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情缘(四)

李公尚,定居美国。打工养家糊口之余,喜爱搬弄几千中英文字,聊解岁月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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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情缘

李公尚



我们乘坐美军运输机飞行了九个小时,降落在夏威夷,在夏威夷住了一夜,第二天从夏威夷继续飞行六个小时后,到达距离韩国首尔不远的京畿道乌山美军空军基地。我们同机来的新兵虽不在同一个地区和同一个单位服役,但是都要先去驻韩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部所在的龙山基地人事调配办公室去报到,机场为我们联系了去龙山基地的军用巴士送我们。

美军龙山基地位于首尔龙山区,是驻韩美军第八集团军总部所在地,也是太平洋区美军设施管理司令部所在地,基地内一幢幢美式风格的独栋小楼加花园,大片草坪和林荫路,以及葱郁的树林配湖泊,形成了基地办公区和住宅区的特色。基地外因服务于美军而繁荣起来的各种超市、商店、咖啡馆、夜总会、美容院、洗发店等,组成了著名的梨泰院商业区。

我们乘坐的巴士进入总部基地后,开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人事调配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一名中士为我们分别办理到职手续。萨莎办完手续后,回头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轮到我办理手续时,中士反复看了看我交给他的文件,起身走向另一各房间。不一会儿,他出来告诉我:“强尼中尉要和你谈一谈,跟我来。”说完把我带进了另一个房间。

另一个房间里有四五张办公桌,每个办公桌后面都坐着一名军官,有男有女。中士把我带到强尼中尉的办公桌前,强尼中尉示意我坐下,他翻看着有关我的文件,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欢迎来到韩国,希望你在这里能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我回答:“谢谢长官!”他抬眼看了看我,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现在的情况有些变化,恐怕我们无法履行和你签订的合同,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没有机会从事你在合同中签订的工作了,因为这个职位已经取消了。”我更加感到迷惑和不解,他解释说:“这是我们签订合同时无法预见的。自从中国和韩国建交后,美军决定把一些军事设施和装备移交给韩国军队,包括你要去的直升机联队。两个星期前,我们开始了移交工作。”我听了有些不知所措,中尉说:“不过,我相信我们还有更适合你的机会。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重新签订一份合同。”说着他拿出一份职业介绍说:“我认为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他观察着我的反应说:“基地的总部宪兵连(MP Headquarters Company)需要人手,如果你愿意去。现在就可以签定这份工作合同。”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措手不及,中尉看着我闷头发愣,换个了口气对我说:“当然,我们会对因无法履行合同对你做出一定的补偿。通常新兵完成新训到达部队后,还是列兵,要经过三个月专业培训并考试合格后,才授以二等兵军衔(士兵最低一级军衔)。现在我们可以先授予你二等兵军衔,然后送你去接受三个月的培训。这样你觉得能接受吗?”

面对中尉的提议,我没有拒绝的余地,表示同意。他随即拿出一份新的工作合同让我重新签字。新合同签完后,他电话通知给我送来一副二等兵军衔和宪兵部队的徽章及标志。十分钟后,一名下士端着一个木盘进来,盘子里放着我的军衔和部队徽章及标志。中尉让我起身立正站好,要求那名下士当见证人,他起身为我佩戴军衔和徽章及标志,然后让我举起右手,跟着他宣读宪兵履行职务誓词。做完这一切,中尉和我握手祝贺我从事新工作。

那名下士按照中尉的指示,开车送我去美军宪兵第八旅驻韩国第九十四营接受培训。途中下士告诉我:“总部宪兵连负责总部范围和龙山基地以及周围相关区域的勤务,比九十四营负责驻韩美军在各地的执法工作要轻松得多,九十四营那帮家伙一定会羡慕你!”我不解地问:“总部宪兵连不属于宪兵九十四营吗?”下士说:“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单位,互不隶属,都直属于位于夏威夷的宪兵第八旅。总部宪兵连虽然人少,但各方面都优越,所以九十四营不服气。但是,所有来到韩国加入宪兵部队的新兵,都要到九十四营参加专业培训。”

下士把我送到宪兵九十四营营部,帮我把我的个人装备和物品拿到室内,然后把我的档案文件和派遣文书交给营部的一名上尉,上尉在派遣文书上签收后把回执还给下士,下士和我握手告别开车回去了。上尉翻开我的档案文件看了看,皱了皱眉走向里面的一个房间。不久里面那个房间就传出一声怒吼:“他妈的总部这帮搞人事的官僚一定是搞错了,刚从新兵训练营出来就授衔,简直他妈的发疯了!”上尉的声音说:“这已经是第二个了。越来越不把专业培训当回事!”先前怒吼的声音说;“给他一点颜色,让他懂规矩。”随着怒骂声宪兵第九十四营营长卡尔中校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看了我一眼,我立即立正敬礼,他理都不理,开门出去了。上尉把我的档案文件朝他的办公桌上一丢,眼皮也不抬问:“你去过总部宪兵连了吗?”我解释说我刚下飞机就......上尉没等我把话说完,暴躁地打断训斥道:“新兵营没教会你吗?我只需要你答‘Yes,Sir!’或者‘No,Sir!’明白吗?”

上尉按响办公桌上的桌铃,一名中士进来,上尉对他说;“带他到三号区等!”中士听了,面无表情地把我带到离营部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三拐两拐走进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狭窄天井,让我站在那里等他来叫我,说完走了。我环顾四周,四面都是房屋的高墙,仿佛我被关进了一个笼子。我奇怪为什么让我站在这里等,正纳闷,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哎!伙计,有烟吗?”

我吃惊地回头一看,身后房子的高墙上有一个窗户,上面安装着铁栏杆,我被带到这里后还没来得及朝上看。装有铁栏杆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摇晃着:“哎!这里,伙计,给支烟!”我回头对着那个声音摇摇头说,我不吸烟。那声音又问:“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是不是操了韩国婊子没给够钱被下套了?”我有些发懵,不知他在说什么,告诉他我不是被关在这里的。他说:“是不是被关的都一样,反正已经进来了。现在那些韩国婊子都做套,引诱你去操她,你刚上身,那些等在门外拉皮条的就打电话报告宪兵,说有韩国女人被美军士兵强奸了,等到宪兵赶到后,那些婊子就威胁你不加钱就把你交给宪兵,你给她加了钱,她就放你从后门溜走,让那帮傻呼呼的宪兵白跑一趟。”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觉得可笑,好奇地问;“你是被韩国女人陷害了给关进来的?”那人说:“你他妈别装清纯,把那帮韩国婊子想成天使!我已经被她们下过三次套了。这一次我遇到了上次给我下套的那个婊子,操完她把她揍了一顿,狗娘养的宪兵来了,她怕我掐死她,没敢给前来调查的宪兵开门。但是我溜出那个婊子的住处后,被在附近搜索的宪兵撞到了,给关了进来。不过那帮傻逼宪兵也没有找到对我不利的证据,我会很快就被放出去的。”他和我说话的那个窗口很高,我看不到他,他能看到我。

我站在那个狭窄的天井里等了两个小时,不见有人来叫我,觉得心情郁闷。好在身后窗户里的家伙一直在和我聊天,时间不算太难熬。他告诉我他是美军第七航空队第八战斗机联队的机修工亨利中士,七年前来自纽约市的布朗克斯区。我听了顿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听他的口音我猜他可能是一名黑人,我告诉他我来自纽约法拉盛,他听了兴奋地说:“法拉盛北方大道一百四十七街那一带,到处都是韩国人开的发廊和按摩店,进去后看中一个婊子,别和她们绕弯子,直接提出付现金操她们,她们就会给打八五折。我喜欢那里。”

我说法拉盛北方大道靠近拉瓜迪亚机场那一带,有很多韩国人开的地下赌场,听说去那里赌博赔率很高。我身后窗户里的人说;“赌和嫖都是一起的,我有时也碰碰运气玩儿一两把,从没赢过。不像玩儿女人,同样花钱能图个快活。当年我参军到韩国来,就是听信了北方大道那些被我操过的韩国婊子们的话。她们都说美军士兵在韩国和韩国女人睡觉不用花钱,送给她们一些食品和生活日用品就行。我刚来那两年差不多还是这样,当时从食堂里弄出些罐头香肠什么的,找个按摩店乐宿居之类的,送给老板娘,老板娘就会找个小姐陪你玩儿一个钟。这几年韩国婊子们的胃口大了,要是光给东西不给钱,她们只让摸不让操,有时能让你舔一舔。他妈的这些韩国婊子就是欠揍,见了我们黑人去,还挑挑拣拣。”

下午六点多钟,我站在那里已经等了五个多小时,腿都站麻了,还不见有人来叫我。我担心他们可能是把我给忘了。但我不敢离开,也不能蹲下或坐在地上。快七点钟时,那名中士才来叫我跟他走。他把我带回营部,营部里的军官早都下班了,他帮我把我的个人装备和物品搬到一辆越野车上,带我去新训排。我问他晚饭时间是不是已经过了,我想在路上买点吃的。他听后迟疑了一下,返回营部办公室,拿了两个盒饭军粮扔给我。

中士把我带到新训排,见了排长肯尼斯少尉。少尉给了我一张作息时间表,让我去宿舍安顿下来,明天开始按照作息时间表执行。九十四营的士兵是两人一间宿舍,我被安排和一名叫金义敢的二等兵住一间宿舍。金义敢是韩国裔美国人,来自加利福尼亚。他帮我把物品提进房间,笑着问:“是不是刚被罚站六个小时?”我苦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金义敢说:“我是上星期来的,一来就吃了下马威,和你一样,稀里糊涂地被罚站六小时。后来有人告诉我,美军驻韩国的宪兵部队就只有九十四营和总部宪兵连两个单位,这两个单位谁也不服谁。但所有加入驻韩国宪兵部队的新兵,都要在九十四营接受专业培训三个月,培训结束被授予二等兵后,才知道是分配去总部宪兵连,还是留在九十四营。我是在南卡罗来纳的杰克逊堡新兵营接受十个星期新兵训练的,原来签订的合同是来韩国做直升机维修工。到了第八集团军总部报到时才知道我要去的直升机联队移交给了韩国军队。基地的人事调配主管告诉我宪兵部队需要人,希望我去总部宪兵连。作为补偿,给我先行授衔后才来九十四营培训。我们被先授衔再接受培训这事让九十四营很生气,因此体罚我们,以警告我们不要以为授了衔分配了单位就万事大吉,他们有的是办法整我们。”

三个月的专业培训比起十个星期的新兵营训练,轻松很多。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六点到八点进行各种操练。早饭后,八点半到十二点半课堂学习,午饭后被分配到各分队跟随老兵执勤巡逻、勘察现场、调查案件、执行逮捕、审讯嫌犯、押运犯人等。第一天上午是一名二级军士长军衔的宪兵长授课,讲课的题目是《先有美军还是先有韩国》,他用电脑把讲解的内容投射到大屏幕上。开始讲1945年8月美国和盟军结束了日本对朝鲜的占领,9月8日美军第七步兵师在仁川登陆,成立驻韩美军司令部军政厅,对朝鲜三八线以南地区进行全面管理。1948年7月20日,从美国回来的汉城国民议会议长李承晚在美国驻韩国军队同意和支持下当选总统,于8月15日宣布成立大韩民国。当年12月12日美国提议联合国大会通过195号决议,承认大韩民国是“朝鲜境内唯一依法选举的政府”。此后李承晚总统多次在公众场合宣称:美国和驻韩美军是韩国民众的亲生父亲。1951年美军从中朝军队手里夺回汉城,恢复韩国的行政治理,李承晚总统在庆祝大会上痛哭流涕地宣称伟大的美国军队是韩国民众的再生父母,连声三次高呼韩国民众的伟大父亲美利坚万岁,驻韩美军万岁。1953年12月李承晚总统在韩战停战后的第一个新年致辞中,再次称呼美国和驻韩美军是所有韩国民众最伟大的父亲,每一名驻韩美军士兵都是韩国民众的最大恩人。这就是今天驻韩美军和韩国的历史渊源。

接着宪兵长在屏幕上投射出第二个题目《美军在韩国的地位》。他讲解了1950年7月韩国总统和美军司令麦克阿瑟签署《大田协定》将韩国军队作战指挥权移交给驻韩美军,1953年10月10日韩美签订《韩美共同防御条约》,规定了美军在一切涉及防务事项中的决定作用,1954年韩美签订《韩美协商议事录》,规定美军的优先地位,1966年韩美签订《驻韩美军地位协定》赋予美军治外法权。后来以这四个文件为基础制定的所有法律文件,都给予了驻韩美军在韩国享有特权和军事行动自由。这就是美军驻韩国宪兵部队执法的法律依据。

午饭后,我被分配和一名叫布朗的一等兵押送被解除禁闭的亨利中士去位于群山市的群山空军基地第八战斗机联队。我看到解除亨利禁闭的文件上写着亨利被禁闭的原因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被举报的犯罪嫌疑人现场”。我们三人乘坐一辆吉普车,布朗开车,我和亨利坐在后排。因为布朗和亨利都是黑人,他俩一路上聊得十分投机,不停地咒骂韩国女人歧视黑人。亨利抱怨同样花钱,韩国女人却嫌弃他是黑肤色,怀疑带有病菌,找借口克扣服务质量,做爱时不让亲嘴也不让舔下面,即便按要求带上了套,还要克扣时间。布朗说对付这些婊子他有办法,有好几次他和韩国女人做爱时被要求带套,他都趁着换姿势从背后进入女人前,用事先准备的曲别针把套扎破,让射出的精液流进她肚子里。有一次完事后女人见她的下体流出了精液,茫然失措,他故意质问女人是不是和前面的男人做完后没清洗身体就接待他,那女人吓得向他道歉还给他减价百分之十。亨利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我不解其意,问道“花了钱得不到相应服务,这不是欺负人吗?”亨利中士瞪了我一眼骂道:“你懂什么鸡巴玩意儿!你也不是白人,去找韩国婊子也好不了哪里去!别他妈的觉得你肤色浅就以为自己是白人。那些王八蛋婊子只认钱!只愿让白人操她们!狗娘养的婊子!狗都不如!”

布朗和我把亨利送到他所在的单位,把禁闭亨利的文件交给单位的长官,单位长官看了文件后,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宪兵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看到自己人还会抓错!既然是走错了地方又没做什么不法的事,为什么还被关一天?真他妈的是无事生非!回去告诉你们长官,下次再敢这样对待我们的人,我就打报告把你们这帮人赶出我这里!”

群山空军基地设有一个宪兵科,隶属九十四营,驻有十二名宪兵,由一名上士衔的宪兵长负责。布朗和我把从九十四营带给他们的一些文件去交给他们,宪兵长留住布朗和我,要求我俩协助他们去执行一项抓捕行动。他们在基地外发现一个韩国人的销赃团伙在倒卖一批从群山基地里偷出去的大功率高频对讲机,对讲机的频道能和机场连接。他们追查到了倒卖团伙的窝赃地点,准备前去抓捕,但留下值班人员后人手不够。

我们乘坐两辆大型吉普到了窝赃地点,窝赃点里的人得到消息后四下逃散。我们分头追捕,一名逃跑的韩国人眼看就要陪我们抓住,急忙跑进附近一个警察署去投案。宪兵长带着我们追进了警署,要求警署交出犯罪嫌疑人。警署的警长笑脸迎出来,告诉我们,犯罪嫌疑人是韩国平民,涉案地在警署的管辖区域,按规定警署对这起案件实施管辖权。而且犯罪嫌疑人已经向他们投案,他们已经立案并着手办理这起案件。宪兵长听了,大声警告警长,这是一起涉及美军物资丢失的案件,不是简单的案件,嫌疑人必须交由美军宪兵来处理。警长听了,不做理会,让手下给嫌疑人带上手铐,押到警署里的拘留室去,宪兵长见状,掏出手枪命令警长交人。警署里顿时气氛紧张,在场的几个警员也都掏出了手枪。宪兵长跨前一步用手枪顶住警长的头说;“我再次警告你,你敢妨碍美军宪兵履行军务,后果自负。十秒钟内你不交人,我就以你妨碍美军行动逮捕你。说着让我们上前缴掉在场的所有警察的枪。

警长见状,立即软了下来,连忙道歉说;“既然涉及到美军的重要军务,当然应该交由你们办理。”说着把铐押嫌疑人的钥匙交给了宪兵长。那名韩国嫌疑人见状,“扑通”跪在警长脚下,双手抓着警长的腿,痛哭流涕地求他不要把他交给美国宪兵。警长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嫌疑人抓着他的衣角哭诉说他只是货物的看管人,货物是两名美军士兵送去的,一共是四箱,共有一百二十副对讲机。收货人已经按约定的价格支付了两名美军士兵的钱。其它别的他一概不知。现在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请求不要把他交给美国人。

警长朝他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宪兵长让我们把韩国人押上车,韩国人哭着两手抓着办公桌的桌腿,蹲在地上不肯站起来。宪兵长对一名宪兵使了个眼色,那名宪兵抽出随身的警棍,用有破窗器的那端狠狠砸向他的脚面,他惨叫一声,疼得昏了过去,脚上的鲜血不停向外喷涌。几天后我在培训课堂上学习时才知道,这种砸穿人脚的做法,只有在没有更好的办法防止嫌疑人逃跑时才能使用。当时那名嫌疑人已经被控制,根本不可能逃跑,但宪兵长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轻蔑地看了看所有在场的韩国警察一眼,一挥手,命令我们几人把嫌疑人抬到车上。

(根据当事人回忆采写。未完待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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