这场武斗很激烈,一直打到2月23日凌晨2时,“造反大军”不敌联指的持续进攻,最后被迫放弃据点,从东南方向撤出文化宫。23日天亮时分,“联指”占领文化宫,武斗结束。
 
坎儿是在这次武斗结束数天后随家人进入文化宫参观的。坎儿这个人有点“狗屎运”,冥冥之中老天爷都看顾他。哪里有战事他都能事先避走,好象开了天眼似的。之前,坎儿是居住在龙城外婆家,武斗后坎儿才回到小镇。当时看到文化宫正面的墙上被炸开一个很大的洞,估计是正面被从税务局方向的炮火击中打穿的。进入电影大厅,只见两边行人道从上到下有两行很大摊的水渍痕迹,顶端有两个巨大的圆木桶倾翻在地,不知拿来干什么。
 
十天的武斗,双方投入二千多人参战,联指一派生活开支近十万元,从县国库开支。参加武斗人员金成贵等23人被打死,6人重伤,县人武部被炸死1人。炸毁公私房屋7间,损失国家物资约20万元。
 
在文革期间各地派仗打得十分猛烈,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坎儿亲眼见过一次街头示众的人头。那一次挂了好几天,记得天气很热了,许多的绿头苍蝇都盯在上面,很恐怖。很长一段时间害得坎儿和孩子们走过那个街口都是情不自禁地快速跑过,不敢看那个挂过人头的地方,吃饭都想吐。
 
龙城与小镇虽然只有区区二十里地,但两地因据点割据而不能互相联络,更谈不上走动。就在这一年的七月,坎儿的母亲因城里战事爆发,随众人避乱远走它乡因缺医少药心脏病发作骤然去世。
 
当时坎儿在小镇居住,母亲却跟坎儿妹妹一起住在战事纷乱的龙城。坎儿父亲从小镇绕道八一錳矿、象州和鹿寨等地去看她们娘俩,把坎儿一个人留在小镇里。坎儿连母亲去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后有图书馆张阿姨先知道噩耗过来安抚坎儿,坎儿从她们闪烁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隐隐约约知道母亲可能有什么不测,但她们又欲言又止不肯直接告诉坎儿。借住在坎儿家的一位叔叔(县新华书店职工)又叫坎儿看报纸,转移坎儿的注意力。坎儿以为报纸里面会有什么关于母亲的消息。那时候天下大乱,不是小乱,报纸上也时常会有登些小道消息,哪里又开打了,哪里又杀人了,哪里又强奸了。但坎儿从报纸上也没找到任何一条关于母亲的消息。坎儿把头埋在枕头上放声大哭,阿姨们都来抚慰坎儿,从她们的对话中坎儿才渐渐地悟出:母亲确实是不在人世了,但坎儿一直都不肯相信,一直很久很久……
 
在龙城街头坎儿也曾经见过两次造反派打乱枪,一次从半山(又称驾鹤山)上打下来,街对面的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被打中当场毙命;另一个孩子在河边玩耍时却遭到对河据点的流弹击中手掌心,鲜血淋淋地被人背着从坎儿眼前快步跑过送医。这些都是坎儿亲眼所见,不是传说。
 
坎儿母亲躲避战事,跟随人流避乱到的那个地方叫河表(很巧,几年以后坎儿也到这个地方插队)。此前,坎儿五舅在街上行走时被山上射下的子弹击中当场毙命。
 
每每望着母亲的生前照,坎儿就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那期盼的目光,记忆的闸门就会慢慢打开。
 
“文革”中,坎儿还不太懂事。 “文革”留给坎儿的印象是各式各样的学生辩论会、批斗会和无休止的群众集会,口号声、高音喇叭声和枪炮声源源不断……
 
那时,坎儿外婆家是租住龙城河南浮桥头赖家。一间鸽子笼似的小房,几家合在一起的灶房,窄得转不开身,住得很是逼仄。屋后有一颗番石榴,隔壁有琴童清脆的练琴声才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一丝轻松的气息。那琴童后来成为一位全国著名的作曲家,他创作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通俗歌曲,例如《爱情鸟》、《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我想去桂林》、《蓝蓝的夜,蓝蓝的天》等。2005年的南宁国际民歌节“民族风情”那一场演出他曾担任音乐总监。小时候也曾在一起玩过拍纸牌之类的活动,他表哥在武汉某个大学当老师,在表哥的帮助下,他考入武汉的一所音乐学院,人生际遇从此不同。当然这也跟他从小就学拉琴打下的基础分不开。当时,他们家几兄妹都在学拉小提琴,而坎儿与大多数孩子只知道玩弹玻珠和拍纸牌。
 
外婆家屋后是一个河边公园,当时已自发地形成了一个赌场。学校已停课闹革命。母亲见坎儿整天在外面浪来浪去,很是担忧,怕坎儿小小年纪就学坏了。有一天在赖家屋后的石榴树下,她不无忧虑地试探问坎儿,“我给你几角钱,你敢不敢到下面赌场玩。赢了归你,输了就算了。”当时坎儿年龄虽小但隐约觉得赌博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时不时可以听到屋后赌场上一片大哗,赌徒们四处逃窜,有时往岸上的居民房里躲藏。吓得大人们一面杂乱地喊到“这是抓赌”,一面赶快用圆木顶后门,以防这些亡命之徒闯入屋来。但儿童贪玩和好奇的天性又使坎儿心里十分矛盾。当坎儿最终还是理智地摇了摇头说:“我不去”时,只见坎儿母亲好像如释重负地用闽南家乡话对坎儿阿婆说“他胆子小,不敢去的”。从母亲那充满信任的目光中,坎儿意识到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每思至此,坎儿泪如泉涌,陷入了一种对母亲深深地怀念之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拉下眼镜,用手帕轻轻地擦去蒙住双眼的泪花,仿佛想抹去那层久远的尘封,好让坎儿再看清母亲那信任的目光,但母亲的教诲早已使坎儿刻骨铭心。
北京_01link 发表评论于
伟大的领袖发动的人间浩劫。
邵丰慧 发表评论于
哎,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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