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的指挥舰是一条神舟,名曰“光荣”。船左右两舷各吊着一条魛鱼战船,看起来越发威武了。陆地已经消失在碧蓝色的海水之中,天是蓝的,海是蓝的,除了天上的太阳,满眼都是蓝色。
刘琦在船上巡视了一番,看到船舱内的士兵有些无精打采的,很是不满,罗亚多跟着出来,道:“大帅放心,兄弟们是累着了,只要两天的时间,您再来看,还是那群击不垮,打不败的好汉!”
“累着了?这话从何说起?”
罗亚多道:“新装备的火枪要熟悉,累啊;生怕落在别人后面,生怕不能上船下南洋,累啊;给家里写信,累啊;看到交趾的女人,那就更累了!”
女人?
这小子,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呵呵,是挺累人的,原来如此啊!
船上的生活枯燥乏味,士兵们斗嘴、比拳、赌钱、谈女人,利用一切可以刺激神经的东西打发着无聊的日子,刘琦自恃身份,不能参与其中,只能闷在船舱里,看地图、翻翻书,再有就是想想事情。
河西大捷之后,京城早就有人上了折子,请官家封禅,昭告天地,显示天子的煌煌功绩;官家没有答应;请官家上尊号,就是在名字前面加上“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等字样,官家也未允许。看得出,官家不同于原来的皇帝,是一位雄心大略,目光远大的好皇帝。与前代君主相比,官家非常具有人情味,登基以来,唯一诛杀的一位大臣就是那位见死不救的曲端,曲端的死怨不得别人,一直与吴阶顶牛,又不能严格律己,终于招致杀身之祸。曲端死后,军功爵位撸了个干净,家属并未受到牵连,官家还特准曲端的两个儿子进入捧日军官学校,算是格外的恩典了。
吴阶、岳飞、韩世忠他们算是同一批上来的,都是官家亲拣,要誓死报效官家的知遇之恩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功绩与前面几个人相比,肯定不比韩世忠差,比吴岳两人要差那么一点点。都是爹娘所生,天地所养,怎么会甘心比别人差呢?
这两年,虎翼军团的花销超过了捧日、天武两个骑兵军团,每年都在新增舰艇,战斗力也是一年一个样。从枢密院传出的消息,虎翼水军将一分为二,成立两个军团,每个军团都要成立一支万人左右专门用于陆战的部队,就像现在的蛟龙军一样。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刘琦一直在等着那一天。他曾经试探着问过,官家未置可否,把话岔了过去,也不清楚官家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这一次南下,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显示大宋在南洋的存在,也就是耀武扬威,一个是寻找宋州。宋州?如果真的找到了宋州,国家就一定要开发啊,开发新占领土,至少要移民吧?不是还需要更多的军队?可以预料,水军的任务将更加繁重,那么,水军的扩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刘琦非常兴奋,起身在船舱里踱了两步,船舱太小,心里太热,披了一件衣服,出来走走算了。
越向南天气越热,听说三佛齐、阎婆一年四季都是一个天气,比大宋的夏天还要热,哎呦,那样的天气,可让人怎么活?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刘琦停下说道:“你说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难道还有坏人要伤害本帅不成?”
身后的人答道:“军中条例规定,长官走到哪里,亲兵就要跟到哪里,这和有没有坏人想伤害大帅,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何知秋,与他的老子脾气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倒是个当武将的材料。何栗作为枢密使,实在是窝囊的可以;前段时间文武对立那阵子,他持中观望,事情过去了,下面的军团都指根本不买他这个枢密使的帐,有事找王禀,再大的事情,直接找官家,他这个正印西府君几乎成了副手王禀的传声筒。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得挪挪地方了。
刘琦喜欢何知秋,所以特地把他调过来,做了亲兵营指挥使,与他的老子没有一点关系,就是喜欢,还真有心栽培栽培他。小刘琦,想成为刘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学的地方一定不少,能学到多少就看他的造化了。
“距离占城港还有多远?”刘琦也不和他计较,再说他也没什么错,随口问道。
何知秋回道:“末将刚刚问过,明日辰时左右,可以到达占城港。”
刘琦点点头,手扶着船舷,望着无边的海水,道:“明日,亲兵营出一半人,罗亚多那边出一半人,随同本帅,上岸拜见占城国王。都给我精神点,我们水军面子是小,朝廷的体面是大。”
“是,末将明白!”何知秋道,“大帅也是的,就不能把火枪给咱们留一点?看把他们威风的,鼻子都翘到了闹袋顶上,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们能打仗,只有他们可以代表大宋水军呢!”
刘琦缓缓回身,注视着何知秋,正色道:“眼界要放的宽一些,不要把别人瞧小了,也不要把自己瞧小了。气量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懂吗?”
何知秋不是笨人,如果笨得象牛一样,刘琦也不会把他调过来,一想就明白了大概,再向深处想又有些糊涂了,不由得说道:“开始明白,现在又糊涂了。”
刘琦一笑,道:“这是实话。好好想想,你可以受益终生的!”
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平静,水兵们在紧张地忙碌着,手脚很轻,竟没有一点声响。
果然,第二日辰时前,舰队到达占城港。鲜花将港口打扮得花枝招展,非常喜庆;人潮涌动,粗粗扫一眼,少说也有四五千人。这里不是大宋,占城全国人口也就是两万户左右,二十万人上下,这样的小国,这样简陋的港口,能有四五千人,足见占城人对大宋的感情了。
十几条小船驶过来,在船头荡起一排排的浪花,领头的高声喊道:“奉我王之命,前来迎接刘大将军。”
刘琦抱拳回礼,道:“烦请前面引路!”
“随我来!”
这名军将的汉话说的不错,倒是很是出乎意料。
“光荣”号神舟,承载着大宋的梦想与光荣,缓缓驶进港口。码头上,大红伞盖分外耀眼,难道是占城国王施嘿排摩惵亲自到了?
船下锚停稳,两百名火枪手顺着船板来到地面上,挺胸肃立;刘琦一身天蓝色的戎装,气宇轩昂,下得船来。对面的大红伞盖向这边移动,伞盖下一名华服男子,穿丝绸,戴王冠,笑吟吟地行来,道:“小王见过刘大将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大宋活命之恩,小王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还真是占城王施嘿排摩惵。
刘琦急行几步,上前一个漂亮的军礼,道:“烦劳殿下亲迎,不胜感激之至。”
施嘿排摩惵再度张口,说出的话就听不懂了,通译官在旁边急忙翻译,刘琦身边也有懂得占城语言的人,就在身边候着,等待着传唤。
宾主又客气两句,在港口稍事停留,转道占城王都因陀罗补罗城。因陀罗补罗城距离占城港不足三十里,说着话就到了。施嘿排摩惵坐在四人抬的一张木床上,也不知道叫什么好,既象床又像椅子,总之就是那么一件东西,坐在上面,摇摇晃晃,刘琦骑马走在旁边。一队象兵在前面引导,民众夹道欢迎。男人淳朴善良,与大宋山间百姓没什么两样;女人们热情漂亮,也许,占城国漂亮的女人都出来了吧?不到一个时辰,来到因陀罗补罗城。
城不大,从城墙的规模来看,城内人口大概在三四万人之间。城墙多处破损,还有战争的痕迹;城内紧靠城墙的房屋,都被拆毁了,看来是战争时期被用来充作杀敌的武器了。
刘琦喟然长叹:“我们来晚了,占城人受苦了。”
施嘿排摩惵郑重地说道:“万恶的侵略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人民用鲜血保卫了自己的家园。仇恨,我们一刻未曾忘记;恩情,我们永远都会记得。”
大宋出兵交趾,完全是从本国利益出发,但是占城人却从中受益,保全了自己的国家。大宋多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为将来在南洋发展自己的势力,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呵呵,只是不知,那位交趾国王李阳焕在京城过的可还如意,王子李天祚在阴间是否风光?
交趾的王宫,权且就叫他王宫吧,还不如刘琦在京城的府邸气派,规模不大,房屋也显得局促,不过很整洁,主人也很很好客,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酒席宴上,刘琦代表大宋皇帝陛下,向施嘿排摩惵赠送了数额不等的茶叶、丝绸、瓷器,还有五千卷书籍。施嘿排摩惵抛开上品香茶,精美瓷器,如女人皮肤一般光滑的丝绸,手抚着书籍,目中含泪,喃喃自语。良久,来到刘琦面前拜了三拜,着实令刘琦感动了一番。但从这一点来看,施嘿排摩惵还真是一位好国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