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一百里左右的无人区,沿途只见丘陵、沙丘,甭说人就是兔子也很少见到,靖康元年四月十五日,到达会川城。这时,会川已经失守,守将是西寿宝泰军司监军使李纯亮。这个李纯亮倒是大有来头:夏国国主李乾顺外有国丈任得敬、弟弟晋王李察哥掌兵,平定四方;内有宗室亲王濮王李仁忠、舒王李仁礼,文治以化天下,国力蒸蒸日上,就是金国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而李纯亮的父亲就是夏国中书令濮王李仁忠,他本人弓马娴熟,能文能武,是夏国贵族子弟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一次,李纯亮归晋王、枢密使李察哥节制,进攻大宋。李察哥大败,李纯亮手下的队伍实力保存完好,任得敬那边进展出奇顺利,而这边宋军曲端部又没有进攻夏国的征兆,所以,李纯亮请了皇令率领本部人马四万余人,绕道进攻会州。一路所向披靡,宋军毫无抵抗的能力,几日间,连下正川堡、清泉寨,一鼓作气攻下会州境内最大的城池——会川城。
于是,李纯亮分兵几路,征剿附近村寨。
李纯亮今年三十出头,娇妻爱子,家庭美满;父亲在朝秉政,他为领军大将,而今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再过几年,接替晋王李察哥,入枢密院为执政,十拿九稳的。晋王老了,也该让位了。唯一遗憾的地方,就是他的母亲身份低贱,他是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王位的。也因为这个缘故,自小到大,他没少受欺负,他从小就立志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让那些可恶的家伙看看,李纯亮是靠自己本事打天下,是真英雄!
向朝廷报捷的人已经出发三天,这个时候,也许要到京城了。陛下会给我什么赏赐呢?
李纯亮正在想着美事,侍卫来报:“向通会堡进攻的我军,派人回来报信!”
李纯亮连忙吩咐把人带进来。
进来的人浑身上下就没有干净地方,不是血就是泥土,脑袋上还挂着几根草,身上发出难闻的气味。
“哎,这人怎么越瞅越别扭呢?哪里有问题?”
李纯亮仔细看看,原来这人的耳朵没了,耳根处还残存着黝黑的乌血,难怪看着难受。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痴痴地看着李纯亮,咧开嘴,笑了:“他们都死了,都被宋军杀死了。一刀下去,全是血啊!红红的,粘粘的,嘻嘻,那味道挺好闻的。他们的神臂弓,好厉害!一箭能够贯穿三人的胸膛,血喷得一人多高!嘻嘻,好玩啊!”
李纯亮大惊,上去就是几巴掌,再问:“还剩下多少人,宋军是谁的部队?”
这人解开衣服扣子,露出脏兮兮的肚皮,用一根手指的指甲从上到下,划出一条白道,末了还潇洒地吹了一下手指,就象在吹宝刀一般。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就这么一下,呼啦,肚里的东西都出来了,还冒着热气呢!你想不想吃?”
李纯亮又急又气,飞起一脚,直接把那个家伙踢出屋外,正要叫人,探马再度来报:“报!一队宋军在西门挑战!”
来了,终于来了!
“多少人?”
“一千人左右,全是骑兵!”
“何人为将?”
“好像姓吴,叫什么没听清!”
吴阶,难道是吴阶到了吗?
李纯亮率人,登上城楼,向下观瞧!
一匹赖皮马,马上一个小瘦猴,托着一杆两丈多长的长枪,正在马上捯气,小脸又灰又白,瞧那架势,离死不远了。在他身后,约莫有千八百骑兵,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躺在地上晒太阳,抓虱子。马匹稀稀拉拉地散在四周,有的马鞍子都卸下来了。
这些个散兵游勇还在有气无力地喊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晒太阳!天苍苍,野茫茫,西夏胡儿,干你娘!天苍苍,野茫茫,你若想活,早投降!”
李纯亮大怒,喝道:“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一名宋兵小校“腾”地跳起来,腆胸凸肚,疵牙撇嘴,伸出大拇指指着马上的宋将,道:“呼儿嗨,啊呀呔!城上的夏国人听着,这位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卫青在世武圣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打得你们满地爪牙,找了仨月还没找到,连北都找不到的,大宋熙河、秦凤两路大总管,无敌大将军吴阶吴大帅!”
“啊?”
人的名树的影,吴阶可是大大有名,哪个不知?
李纯亮倒吸一口凉气,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难道这个丑鬼果真是吴阶?
城上的夏国士兵听到吴阶之名,大多变了颜色。吴阶通远寨一战成名,确实把夏人打怕了。
宋军小校喘一口气,接着说:“吴阶吴大帅的弟弟,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吴璘,吴二将军!”
嗨,敢情这人是大喘气啊,说话怎么还能在关键时刻停顿呢?
这时,吴璘低头似乎和小校说了点什么,小校扯脖子喊道:“我家将军奉吴大帅之命,来接收会川城。你大爷我劝尔等,快快开门投降,否则我家将军一声令下,你大爷我一脚踢开城门杀进城去,杀一个鸡犬不留!这还是好的,要是你大爷我还生气,杀进夏国,刨尔等祖坟,杀尔等全家。嘿嘿,表现好的,你大爷我留尔等一条活路,男子世世为奴,女子世世为娼。怎么着啊,想明白没有?”
说完,那个龌龊的小人将肚皮拍得山响,宋兵齐声欢呼,真恨不得活剥了他!
“吱呀呀,咣当”,城门大开,杀出一名蓝衣女将。
李纯亮一见,急得直跺脚,连忙对身边二将传令:率军五千,立即出城,保护郡主!
杀出城去的是李纯亮的妹妹,李兰若。父王十分疼爱这个妹妹,一点差池都不能有的。
李兰若穿一身天蓝色盔甲,外面罩着天蓝色披风,披风上绣着五彩斑斓的蝴蝶,飒爽英姿,美不胜收!
战马飞驰之际,李兰若弯弓搭箭,“嗖”地射出雕翎,寄托着满腔怒火的利箭,赫然直指吴璘身边的长舌小校!
小校看到迎面飞来的天蓝女子,居然忘记了躲避,就那么傻傻地站着,无畏地站着。
“啊,好舒服!”吴璘打了个哈欠,手中的大枪随意的一划啦,箭矢转变方向,钉进沙土之中。
傻了的小校终于醒了,回身就跑,捡起地上的刀,飞身上马,准备战斗!
“嗤,嗤”,柳叶双刀迅如闪电,破开空气的响声不绝于耳,直劈吴璘。吴璘只看了一眼女将的脸儿,就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仿佛看到了太阳那般难受。吴璘暗道,难怪,难怪呀!
大枪盘旋,枪杆迎上李兰若左手刀,将刀封出去,枪头“突突”乱颤,幻出千百个枪尖,将兰若右手刀罩在枪影之中。
“哎呀!”一声,李兰若惊惶失措,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右手柳叶刀,胡乱挥动,失去了章法。枪影消失之际,李兰若还没来得及欢喜,只觉得腰间一疼,身体飞了起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的人已倒在地上,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几把钢刀。
吴璘一合之内,生擒西夏国郡主,宋军可劲地欢呼,那边出城接应的两员夏国将领深知干系重大,如果不能救回郡主,小命就要保不住了。两人本是亲哥俩,哥哥叫罕秃忽,弟弟叫灭里吉台,而且这哥俩都暗恋美丽的兰若郡主很久了。多方面因素综合到一起,哪有不拼命的道理?
弟弟灭里吉台催马舞枪,来战吴璘。吴璘踹几下马镫,嘴里嘟囔着:“老伙计,到时候啦,咱得快点!”
赖皮马仿佛听明白了主人的话,撒腿狂奔,速度也非常可观!
灭里吉台强攻在先,大枪舞得好看,直刺吴璘的前胸。吴璘一手托枪,一手抓住赖皮马的鬃毛,猛地往上一提!
“稀溜溜”,一声暴响,赖皮马的后腿用力,前腿踏空,身子几乎直立;起叫声如虎啸龙吟,人听在耳朵里都全身起鸡皮疙瘩,更逞论毫无防备的战马?
灭里吉台的马“枯嗤”跪倒在地,他的身体变成了断线的风筝,刚想飞,又忽然失去了动力,飞不动了。
原来,吴璘的超级长枪早算好了线路在等着,可怜的灭里吉台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成了糖葫芦上的山楂!
再战,夏国大将灭里吉台还是没有过一个回合,就成了吴璘枪下之鬼!
弟弟死了,人家哥哥岂能罢休?
罕秃忽挥刀就杀上来!
李纯亮发觉不妙,这时候又不能收兵,只得下令:“击鼓!”
鼓声响起,五千夏军发起了集团冲锋。
一千对五千,吴璘肯,他身后的兵也得肯。不待吴璘下令,那些家伙如同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撒鸭子开溜。吴璘回头看看,还骂了几句,也不顶用,无奈之下,只得撤退!
赖皮马偶现峥嵘,又恢复了老样子,尽管主人在催,依然不紧不慢地跑着。它就那么一个速度跑,后面的夏军就是追不上,真是怪事!
看着奇怪,其实,这是宝马良驹,名曰“紫电龙吟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不在话下,还有一个特殊的本事:只要提一下头顶上的鬃毛,此马就会发出虎啸龙吟一般的声音,敌人的战马几乎没有不怕的。这一招吴璘轻易不用,今天干系重大,万不得已才用了一次,用过一次,心里着实心疼呢!这不吴璘吴二将军一边逃跑,一边向自己的爱马作检讨:“老伙计,对不起啊!还疼不,唉呦,你疼我也疼,知道不?回去之后,黄豆、小麦、稻谷,你想吃啥给啥,好不好?不疼了啊,不疼了!”
罕秃忽丢了郡主,死了兄弟,很是疯了一阵,可是,他越追越觉得不对劲儿,那个吴璘装疯卖傻,本领可是不弱,切莫中了对方的埋伏啊!
正想着,就听“嘟嘟”号角声声,自左右两翼杀出两队骑兵,罕秃忽知道中计,再想撤退已是不及:他的队伍被宋军骑兵拦腰截断,前后不能相顾,撤退又能撤到哪儿去?
战斗至此,已经没有悬念:夏军五千人,除千余骑兵撤回城里,剩下的人不是被杀就是成了俘虏!
两场大战下来,宋军损失八百余人,却歼灭了七千多夏国军队,战果辉煌。最令吴阶高兴的是,缴获了一千五百余匹战马:宋军缺马,一直以步兵为主,现如今吴阶手下有四千余骑,又怎不令人高兴?
两仗打下来,宋军增加了很多伤员,这里又有夏军虎视眈眈,吴阶只得等后面的步兵上来,再向熙州进军。会川城一战,他的本意是敲山震虎,使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不敢阻击自己西进。待到知道被吴璘生擒的女将的身份,吴阶大喜过望,派人到会川城给李纯亮传话:“老老实实地待着,两军和平共处,否则,把你妹妹脱光了带到两军阵前展览,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李纯亮差点气死,如果不是有人拉着,早把宋军的信使活剐了。宋军信使回去了,李纯亮也病倒了。
看到夏国李兰若郡主,卸去盔甲,一身女装的兰若郡主,大将军吴阶,叱姹风云的吴大将军,尊容不比那个两军阵前的长舌小校强多少。吴阶一句话也没说,晕晕忽忽地就出来了。看到帐外的吴璘,吴阶还感觉自己在飘。
“见到啦?”吴璘的表情很奇怪!
吴阶没任何表示!
吴璘拍拍哥哥的肩膀,说道:“唉!这女人,漂亮得简直不象话!”
吴阶终于缓过气来,连连点头,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受伤着实不轻呢!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吴璘翻着斗鸡眼,不满地说道:“我是说这个女人……”
“啊!”吴阶苦思良久,翻来覆去地唠叨着,“怎么办……”
“对呀!”吴阶一脸阳光,“这样的美人,只有官家才消受得起,把她送给官家好了。”
兄弟二人抚掌大笑,看那兴奋的样子,就象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一般。
两日后,熙凤路兵马都统田晟率领步兵赶到会川城。同时,吴阶接到驻扎在会州南面巩州的通远军传来的消息:卓啰和南军司监军使任得敬以一部占领湟州安川堡,牵制震武军;所部主力南下河州,目前已经占领河州南部的怀羌城,大宋与西部积石军、廊州、西宁州、湟州的联系已经被切断!
任得敬的意图非常明显:占领兰州、河州,切断西部三州一军与大宋的联系,再慢慢蚕食!
如果不能快速打通东西之间的联系,西部州县丢失,吴阶将成为千古罪人!
形势危急万分,吴阶当机立断,令震武军除一部防守定西城,接应大军南下,主力全速进军熙州狄道县城。二百里的距离,限两日内赶到,否则军法从事!田晟率领步兵也要尽快向狄道靠拢。他和吴璘率领四千骑兵,昼夜兼程,挺进狄道。
吴阶的目标是位于狄道县城西部,距离五十里左右的定羌城。就是把人都拼光了,也要拿下定羌城,否则,否则……
吴阶不愿再想下去,他也没功夫理会其它,一门心思想着定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