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人生

当夜幕降临,黑色将世间的一切喧嚣与悲欢隐去。打开电视,看一场电影。陪一个人,走一段旅程,看一段风景。那是一个人的自在与温暖。当晨曦微露,黑幕渐渐褪去,心,不再畏惧人群中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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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小笨嘴拙舌,又天生懦弱,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法改变。可生活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人和事让人心生恶念,想说些不好听的话。结果常常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偶尔想出一句半句的,其实也没胆量说出来。所以有一种人我一直都是佩服的,就是那些敢于在大庭广众骂人的人。

   小时候在村子里,听的最多的一句骂人的话就是“砍脑壳的”。骂人的总是生了娃又还没老的嫂子大妈们。孩子不听话:砍脑壳的!男人不归家:砍脑壳的!猪把槽子拱了,砍脑壳的!晒的干辣子被人偷了:砍脑壳的!偶尔也会有不懂事的小姑娘,学着大人的样子骂扔泥巴的男孩子:砍脑壳的!这种话爷爷听了会摇头,说不成体统。奶奶会说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骂男人砍脑壳的。

    红薯是村子了除了稻谷之外的最重要的粮食,很多家里都会挖个地窖存些红薯过冬。有的在房子里,有的在房后的小山坡。小山坡上的红薯洞得上把锁,还得搭个草棚防雨。有一年开春的某一天,风和日丽,三妈家的红薯洞被人撬了。三妈在红薯洞里哭了一遭后,还是想不通,不甘心,于是回家拿了砧板和菜刀,回到半坡上的红薯洞的草棚里,盘腿坐定,从一句“砍脑壳的!”开始,一边剁一边骂。八代祖宗,五世后人,男女老幼,挨个砍了很多遍。初春的阳光下,三妈身着家织布的蓝布卦,脸色红润。菜刀伴着骂人的字数有节奏地剁在砧板上,骂声洪亮,刀音铿锵,再衬上菜刀闪闪的银光,三妈恍若气宇轩昂的银河战士下凡,搞得坡上骂的人和坡下听的人到后来竟都忘了事情的起因和宗旨。只是已经开始认字咬文的我多少还有些困惑:既然已经咒了那人断子绝孙,那他又那里来的五世后人呢?

   时光流转几十年,我终是做不了三妈那样的人。每当我对遇到的人和事生出恶念时,奶奶的声音就跑会到我的耳边告诉我,女孩子是不能骂人的,读过书的人更是不能骂人的。于是我就这样忍气吞声地挨过了少年、青年,挨到了老年,时不时地还会运运气、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活得体面。

   前几年,因为一首关于稗子的诗,喜欢上了余秀华。诗人,女诗人,那是自己曾经向往的浪漫人生。忽然有一天,余秀华骂人了,骂得敞敞量量,骂得酣畅淋漓,骂得要是奶奶还活着,一定会捂上我的眼睛。可是我看到了,也仿佛听到了,那骂声像是一剂提神药,让人神清气爽。原来女人,读过书的女人,也是可以立在朗朗乾坤里骂人的。

   今年从春天到夏天,因为一部电视剧喜欢上了李娟。读了她的书,去了她生活过的草原和雪山。然后又看到李娟也骂人了,用了当今金钱社会最恶毒的词汇,并将这词送给那人未来三代,甚至千秋万代。还是女人,读过书的女人,竟是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放声诅咒别人的。

    唉,我终究不是余秀华,没有胆量向她那样恣意人生。我也不是李娟,无法如她一般恃“财”傲物。但我还是庆幸能在与我平行的时空里,看到有人能用一个“骂”字快意恩仇,敞敞亮亮、无愧于己地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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