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183 小皮鞋

谷雨留着一脸胡茬，戴上黑框眼镜，身着白衬衣黑外套，混在侍应生里面，无人发觉----除了提前知情的餐馆老板。上了几个回合的菜，老板拍拍他肩膀笑了：“你是熟手啊，以后来我这儿长干吧，小费很好呢。”

谷雨笑笑，不置可否。他进进出出穿梭于后厨和前堂，眼睛盯紧了Phelan。很快，他发现金浙和Ms Alberto接触过了，Phelan大大松了一口气，开始打电话。

爆炸声响起，Phelan出逃，谷雨第一个追了上去。

按照调查小组的分析：Phelan出售父亲手稿，原本不算犯罪。但是目前Luis Alberto在Golden Tower建筑案的民事诉讼中已经被列为被告，他手里的资料就是重要证物。检方已经警告过他的家人，如果他们继续隐瞒和出售重要证物，就是犯罪行为了。

做实Phelan和李小满交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海外转账，更是牵扯到国际金融案的办案程序，极为复杂。不过，目前的情况下，只要有证据显示Phelan把笔记交给第三方而不是检方，就可以对他提出控告。谷雨的主要任务也落在此处------也就是说，要在交出笔记的时候人赃俱获。

但难度最大的地方是：警察目前不可以对没有明显犯罪行为嫌疑的Phelan进行搜查。他们唯一的立足点，就是Ms Alberto的证词，这个还是后话------警方对她的态度一直不确定。所以，谷雨的行动必须十分精准地拿捏火候，既要保护证物，也不能越界落人口实。而适当的时候抢夺文件也是一个解决方案，但风险很高，搞不好会在法庭上让警方处于被动地位。

“目标沿80号公路东向行驶。车速68。”谷雨报告。

“保持距离。”David回复。

“Julie加入。”金浙报告：“第二位置。”

“收到。”谷雨心里忽然一暖。无论金浙平时多冷，她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而且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Ms Alberto提交Luis笔记复印件。真实性待查。计划照旧。”David道。

“收到。”谷雨心里一惊，没想到有这样的反转，心里暗叹Ms Alberto的勇气和心计。

天气不好，路上车子不多。山上郁郁葱葱，早已没有了一丝冬雪的痕迹。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摆，配合时间的流逝打出闹表一样的节奏，分分秒秒，都在接近最后的对决。

道路开始盘山而上，贴在峭壁旁边蜿蜒曲折。脚下的Trukee河怒潮翻滚，水声隆隆。每次目标车辆消失在转弯处，谷雨心里都会一紧，可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不敢跟得太近。

“目标车辆驶入49B出口，进入林区。车速48。”谷雨报告。

在前面的那辆车里，Phelan紧皱眉头，目光锁定前路，按照GPS的指引赶往李小满提出的接头地点。这一路，他的母亲不知道给他打了多少电话，可是他都没有接。箭在弦上，他不想被别人左右意志。

今天他会把笔记本交给李小满，对方验明真伪之后，会同时给他的海外账号打一大笔钱。从此之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Phelan的腰间别了一把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母亲不停打电话，Phelan厌恶地看了看屏幕，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Phelan，回来！”Ms Alberto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你别管了。”Phelan刚想挂断电话，就听见他母亲叫道：

“我把复印件交给了警方。你手里的东西不值钱了。你回来，安全第一。”

“什么！”Phelan气急败坏地喊：“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Phelan猛然在路边停下了车。

“孩子，趁还来得及，悬崖勒马。你父亲希望今后你不要再贪不义之财。那些人不好惹的，你父亲的死就是......万一哪天......惹到他们，你就后悔莫及。你还有家有孩子啊。”Ms Alberto边哭边说。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退不了啦。钱一到账，咱们就远走高飞。你赶紧回家。”Phelan挂了电话。他气鼓鼓地喘了两口气，挂档、踩油门，继续上路。

没想到，一分钟不到，他太太的电话进来了。

Phelan按下接听键，气急败坏地吼：“什么事？”

“Cleo不见了。”电话那头是哭泣声。

“什么？怎么回事？”Phelan再次停车。

“餐馆爆炸后，乱糟糟的，等大家回过神来，孩子就不见了。后来在她留下的娃娃身上发现一张纸条，说让你按计划拿东西交换。还说......”

“还说什么？”Phelan大喊。

“还说，说如果报警她就死定......”

Phelan脑袋嗡地一声，瘫软在车座上。那个女人真是太狠了，用了这阴招，明摆着是不想给自己钱，也明摆着防范自己和警方合作来诈她。

想到这里，Phelan猛然回头查看身后的道路，还好，没有警察跟上。他给李小满打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爸爸，爸爸，我忘了带洋娃娃。阿姨说你很快送来。可是，我想回家了，这里没有羊驼园，我要妈妈......”

电话里Cleo的哭叫声撕心裂肺。Phelan怒火中烧，对着电话大喊：“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啊？别把事情搞复杂，赶紧带了东西来换孩子。我会给她吃点心的。你放心。”李小满的声音不慌不忙。

Phelan冷静下来，说：“我还有二十多分钟到。”

“好，别耽搁。别耍心眼。我们在警局可是有眼线的，你报警我马上知道。”李小满说完就挂了电话。

Phelan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接着开车赶路。天色越来越阴沉，他觉得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伸手去擦挡风玻璃，才发现自己忘了开除雾按钮。很快，车子进入更深的山谷，他的手机没了信号......

谷雨不远不近跟着Phelan，却看见他忽然刹车，停在路边，于是减速继续向前，超过了他的停车点，并且立刻报告：“目标在路边急停。应该没有发现被跟踪。”

往前开了一段路，谷雨找机会调转车头，在路对面的远处停下来。

“目标似乎在打电话。”谷雨说。“目标继续上路......车速45。”

谷雨跟了上去，没想到很快前方车辆再次停下。这次停的时间久一点，再次上路的时候车子歪歪斜斜，猛然加速。

“目标情绪不稳，车速45 ......车速55......”谷雨琢磨：Phelan会受到什么刺激呢？他加速跟了上去。会不会是Ms Alberto和Phelan通了电话？或者是李小满？Phelan为何忽然情绪失控？

“请求打开私人手机，不知道Ms Alberto会不会和我联系。”谷雨问。

“批准。”David回答道。

谷雨打开手机，瞄了一眼屏幕，汇报到：“没有信号。”

Phelan冲得很急，经过一座小桥进入更小的林中土路，周遭已经没有别的车子了。谷雨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打开车灯，双眼紧盯着微暗光线下远处的汽车尾灯，不敢松懈。

忽然，谷雨发现前方天空似乎有一个小黑点带着红色的闪光在缓慢移动。

“发现不明飞行物。这是监视飞机吗？”谷雨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

“立即分散，停车，隐蔽。”David命令道。

“收到！”三辆车同时回答道。

谷雨离得最近，于是一头扎进路边茂密的树冠下面，熄火躲藏。看着前面车辆的尾灯越来越远，他心里十分焦急。抬头看看，那在小路上空巡视的，的确是一个遥控小飞机。

看来目的地不远了。

“要求徒步追踪，请告知前方地形。”谷雨报告道。

David稍等了一下，回答道：“前方是一个农场，在山谷里。Rain和Julie上前，其他人在车里待命。”

谷雨戴好夜视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金浙从身后的树林里跑了过来，对他打了个手势，于是二人一同进发。他们顺着道路，在林子里急速向前跑去。金浙一马当先，谷雨紧随其后。道路越来越泥泞，两人一脚高一脚低跑得吃力，很快开始喘粗气。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惊动了林中躲雨的飞鸟，在黑暗的天空里腾起来抱怨的鸣叫。

道路上行，开始爬坡，两个人拼力向上，很怕目标车辆的光影在坡下的道路消失。他们往山顶上攀爬，翻过小山坡，发现抄近路几乎追上了车子。

前面就是农场了。一栋一层的房子建立在一个池塘旁边，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工棚在雨中孤独地站在靠近山坡的位置。周边除了一小片树林和更大的林地相连，其他地域非常宽广，没有隐蔽物。

Phelan的车在房子前急刹车，溅起丈高的泥水。谷雨和金浙看见Phelan跳下车，连车门都忘了关，就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拼命拍打。

“急成这样，难道，有人质？”谷雨对金浙说。

金浙皱着眉，点点头：“应该是他的亲人。”

“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探查周边情况，包括工棚。我去查看房子。”谷雨说。

“我去查房子，你看工棚。”金浙没等谷雨反应，就沿着山坡慢慢下山。谷雨跟着她，一路到了山脚下林子边缘，便兵分两路开始各自的行动。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刚才跑出来一身汗，谷雨现在觉得恐怕脑袋还在冒着热汽。他撸掉脸上的雨水，猫腰接近工棚，鞋子里灌满了泥水，湿透了的裤腿紧紧裹在小腿上。他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金浙的身影，正变换隐蔽屏障，逐步接近房子。

待谷雨接近工棚，他方才看清棚子很大，只有高处两三个很小的窗口，门似乎没有关严，黑洞洞的。他蹑手蹑脚向前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急停，立刻通过无线通讯提醒金浙：“小心红外线激光屏障！”

“收到！”金浙压低嗓子回应。

木门开口下方，两条激光线闪着细弱的红光，如果不仔细看，很可能触动警报，谷雨不由得后怕。他小心靠近工棚门口，轻轻推开门，向里面张望。很高大的空间，黑洞洞的，能一眼看见对开的另一扇木门，正对着房子的后门。谷雨慢慢抬腿跨过激光屏障，从后腰摸出手枪，脚跟着地，步步为营，还是被脚下踩踏碎石子的声音惊得汗毛倒竖。

工棚里没有动静，谷雨在房子周围灯光传过来的微弱光线里仔细搜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直到他小心靠近另一扇敞开的木门时，赫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只小孩的鞋子-----白色有袢带的小皮鞋，应该属于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

小女孩，Phelan，难道是李小满绑架了他的女儿？难怪刚才Phelan那么疯狂焦急。

谷雨悄声告知金浙，后者冷静地说：“收到。女孩在屋子里，正在哭泣。”

看着躺在泥地上的那只小皮鞋，谷雨心里一紧。他闪身躲在门后，低声向David报告。

“太疯狂了。尽快确定屋子里的人员。我调动特警过来。千万小心，注意人质安全。”David命令道。

“收到！”谷雨话音刚落，一声脆裂的枪声划过夜幕，从屋子里传来。继而听见一个男人大叫呻吟。

“有人枪伤，准备进入！”金浙的嗓音低沉却果决。

谷雨立刻从木门里闪出身，握枪左右查看，快速向屋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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