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屋叔因着瑞雪休妻另娶之事闹心,南屋婶子本来兴高采烈地,四处炫耀她那在省里做高官的儿子,以及把整条街都比了下去的媳妇,不料却被南屋叔这无理取闹之举给打击得懊恼沮丧,心里直窜火。
自打见了青春貌美又识文断字的春子后,婶子自然是欢喜得要命,离家十年的儿子安然回家不说,还领回来个天仙般的媳妇,更何况春子还带着即将足月的身子,她小心巴结新媳妇还唯恐不及呢,见那个认死理儿的倔老头子这般无事生非,硬是要给瑞雪两口子平添硌硬,非逼着瑞雪跟谭氏把前番休妻之事掰扯清楚,给谭氏以及她的家人一个交待不可。可婶子觉着,这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呀,若是再因此拆了瑞雪一家,又怎么忍心!单是春子能为这王家添丁进口的功劳,还不大上了天?这,岂是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可比的?!更况且,休谭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也没藏着掖着,永泰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可以作证,再说了,瑞雪又不是见了春子之后才起的意,根本两码事,怎么也搅合不到一堆儿去吧。
他二人为此大争小吵了好几次,每次都闹得脸红脖子粗,闹得几近翻脸。南屋叔仗着念过几天书、识几个大字,每每一通家国、忠孝、礼仪大论,总是驳得婶子哑口无言,有理也气短,婶子见愣是说不过他,气得好几天不搭理他,饭也懒得做,害得南屋叔成天蹲门口,“吧嗒”个烟袋生闷气。
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是一日了,俩老的各据一辞,互不相让,火苗子随时爆燃。丰年把爹娘撺掇一块儿商议事儿:“爹、娘,我想通了,哥有理,大嫂子也没错,爹不是老说,‘做人要讲信义’吗?既然哥身不由己,那就由我来替他守信。”
南屋婶子不解,问丰年:“你啥意思?难不成你要去跟那谭氏说清楚、讲明白,赔礼道歉去?”
知子莫如父,南屋叔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以为然,摇头道:“不行!不合礼数。”
丰年坚持:“爹,大嫂子说过,她生是咱王家人,死是咱王家鬼,难道我不是王家人?!”
南屋叔脸色阴沉,他断然拒绝:“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欠债是要还,但是,谁的债谁负责还,不能迁托旁人。”
南屋婶子在一旁傻愣着,插嘴问:“你俩说啥呢?谁欠债了?欠谁债了?”
南屋叔心烦,没好气儿地怼了她一句:“甭打听了,不明白就不明白,知道了没好处。”
南屋婶子被老头子一嘴噘回来,暗自生闷气,丰年沉默了一会儿,直言道:“娘,我想娶大嫂子来家。”
“啥?你说啥?你疯了?一大早就说胡话”,南屋婶子先是一惊,想着丰年还年轻,说媳妇再怎么困难也不能让他凑付个二茬货,更何况还是自家休出门的那个、进门三年都没抱窝的。
婶子越想越气,口没遮拦,严词拒绝:“不成!泼出去的水就甭想着再收回来了,就算能收回来,你就不嫌弃脏?咱跟她就算没仇、没怨、没结过疙瘩,我跟你爹这老脸还要不要?永泰里老邻居的唾沫还不得淹了咱家?谁好好的愿意遭这个埋汰?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不介怀那些个闲言碎语,你跟你哥以后还怎么处?为了个谭氏,你哥跟你爹不痛快,就差翻脸了,难不成你哥儿俩以后也要闹这一出?”
丰年劝道:“娘,大嫂子爹娘身边就剩她一个闺女了,大嫂的弟弟因为咱家的缘故,老早就被日本鬼子给害了,说什么咱也是欠着人家一条人命,将心比心,谭家死了独子,闺女无缘无故又被咱家给休了,说什么人家也是苦主,就算人家不找咱算帐,咱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啊。我年轻有力气,愿意帮衬她家一把,至于永泰里的闲言,二老大可不必挂心上,我想好了,打算去谭家倒插门儿,你们眼不见、心不烦,也不必告知邻居们。”
南屋婶子一听,更不乐意了:“一来那谭氏长你五岁,二来她跟你哥三年无出,你这不是想不开,自己找的要断子绝孙吗?”
丰年道:“娘,我一没技能,二没钱财,穷模潦样的,反正也说不上个媳妇,与其打一辈子光棍儿,不如我跟大嫂搭伙过日子,互相有个照应。”
南屋婶子偷瞄了一眼老头子,见他闷头抽烟不吱声,心知他心思活动了,就叹道:“谁让你爹娘没本事,让你老大不小了还落单?唉,生你来世上受穷遭罪,都是爹娘的罪过,要怨就得怨老天爷不公道。”
丰年自责:“娘,您别这么说,是儿子自己没本事,都这么大了还让二老不省心,为我操心受累、担惊受怕。”
南屋婶子想着,好好的儿子,不缺胳膊缺腿,倒要去乡下给人倒插门,就是以后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不禁越想越觉着憋屈,先开始抽抽嗒嗒,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还不住地喃喃絮叨,南屋叔心烦,冷冷斥她:“行了行了,娶妻又不是出殡,你号什么丧!”
他这话冷血冷情,南屋婶子被激得更加恼怒,她冲过去,揪着南屋叔的衣服就在他身上一阵乱捶,边打边骂:“都是你个遭天杀的老祸害,害我儿子一个还不够,连身边这个也不放过,把儿子们都赶走了,以后还指望哪个养老送终?!”
不久,丰年入赘谭家,世事难料,那谭氏居然老蚌怀珠,三年接连生下俩儿子,闹了个皆大欢喜,南屋婶子更是喜出望外,再不忌讳被永泰里的那帮老邻居们知情后背地里嚓啦舌头,她恨不能满院子嚷嚷去,就让那帮吃饱不了没事干的婆娘们嚼舌头一次嚼个够,反正又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