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小燕和我那位被ISIS杀害的“战友”(下)】

香椿、小燕和我那位被ISIS杀害的“战友”(下)

【本文上篇 ——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80301/202404/23127.html

我再来说说香椿让我联想到的第二个人 —  樊京辉。

2015年初秋,伊斯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声称绑架了两个人质,一个是中国公民,另一人是挪威公民。极端组织宣称要“出售”(for sale)他们来得到赎金。我当时在媒体听说了此事,但没太在意。外国人被中东恐怖分子绑架并不罕见。

2015年11月18日,ISIS宣布两人被处决,并公布血腥的照片,并指两名死者是遭到异教国家的遗弃。各媒体包括中文媒体,均报道了死亡者的姓名,有的还登出了前些时候恐怖组织“出售”他们时的照片。我那天晚上细看了报道后大叫:“啊,我的‘战友’被ISIS杀害了!” 家人莫名其妙。这位遇害者,就是35年前曾经与我一起在讲师团呆过一年的樊京辉。

让国家付赎金捞人或付出潜在的政治代价去营救,对普通中国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他死后,外交部发言人的声明说:“樊京辉被绑架后,中国政府和人民十分牵挂他的安危。中国政府有关部门第一时间启动应急机制,想方设法开展营救工作。但恐怖组织无视人类良知和道德底线,仍然采取惨无人道的暴力行径。中国政府对这一泯灭人性的暴行予以强烈谴责。”习近平、李克强也表示,中国强烈谴责“伊斯兰国”极端组织残忍杀害中国公民的暴行,并向遇害者家属表示深切慰问。…… 据说樊京辉被绑架后,中国的确联系过中东地区的中间人,设法营救。如果能顺利救出,那将是让党和政府长脸的事情。然而樊京辉很不走运,此刻俄、法等国联合对ISIS发动了猛烈空袭。有关人质的斡旋中断了,ISIS撕了票,尽管中国没有直接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1988-89年,我们那所乡村中学仅有3名讲师团成员,但樊京辉与我在前一大半时间里并不很熟。他跟周围谁的关系都不近。当时我们那个中学是第一次接受讲师团成员。学校从一排简陋的办公室中腾出一间做我和小鲁的宿舍。小樊的宿舍位于学校另一边的半间房。那房子靠门这边是学校管后勤的老马的办公桌,用书柜打个隔断,里面半间是小樊的寝室。老马白天上班,晚上回家。

当时小樊刚刚从师大毕业,分配到北京市的一所中学,还未正式工作就被派到讲师团。小樊很有怨言。认为讲师团这种事情就是瞎耽误功夫,而我和小鲁则是既来之则安之,所以我们俩都当班主任。小樊不仅不当班主任,而且缺勤较多,几乎每个月都回北京,且经常是一两周以后才回来,所以学校得找老师给他带课,很头疼。小樊一口京腔,同我们这些带着外地口音的北漂者,背景、个性都不一样,交流较少。

小樊频繁回京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当时在谈恋爱,女朋友在北京。那女孩还到我们的乡村中学来过一次,呆了几天。我只远远看过两次背影,她整日都在小樊的宿舍了呆着,也不出来跟我们打声招呼。她的到来还引起了风波,因为她在的那几天,老马进不了他的办公室了。据说老马第二天早上上班,推开门后赶紧退出。于是风言风语就在学校中传开了。有一天,校长不知是故意还是顺便来到我和小鲁的宿舍,说小樊怎么就和你俩不一样呢。他这样带一女的来同居,农村的道德风俗是不能接受的。据说此事反映到主管讲师团的部门,有人下来找他谈话(我没见到),他保证此事以后不再发生。

我上一篇文章提到的1989年暮春的那顿“香椿宴”,可以说是我第一次与小樊近距离接触。那瓶二锅头被我们三人喝得一滴不剩。因为小樊经常回京,我们便打听京城里当时正如火如荼的学潮。他比较了解,说了不少广场上的情况。他是希望民主与自由的,虽然具体的政治诉求我记不太清楚了。顺便说一句,我当时也很关心广场上的事情,这次聊天后我回了一趟北京,体会了一下长安街和广场的热烈气氛。我准备讲师团的事情一结束就加入进去。6月初至6月中旬是学生的期末考试时间,所以开枪那天我不在北京。我老婆说感谢讲师团,要不然我可能已经死了(Who knows?)。

聊天中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犹新。小樊摘下眼镜让我们看,我门发现那个眼镜像个特殊的放大镜,中心部分极厚。小樊说他双眼的晶状体有先天缺陷,无法让光线聚焦在视网膜上,所以他的眼睛是只有光感,没有清晰视力的。那个极厚的镜片就相当于他的晶状体,这样能让他看清物体。如此严重的视觉障碍,让他从小受到不少的嘲弄和欺负。

我们在讲师团那个年头,中国基本上还是计划经济,国企和事业单位人员“下海”是后来的事情。离开讲师团几年后,我有一次想到樊京辉,觉得他是个不安分的人,肯定下海了。我猜对了。根据他遇害后我查到的信息,小樊很早就下海了,他曾在广告公司、中央电视台(编外)、《北京教育报》等单位工作,自己也与他人合伙成立过公司但不成功。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是一个思考、务虚的人,有文章说他还在北大哲学系拿了个硕士学位。他说古希腊伟大哲学家那种对精神世界的纯粹的追求,使他非常感动。

2001的一天,樊京辉作为 “午间半小时“的嘉宾,出现在白岩松的访谈节目中。下面是他的谈话的节选:

“…… 我一定要做这种自由人,挣钱容易,而且很自由,关键是自由。年轻人追求的就是自由,一种自由d状态。在自由的情况下能够挣钱,那何乐而不为啊。所以我基本上从97年开始,就处于一种自由职业的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刻意追求这种不安全感,因为它能使我产生一种不安全以后的那种快感。很多年青人都喜欢看那种武侠小说,那种走江湖的感觉,对年青人来说有很大的诱惑力。只不过是他们迫于生活的压力,迫于现实的压力,迫于环境的压力,迫于家庭的压力,他们不敢选择而已。一旦有一天,他们在自己的基本生活能够得到保证的情况下,我相信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漂流的。“

“马丁·路德·金有一个著名的讲演《我有一个梦想》,金因为他的梦想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自己的梦想走向一条比较危险的路,可能他到死也看不到他希望看到的那个实现。这类问题,要是问我的话,我说我也将选择马丁·路德·金的路。“

然而, 小樊的梦想究竟是什么呢?他去中东,也许总的来说是出于与自由有关的探究与体验的愿望,但究竟是什么具体原因使他前往那个危险的地区呢?他在中东过一种怎样的生活、是在哪里漂流呢?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劫持为人质的?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我有些遗憾,那年在讲师团时我未与小樊有更多的交流,未能对他的精神世界有更多的了解。

愿小樊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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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bbs.wenxuecity.com/sxsj/210085.html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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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前面 I lost in thoughts 应为 I'm lost in thoughts。
diaozh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唐宋韵' 的评论 :

That makes good sense.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iaozhi' 的评论 :

椿芽 - toona buds? toona sprou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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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了我的美国同事,都不是。
很早期,还看不见叶子的时候才叫 buds;种子破土而出,发出的芽和子叶才叫 sprouts。。。他看了我的香椿芽的照片,说这种情况恐怕只能叫 young leaves 或 new leaves。
diaozhi 发表评论于
椿芽 - toona buds? toona sprouts?

In deference to your original idea, I changed buds back to sprouts :-) -

On toona branches, the new sprouts blaze ever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many decades have quietly drawn nigh.
Hopelessly lost in thought, I reflect on the years gone by,
Many a yesterday unfolds, grabbing my heavy heart tight.
diaozhi 发表评论于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2024-05-06 20:15:44
回复 'diaozhi' 的评论 :
谢谢您的灼见,试着修改如下 ——

On Toona branches, sprouts are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decades have passed.
I lost in thoughts, reflecting on the past,
Yesterday unfolds, grabing my gloomy mind.

Wow! Yes, personally, I like the revision much better. But then, it is only one reader's opinion.

Thanks for indulging in my egotistical mumblings. Happy writing!

(On toona branches, the new buds glitter ever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many decades have quietly drawn nigh.
Hopelessly lost in thought, I reflect on the years gone by,
Many a yesterday unfolds, grabbing my heavy heart tight.)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iaozhi' 的评论 :
谢谢您的灼见,试着修改如下 ——

On Toona branches, sprouts are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decades have passed.
I lost in thoughts, reflecting on the past,
Yesterday unfolds, grabing my gloomy mind.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iaozhi' 的评论 :
谢谢您的建议,让我慢慢消化。。。
diaozhi 发表评论于
这不,又是我妄加指手画脚了 - 经提醒,我自然记得前篇引诗。

愚见是:作诗及译诗都是非常个体化的创作活动,他人很难客观评说。作者孤芳自赏,读者(觉得)赏心悦目,同样难得。吹毛求疵,评头品足,往往隔靴搔痒,不得要领。

With the above said, I would humbly offer these suggestions for consideration with a view to improving/perfecting the poem's English translation:

1) maybe it is just me, but I was looking for a verb in the first line (stretched/read slightly differently, "sprout" can be a verb?)
2) twinkle - blink might be a better choice of word in the context?
3) turn my gaze behind - the physical act of looking backward is much less a concern here; rather, thinking back/reflecting on years past is meant?
4) if the first line was lacking a verb, the last line maybe had one verb too many?

唉,班门弄斧,好为人师,怕这辈子改不了了。见笑。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iaozhi' 的评论 :
哈哈,有诗的。是放在上篇的一开始,作为“引子”。请指正 ——

枝上椿芽艳,白驹过隙宽。
茫茫回首望,历历不成欢。

On Toona branches, the pink sprout so bright,
In the twinkle of an eye, decades have passed.
Lost in thoughts, I turn my gaze behind,
The past unfolds, its weight sinks my heart.
diaozhi 发表评论于
唐宋韵作悼亡文而无诗,似不合平仄(品辙)?

俺也好思考却不善思考,常始欲务实终于务虚。

也愿樊先生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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