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人蔡阿福火爆的瑞典之旅

这一天天的日子就象张白纸,该画啥?如何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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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链接:【瑞典万花筒】斯德哥尔摩淘宝记

踯躅在斯德哥尔摩的国立博物馆,因为被太多美妙的东东所轰炸,有时,审美疲劳会不由自主地袭来。

正当我处在左顾顾、右盼盼、东张张、西望望的状态时,眼前忽感一亮,我的目光随即被牵引到前方一帧三人画像上。这是一幅与众不同的画作。当周遭美术品中的画中人,不是身着斗蓬裙的金发淑女,就是脚踏尖头鞋的蓝眼绅士时,此画的主角却是一位浓眉大眼的东方男子,他的一身行头是妥妥的清朝范儿-长袍马褂圆筒领,束腿长袜浅面鞋,马蹄袖口行服带,金链金戒瓜皮帽(不押韵哈)。

他是谁?他们是谁?这是在哪里?又是在何时?



我好奇地穿过人群,贴到画前仔细阅读注解。哦,原来这是由瑞典第一位伟大的风景画家Elias Martin(1739-1818)于1787年创作的油画,作品以画中三人各自的名字命名。

C位的小哥儿叫Choi Afock(蔡阿福也),他的神态与坐姿都相当地有气场。阿福是1763年广东生人,他有一个很响的大名,蔡鎮伍(Choy Chun Ng)阿福在瑞典东印度公司的广东办事处担任翻译,能讲一口奇怪的瑞典话(a very peculiar Swedish)。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是史上第一位踏上瑞典土地的中国人。

左边是斯德哥尔摩的名媛Aurora Taube,她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阿福的辫子。

右边的Olof Lindahl则是此画的委托人,他是东印度公司的货运主管,1779 -1786年间一直驻扎在公司驻广州办事处。

这样的人物组合一定有故事!

我在维基百科轻松而又惊奇地查到了Choi Afock的履历,但在中文世界里,他却毫无踪迹。阿福颇不寻常的一段经历是促使我动笔的原因,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名字。

Lindahl和阿福的结缘显然始于广州,是洋老板与土翻译的关系。1786年7月,Lindahl准备返回故里,他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要带Afock一起回哥德堡,董事会可能不喜欢这样,这人也很烦。”Such a person is damn bothersome)。Lindahl显然对阿福的印象很负面,那他携其千里迢迢去瑞典,所为何来?他们在瑞典半年间都忙活了啥?

两人在瑞的行程,文献上均有详尽记载。简单说,Lindahl是带着阿福串“门”去了,当然,全是“豪门”、“权门”和“朱门”。除了参拜大户人家,他们还拜访了几位王室成员,甚至受到了古斯塔夫三世国王(King Gustavus III)的接见。阿福在瑞典上流社会引起了轰动,几乎每天都被邀请去参加茶会、晚宴和沙龙,还被授予参加皇家招待会的荣誉。同时,他也收到了许多奢华礼物。

阿福的瑞典之行及其作为“异国新奇人物”的角色,显然极大地提升了赞助人Lindahl的社会地位,尽管起初的阿福完全像是被用来猎奇的一个玩偶。此时的Lindahl觉得阿福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他写道:

“他的瑞典语讲得越来越流利,几乎能听懂所有的对话,甚至可以向古斯塔夫国王敬酒。”阿福社交有一套嘛。

“有一天,在总督Sparre男爵家,阿福用他迷人的眼神取悦了不少伯爵夫人。”看来阿福蛮有女人缘的(*^_^*)。

次年一月,在阿福返国之际,“所有人,无论高低与贵贱,都深情地和他告别。他们都喜爱他。”

广东人蔡阿福的瑞典之旅很耐人寻味吧?我读了几晚上的书,算是整明白了。我的理解是,在阿福的经历背后,其实是有一个更广泛的社会背景的。

早在17世纪,东方主义潮流在欧洲大陆兴起,并随着18世纪与中国(盛清时期)和东亚地区的贸易增长而方兴未艾。那时,从历史、语言学、人类学、哲学和宗教的角度研究远东文化成为热门,而任何与中国有关的东西都被认为是最有趣和最时尚的,比如中国瓷中国茶和中国阿福-这就是所谓的“启蒙运动的中国情结“(the Sinophilia of the Enlightenment)。

到了19世纪,欧洲人对华态度则发生了完全逆转,“中国”已成为落后、停滞的代名词,此时的Sinophilia(亲华主义)已变成了Sinophobia(恐华主义)。

如果阿福是在1800年后踏上欧洲大陆的,那他肯定是不会受待见的。当然,这个时候的Lindahl先生也是根本不会向阿福递出橄榄枝的。

尽管我还没问,“如今呢?”,想必,你心里也一定在自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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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南瓜苏' 的评论 : 主管的确是个有头脑的商人。他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精心布局,勇于探险,也终于成功了。这主要得于他把握时局动态,洞悉中西文化。
我觉得这是编剧的极好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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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南瓜苏' 的评论 : 按我自己的理解翻译的,peculiar之意是“特有的,异常的”。阿福讲的一定是带广东腔的瑞典话。在老板听来,肯定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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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评论 : 蘑菇说得到点儿。
东方文明在17/18世纪的西方那么火,怎么19世纪就跌落神坛了?西方语境中的“恐华症”,恐怕是种族主义的衍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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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国立博物馆收藏约50万件中世纪至19世纪的素描、陶瓷、绘画、雕塑和现代艺术品,我只是对阿福这幅油画特别关注了一下,其他只能蜻蜓点水,粗粗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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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chufang' 的评论 :写此文时,我参考了Wikipedia和“ Olof Lindahl and the 1770s and 1780s”这篇文章,及博物馆的油画简介。
没有查到中文信息,但我觉得阿福现象值得探讨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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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yuntai' 的评论 : 云台说得到位。阿福是第一个到瑞典的中国人, 那是1786年。来美淘金的第一批中国人是1850s年,晚了很多年,我们对他们的境遇更熟悉些。
阿福的阅历很值得专业人士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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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Wiki专门一个章节:"逐渐淡出并重新被发现"尽管阿福当年很火,他的名字在瑞典再度提起是在130年后的一部文学作品里。
阿福现象和西方人当年的“崇华主义”紧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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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水星98' 的评论 :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一直在求索。我看到这点,你记下那点,合在一起,就会完整丰富。水星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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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canhe' 的评论 : 荷姐在瑞生活工作过一年,和当地人有来有往,对那里的人文社会了解得要比我丰富深刻真实得多。作为行客,我也是尽量汲取异域精华。每个人的兴奋点不一样,我对阿福的瑞典行特别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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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小火花' 的评论 : “凡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如有一技之长者,前来进谒,莫不优礼以待。”在那个年代,阿福能懂些瑞典话,一定是个人才。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发表评论于
所以呀,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排在最前面 - 阿福要是晚个百八十年去瑞典,他的社交技巧和女人缘只怕就没地儿发挥了:)赞巧巧好故事、好分享!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阿福的故事真好!斯德哥尔摩博物馆的这幅画没印象了。就记得三寸金莲的绣花鞋 。
chufang 发表评论于
维基上有介绍。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oi_Afock
yuntai 发表评论于
XQQ分享的故事很有趣!故事其实就是讲了两种不同文化下的人们最早的相遇和交往的样貌,阿福可谓在中外交往史上开风气之先,广州十三行当时出了不少这样的人。谢谢分享!
亮亮妈妈 发表评论于
写得太好了!谢谢QQ介绍阿福的故事,包括他在瑞典受欢迎的历史背景。那为什么中文资料中对他的介绍寥寥呢?佩服你对一幅画的钻研,让我们不但看到,也学习到。新周快乐!
水星98 发表评论于
我前几年在斯德哥尔摩待了5天,好像没有去过国立博物馆,其他的博物馆都去了。QQ这个故事真好看,太稀奇了,今天算是涨知识了。
canhe 发表评论于
巧巧,你好!今天在弊舍见到你,喜出望外,真是久违了。记得上次登门拜访,你还在写圣路穷游,有一年多了吧?我都没再来拜访读帖,真该死!错过了你很多的精彩,不是今夜一时半刻补得起来的。我得花时间一点点补上。
很佩服巧巧,在斯德哥尔摩的墙上看到一张东方面孔,就一定一究到底扒出了画中人广东人蔡阿福与瑞典上层社会关系的来龙去脉,你太认真太执着了,巧巧的优秀这里可见一斑。我在瑞典呆过一年多,只知道瑞典是中国建交很早的西方国家,其余都不知道,也没想过要知道。惭愧。巧巧新周愉快!我会再来的。
小火花 发表评论于
“早在17世纪,东方主义潮流在欧洲大陆兴起,并随着18世纪与中国(盛清时期)和东亚地区的贸易增长而方兴未艾。” QQ说的对,很多欧洲艺术家也是这段时间开始到中东地区进行艺术创作。阿福不简单,难道他说的是广东瑞典话不成。QQ真是有心人,不禁扒出阿福的故事,还讲的有条有理有趣。
南瓜苏 发表评论于
这个故事太有故事了,非常开心能读到。

主管最初不喜欢阿福,却非要带着他回哥德堡,大概是想用人们的猎奇心理打开上层社会社交的局面,结果被他押中了。他达到了目的,便看阿福顺眼了。这实在是个好故事,感谢球球分享。
南瓜苏 发表评论于
能讲一口奇怪的瑞典话========哈哈哈,笑死。这是介绍上的原话?还是球球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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