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足以名留青史的發明

本人是《妄議前朝》系列叢書的作者,在文學城,我會長期分享我在書中的觀點。期望大家能從中領略到更多的近代史知識。同時也能感悟到與以往有所不同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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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週我在文學城的論壇中,發表了一篇名為《鴉片與大清政治改革》的博文,沒想到,當天便有人預判我會將中國不能接受西方現代文明的責任嫁禍給某位民族英雄。這位仁兄為了避免廣大人民群眾找不到罪有應得的批判對象,便煞有介事地說,那位即將被我嫁禍的英雄擁有總督督的官銜。好吧,我必須承認,這位仁兄雖然看起來採用了比較隱晦的手法,但是略通中國近代史的人,大約都能猜出“被害者”一定是林則徐。說實話。一頂“侮辱先烈”的帽子,就這樣扣到了我的頭上。更絕的是,這位仁兄僅用兩句話,便吸引了五千多人的圍觀,著實把我嚇得不輕。再加上這幾天全球華人都在興高采烈地慶祝抗日戰爭勝利XX年,於是我真的沒敢繼續寫文章,真心怕被扣上更大的帽子。

    這不,慶祝勝利的日子過去了,大家的情緒也應當平息了,我於是深吸一口氣,漲漲膽子,悄悄回來和大家繼續我話題,咱們一起《妄議前朝》

    開始說話之前,請允許我十分莊重地扶一扶由於顫抖而有些歪斜的帽子,同時,我必須十分負責任地說,既然我要妄議前朝,那麼可憐的總督督便是一個繞不開的人物,今天,索性就從這位林則徐大人講起。

    林則徐,福建省福州府侯官縣左營司巷人,他的姓氏或者說林姓的族人在福建可不是等閒之輩。大家可能並不知道,林姓在福建是一個十分了得的姓氏,商朝最後一代賢相比干是林姓的始祖,後來經過山東等地傳入福建、廣東。如果有人不知道福建和廣東的林姓,我只能說你可能有一點孤陋寡聞了,因為福建、廣東林姓曾經出過不止一個十分著名的人物。當然,林則徐肯定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那位,但是大家有所不知,另外一位名叫林默的人,肯定比林則徐更加著名,林默?不知道是誰嗎?我告訴你,這個人被後人稱為“媽祖”。在福建、廣東、台灣,你可以不知道林則徐,但如果你不知道媽祖(林默),恐怕就會有麻煩了!我之所以要講福建林氏的過往,是想告訴大家,林則徐以及他的族人,在當年的福建,可是大姓望族。他自幼便能接受良好的教育,隨後年紀輕輕便能攀附福建巡撫(相當於現在的省委書記),都是有原因的。我不是血統論的信奉者,但是在大清國,在兩千年傳統文化的束縛下,贏在起跑線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必須客觀地說,李則徐自幼便是家鄉中學霸一類的人物,秀才、舉人考試根本不在話下,年僅19歲便實現了範進54歲才艱難實現的人生理想。他的族人自然都以擁有這樣一位親戚而自豪。不過,林則徐的優秀還只能算是地方一級的,在福建雄霸考場的他,到了京城的會試中,就顯得沒有那麼瀟灑了,畢竟能混到會試考場的人,都是各省的精英。福建學霸不一定就是大清國的學霸,畢竟福建在當年絕算不上是人才輩出的精靈之地。年輕的林則徐連續在會試中兩次名落孫山。於是他便投入了福建巡撫張師誠的門下,成了張府的一位幕僚。做為幕僚。林則徐在耳濡目染中,學到了不少官場上的知識和權術,如何見風使舵,如何巴結權貴,如何翦除政敵,如何欺上瞞下,這些官場必修課,對於聰明好學的林則徐而言,並不難掌握,這為他後來的騰達,奠定了基礎。大家千萬不要以為我是有意貶損林則徐,在兩千年專制官場,任何一位官員,都必須熟練掌握以上技巧,這叫為官之道。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26歲這一年,林則徐在北京的會試中考中了進士,從此,林則徐算是正式踏入了仕途。不過在最初的7年間,他在京城除了生下一堆孩子外,基本沒有多少作為。就在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中,林則徐加入了低階京官組成的宣南詩社,在詩社中,一幫不得志的文人們喝喝小酒、對對詩文,倒也溫馨暢快。不過林則徐在詩社卻結識了幾個影響他一生的朋友,包括黃爵濨、龔自珍和魏源。

    大家也許並不十分清楚,在極權社會的官場中,文官們經常會依據不同地域、不同主張、不同偏好組成一些團體,在當時,這樣的團體被稱為“朋黨”,明朝時的東林黨、閹黨的激烈黨爭,直接導致了大明王朝的崩潰。到了大清朝,皇上對朋黨的限制是十分嚴厲的,因此這些文官們就以詩社的名義互相聯結。掏心掏肺的友誼,不是他們結交的目的,在官場上互相配合互相扶植才是真正目的。不過,此時的林則徐,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京官,想在政壇上掀起波浪,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1816年,林則徐離開了始終混不出眉目的京城,在隨後長達22年的時間裡,他在江西、江蘇、河南、山東等地做官,可供彰顯的政績實在沒有什麼,但是努力追求進步的執著卻一刻也沒有放鬆。終於在1833年前後,苦盡甘來的林大人升任了江蘇巡撫。巧的是,林大人升官時,他在京中的故友黃爵濨更是步步高升,歷任兵、工、户部掌印給事中。1835年更提為鴻臚寺卿、大理寺少卿、通政使。成為了皇帝身邊的紅人。林則徐的升官與黃爵濨的受寵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我並沒有找到過硬的史料佐證,但有一點是肯定無誤的,黃爵濨與林則徐之間始終存在著某種十分湊巧的默契,黃得寵,林便升官。黃指向東,林絕不會向西行。後來黃被罷黜,林便發配去了新疆。我不想做得罪人的猜測,他們之間到底什麼關係,請大家自行判斷吧。大清官場上那些爛事不是我等凡人能看懂的。

    林則徐,之所以著名,是因為那場轟動世界的禁菸,下面,我們就說說禁菸的事。

    道光皇帝,是大清國第三個主張禁菸的皇帝,在他的任上,大清國創造性地將禁菸發展成了當時兩大經濟體之間的直接戰爭。不過,我必須告訴大家,那個結果根本就不是道光皇帝所希望的。換言之,道光皇帝打死他,他都想像不到,一場進行了幾十年的禁菸遊戲,怎麼就給大清國帶來了滅頂之災。那些都是後話。

    想當初,道光皇帝以及他的大臣們都認為,禁菸絕對屬於大清國的內政。大清國的三任皇帝,與鴉片進行了不斷的鬥爭,雖然鴉片越禁越多,雖然鴉片煙館越抓越普及,但是皇帝們禁菸的決心卻始終沒有斷絕。到了道光年間,鴉片問題已經發展成了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社會問題,加上國家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不知原因的銀荒,朝廷上下,那些忠君愛國的大臣們,紛紛挺身為皇帝解憂。面對帝國的煩惱,朝中出現了兩種不同的意見。以黃爵濨為首的漢人大臣,成為了少數極力主張嚴厲禁菸的嚴禁派,可惜他的主張當時絕對不是主流。朝中位高權重的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和大學士、直隸總督琦善皆主張馳禁。馳禁派認為:境外輸入的鴉片“勢成積重,驟難挽回。屢經周諮博採,有謂應行照昔年舊章,準其販運入關,加徵税銀,以貨易貨,使夷人不能以無税之私貨售賣紋銀者。有謂應弛內地栽種之禁,使吸煙者買食土膏,夷人不能專利,紋銀仍在內地轉運,不致出洋者。其説均不無所見,然與禁令有違,窒礙難行”(《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1冊,第166頁)。從這段史料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馳禁派的第一個意思是不能允許洋煙繼續侵佔更多的鴉片市場,原文是:“夷人不能專利”。第二個意思是應當保護本土種植,原文是:“應弛內地栽種之禁,使吸煙者買食土膏”。當然,馳禁派也提出了阻止白銀外流的方法,這是第三層意思,原文是:“準其販運入關,加徵税銀,以貨易貨,使夷人不能以無税之私貨售賣紋銀者。”

    道光皇帝,幾乎不加思索地採用了馳禁派的主張。畢竟對於年輕的皇帝而言,“照昔年舊章”執行總不會錯得離譜吧。也就是說,馳禁派的主張,事實上早就被先皇,甚至先皇的先皇所採用了。說得再明白一點,抑制洋煙,鼓勵“土膏”早就是所謂的“舊章”了。從這些摘自龍書案上的奏章中,我們可以一窺道光年早期國產鴉片和走私鴉片的基本情況。信不信由你,那些一門心思否定國產鴉片的存在,非要將鴉片之禍全部推到洋人身上的人,我就不說什麼了,我深知,無論我羅列多少史料,不信的人恆不信。

    雖然皇帝採用了馳禁派的主張,但是另一派並沒有停止發聲。以鴻臚寺卿黃爵濨和時任湖廣總督林則徐為首的嚴禁派,依然不斷上書發表他們的意見。黃大人在其膾炙人口的名奏《嚴塞漏巵以培國本疏》中明確指出鴉片輸入導致巨大白銀外流。他說:“臣竊見近年銀價遞增,每銀一兩易制錢一千六百有零,非耗銀於內地,實漏銀於外洋……自道光三年至十一年,歲漏銀一千七八百萬兩;自道光十一年至十四年,歲漏銀兩千餘萬兩;自道光十四至今,漸漏至三千萬兩之多。此外,福建、 江、 浙、山東、 天津各海口合之,亦數千萬兩。以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漸成病國之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臣不知伊於胡底?”林則徐則向道光皇帝提交了《錢票無甚關礙宜重禁吃煙以杜弊源片》,明確呼應了黃爵滋的看法。林大人說:“鴻臚寺卿黃爵滋所雲歲漏銀數千萬兩,尚系舉其極少之數而言耳”。林甚至更進一步說,“若猶洩洩視之,是使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我在另一篇文章中曾經分析了這二位的觀點,就不重複了,簡單點說,他們二人並非大清國主管經濟的官員,更不是對外貿易的專家,僅僅憑自己的感覺和一片赤誠便發出了十分驚悚的警告,實在談不上專業。我必須說,赤膽忠心和對症下藥,這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概念。這二位是真敢說,皇帝也是真敢信,至於後果,只好由韭菜們埋單了。不過,有人一定會問,難道他們明知皇帝已經採納了馳禁方案,還敢逆著龍鱗反對嗎?如果您這麼想,就太幼稚了,黃大人和林大人並不傻,他們已經猜出了皇帝內心的想法,皇帝雖然傾向於馳禁派,但是頗有城府的二位大人深知,馳禁的方法是不可能短期內解決銀荒問題的,一旦皇帝的耐心用盡,大反轉不是不可能,到那時揚眉吐氣還是問題嗎?

  

果然,道光皇帝不久便反悔了,到底皇帝為什麼反悔,史料中語焉不詳,一種說法是皇帝發現幾位皇親在吸食鴉片,因此震怒。依我的推測,這種說法實在不太靠譜,畢竟史料中有明確的記載,道光後宮中的孝和睿皇太后便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癮君子,每天都要到皇太后寢宮請安的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太后的特殊嗜好。說實話,自家人中多兩個抽大煙的親戚絕對不至於震怒到逆轉國策。真正的原因恐怕比我們想像的複雜許多。我就不在這裡瞎猜了。大家只需要知道,皇帝改主意了,穆彰阿和琦善失去了皇帝的恩寵,黃爵濨和林則徐轉眼間成了皇帝的愛卿,大清國對待洋煙的態度出現了一次奇怪的逆轉。道光皇帝終於在兩位愛國大臣的忽悠下,將國家經濟困難的責任歸結到了“

境外勢力”

頭上。說實話,這也許是道光皇帝一生中最有創意的一大發明,自此,中國人(當然包括大清人)找到了一個隨時可以頂鍋的罪犯。這一發明必將名留青史。

陸仁蟻1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蒋闻铭' 的评论 : 道光皇帝當時真正憂慮的是銀荒問題,鴉片其實並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所謂的馳禁,說到底就沒把鴉片當成多大的事情,穆彰阿的意思是通過強制易貨貿易,阻止白銀外流。雖然穆彰阿也沒搞清楚銀荒的根本原因,但是他的建議最起碼還是相對理性的。可是黃爵濨就十分激進了,簡單說就是大砍大殺。用中國傳統的暴力手段解決貿易問題。另外,這兩派似乎都有維護國產鴉片的意思,有意無意間將皇帝的鬥爭矛頭引向了走私,這才將洋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事實上,就算徹底斷絕了走私鴉片,全國性的鴉片問題也得不到根本解決,白銀外流的確會有所抑制,但問題關鍵並不在這裡,當時美洲獨立運動導致的白銀產量巨幅波動,才是造成大清銀荒的最大起因,可是那個年代大清國的視野根本就看不到這些。而英國人,原本就是一個十足跑龍套的角色,結果被道光皇帝和林則徐的一番操作,逼成了主角。
蒋闻铭 发表评论于
道光的原意,恐怕是拿洋人做筏子,造禁烟的声势。他恐怕没有嫁祸给洋人的动机。林则徐其实也是被他利用了。他几次面见,甚至让林在紫禁城骑马,是做给驰禁派,不是给洋人看的。洋人看不着,看着了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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