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150 飞车追逐

立初霜去了南加州，就叫立夏来陪姥姥几日。立夏在家给姥姥做好晚餐，准备带着她去南湾看华裔剧社的演出。

“小夏煮的菜越来越好吃了！”姥姥坐在餐桌边，看着厨房里忙着洗碗的外孙女，由衷赞扬道：“谁家小伙儿有这个福气啊？”

“姥姥，万一有个更会煮菜的呢？那我就是有福气的那个呗。”立夏笑着回应。

“哟，小夏认识这样的小伙儿吗？”姥姥眉开眼笑地八卦起来。“是不是香港的那个啊？”

“诶？是小姨说的？”立夏停下手里的活儿，琢磨着姥姥应该没有见过谷雨。

“那还有谁？小姨还是很关心你的。有照片吗？”姥姥问。

立夏垂下眼睛，有点害羞，又按耐不住希望和别人分享的冲动，于是拿起手机，给姥姥看了照片。

姥姥双手握住手机，看来看去，不肯放下，手指不停滑动，放大图像看好眉眼再看鼻子。嘴里念叨着：“还是咱们中国孩子好看。”

立夏忽然就僵住了。姥姥是认识Patrick的啊，她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收拾心情，搞好家务，立夏开车带姥姥去看了表演，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立夏见姥姥关门睡觉，才抱起来丁丁，蹭蹭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桌前坐下，上网溜达。这一看可了不得，铺天盖地都是Patrick白骨被寻到的新闻。更令立夏瞠目结舌的是，有报道称：据内部人士爆料，嫌犯为死者父亲前客户公司的法务Mike Xue，案件及可能是情杀。文章中还附有一张Mike的照片。

立夏捂住嘴巴呼吸困难。她立刻抓起手机打给了谷雨。

电话那端响了几声，终于跳到了语音留言箱。谷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嗨，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接听，请留言。”

听见谷雨的声音，立夏心里有一块本来就松动的地方忽然就坍塌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的是Mike......不，不可能，为什么？！要是当初不让Mike去还东西就好了......

立夏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决堤。丁丁跳上桌子，赶过来安慰主人。他拿小爪子不停地摸立夏的脸，似乎是想扒开她的手，看个究竟。

谷雨知道吗？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接电话？

一连串的问号结成了一条锁链，将立夏的心紧紧箍住，几乎无法跳动。

也许，他是不能说？想到这种可能性，立夏似乎平静了下来。她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来自谷雨的未接电话，时间都是在自己和姥姥看表演的时候。

其中还有谷雨的两条留言：“立夏你好。没特别的事情，就是......就是问问，丁丁还好吗？Larry说了，他很想认识丁丁，但也许这几天不方便。不过，他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希望你和丁丁都好好的。”

第二条，是在第一条留言过后半个小时：“立夏，我担心你。不过，我这几天不方便见面。对不起。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我食言了。不过，请你相信，我时刻挂念着。保重！”

立夏本来要发个短信过去的。但改了主意，转而给谷雨也留了语音，因为她知道，谷雨应该也想听见她的声音。一字一句里面包含的感情和温度，是短信无法传递的。

“谷雨，谢谢你的留言。我......很伤心，很想和你一起聊聊。但是我明白，你也许不方便。我理解。你多保重，我们过一段时间再见吧。”

谷雨下了班，心情低落，回到家也没心思做饭，也没换衣服，只是坐在床上发呆。今天David脸色难看，也许不仅仅是网络曝光案情，极有可能是对Mike的搜查一无所获。Mike是听见风声销毁了证据？还是昨天对他家的搜查让他害怕了，所以隐藏了一些东西，让David他们今天扑了个空？

David没有将Mike逮捕，是否说明证据并不确凿呢？谷雨相信David的水平，甚至相信他的直觉。如果真的是Mike干的，那么说明他是个难对付的高智商罪犯。

太可惜了，自己摸不到这个案子啊。但是一想起来立夏定然伤心，谷雨又庆幸自己没有参与侦破。他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开始隐隐作痛。

正在沮丧之际，谷雨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好兄弟Jay找他出去吃饭。Jay刚刚下班，开着警车就来了。谷雨跳上车，笑着问：“你这样的级别才能开警车回家吧？”

Jay不置可否，笑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有点严肃地说：“听说你要去纪律委员会听证？实话说，我也是纪律委员会的新成员，不过这样的话，我必须退出这次听证。”

“噢。”谷雨有点失望，本以为Jay可以帮自己说话呢。

“其实是好事。今天咱们好好聊聊，我帮你准备一下。具体内容不行，可是应对策略还是可以传授给你的。”Jay的车子上了高速，一下子提高了速度，谷雨的身子不由得往后一仰。

“真的？那太好了！”谷雨像是遇见了救星一样。

Jay拿他那大大的眼睛瞟了谷雨一眼，说：“你还跟我客气？我们一家人都记你的好呢。”

谷雨笑笑：“你们也别见外。对了，Larry在我爷爷那里过得不错。也谢谢你们给我们照顾Larry的机会。不然爷爷一个人有点寂寞呢。”

Jay打了转弯灯，准备变道下高速，却在电台里听到总调度台的呼叫，说嫌疑被盗车辆出没在南向280公路，嫌犯可能持有致命武器，已经有几辆警车展开了高速追逐，现在召集附近警力参加堵截。

谷雨和Jay短暂对视，心照不宣地做好了准备。十五分钟后，他们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然后看见一辆白色的Ford Transit 13座商务车正从后方高速驶来。Jay立刻打开了警笛和警灯，调整到旁边车道，并且提前加速。

扭头一看，谷雨发现在逃车辆开得很猛。就在他们身后，那辆车已经被两辆警车追上，并且被逼到了最左边的快车道。就在一辆警车准备撞击截停的时候，那辆贼车猛然撞翻路障，驶上了在准备施工的应急车道上，并且加速摆脱了先前紧咬住它的两辆警车，很快超过了Jay和谷雨的警车。

Jay脚下猛踩油门，车速达到了110，并且在几个车道中穿梭漂移，眨眼间和逃窜车辆平齐。只见Jay一摆车头，精确撞击到了贼车侧面中后部，贼车立刻轮下打滑，头尾置位。Jay的车子也被撞得转了180度。不过，在几辆警车围堵之前，那车再次调转车头飞速上路。

没等谷雨反应过来，Jay就极速倒车，然后忽然180度调头，紧紧咬住逃窜车辆，并且很快追上它，再次撞击截停。

这次这辆车失去控制，狠狠地撞在了水泥分割档上，停下来不动了。

几辆警车随即包围，警员纷纷跳下车，追逐从贼车里逃出来的几个人。那几个家伙有的被立即按在地上，有的跨过高速公路分割档，被警员揪住拉回来。司机最先跳车，已经逃到了对面车道。

Jay和谷雨追到了路边，没想到那家伙拔枪回身乱射。谷雨扑倒身边的Jay，自己胳膊上中了一枪。Jay跳起来就赶紧把谷雨拉到障碍物后面躲避，并迅速扯出止血带为谷雨包扎，嘴里不断喊着：“你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很快几辆救护车赶来，分头送走了受伤的警员和嫌犯。谷雨立刻做了手术，醒来的时候，看见家人围在身边，第一个感觉就是愧疚。

“对不起。”他开口道歉，引得妈妈开始抹眼泪。谷雨心里的难过比身上的伤痛还要让他喘不上气来。他再仔细一看-----好极了，爷爷不在。

“妈，没事的啊。千万别告诉爷爷哈。我这都不影响日常生活的。”谷雨安慰妈妈道。

Steve站在一旁，扶住郑秋宜的肩膀说：“刚才医生也讲了，明天就可以出院，别紧张。”

说着话，Jay和父亲Bob也走进了病房。Bob上前握住谷雨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谢谢你救了Jay。不然，要是我两个儿子都没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谢谢你，Rain！我欠你的。”Jay也诚恳致谢他的好兄弟。

“哎，别这么客气！Jay，你说要帮我辅导听证会的，可别忘了哈。”谷雨笑笑。

Jay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我明天请假在家写报告，可以去你公寓陪你一天。”

“太好了！”谷雨转头看向妈妈说：“好吃的准备两份哈！”

大家笑了起来。Steve说：“看你有胃口，就一定很快康复的！”

访客走了之后，谷雨才开始感觉到被放在两个枕头上架高的胳膊火烧火燎地疼。医生告诉他，子弹造成了轻微的骨裂，不严重，但是需要固定和休养。

David随后和他通了电话，说是给他放假两周，回去以后也先做办公室文职工作，直到完全康复。但是，刘晓露案件开庭在即，谷雨还是需要出庭作证的。

“你这个样子出庭最好啦！”David嘿嘿笑了起来：“Gary一定和我意见一致。你等着看吧。”

谷雨还没来得及接话，David又跟了一句：“纪律委员会的听证可以推迟几天，估计也问题不大。你别担心。我先前对你发脾气，是我心情不好。我相信你。不过，你这家伙也真是的，才来几天，就两次出警遇袭，以后我和你出警都要事先祷告！”

谷雨哭笑不得地谢过领导，挂了电话。

果真，经过Jay的辅导，谷雨顺利通过了纪律委员会的听证，委员们一直认为没有证据谷雨泄露涉案信息。媒体报道的内容也许来自其他的人。谷雨听从Jay的建议，没有主动提及Mark引他进入大会议室的事件------毕竟也没有证据Mark是故意而为，况且Mark就坐在纪律委员会执行主席的位置上。

谷雨在家休养，密切关注着刘晓露案件庭审进展。每次想到晓露父母悲伤欲绝、欲哭无泪的样子，谷雨就暗下决心，一定认真做好功课，准备自己从警以来的第一次出庭。

晓露奸杀案嫌犯A. Ali被逮捕之后，在警局备案，被起诉强奸杀人，并且在法庭应讯时被拒绝保释请求。华人社区欢呼这是第一步胜利。Ali被关进旧金山拘留中心等待传讯，如果将来被判入狱，其等待时间可以折抵刑期。

于此同时，阿拉伯社区和一些难民、移民组织发布联合声明，敦促遵循宪法第六修正案，对Ali进行快速审理排期。他们呼吁公众不要将个案与美国难民政策和治安问题相挂钩。

不过，很多社会和政治评论家已经把这个事件和先前发生的游民/非法入境者在金门公园枪杀路人的事件联系起来，批评政府的庇护城市政策和难民政策。邓安达迫于压力，第一次提出在其任内会对庇护城市条款进行研讨和必要的修正。

也有一些舆论指责警察滥用权力，草率逮捕难民，在取证和断案时带有偏见。对于最后这条指责，公辩律师长Jeff Green适时回应：“我们公辩律师处一定不分族裔和身份，公平对待任何需要法律支援的人。我们为人类的法律权利而战。”

很快，Jeff作为被告辩护律师，陪同Ali进行了第一次传讯。这个传讯是指被告为了因应检察官诉讼而被带到即将进行审理此案的法官面前的一个过程。他被公开宣读被控罪名：强奸、杀人。

一般情况下，被告有当庭答辩机会，最常见的是“有罪”（ guilty）和“无罪”（not guilty）。有时被告可以精神失常、曾经以同样罪名受审或者“不抗辩”（non contendere, 又作 no contest）作为无罪答辩的理由。

舆论有猜测Ali很可能做不抗辩认罪，因为犯罪事实明显，警方的证据确凿。出乎意料的是，Ali选择的是不认罪。这意味着法官将马上排定审理日期。

美国宪法第六修正案对于被指控犯罪的人保有被迅速、公开、公正审理的权利，对于陪审团成员的选择必须基于不能代言任何成见和偏见的基础。加州陪审团人数为12人，检察官与辩护律师对可能成为陪审员的公民进行了询问和资格审查（voir dire ，意指“说真话”）。同时控辩双方利用此机会排除他们认为可能对己方不利的人。双方都获准提出一些先制性的反对-----不需说明原因就要求法院将某位陪审员排除在外。这种过程比较凭感觉，很考验律师的直觉和经验。

一般来讲，通常允许双方从陪审团排除一到三人，但对于这种严重犯罪案件，有时可达10到20人被先制性排除。而对于晓露的案子，检方律师Gary Coody一上来就排除了八个，Jeff Green则排除了十个。最后陪审员由六名男性，六名女性组成。首次开庭定在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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