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竣问了问北洋新军的装备,探子说,驻扎在西门外沙河镇的骑兵就有军马上千匹,南门外的炮营,海碗口粗细的大炮有好十几门,还有更多的山炮;北门大王庙镇附近驻扎的步军都是清一色的步枪和自来得,密密麻麻的人数众多。他们每天早晨出操,队形整齐,军容严谨……王梓竣打断探子的汇报,要他继续去探听消息。一旁的小头目们脸色都已是煞白,眼光茫然空洞,再说下去恐怕就乱了阵脚。
王梓竣说了些宽慰的话,便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开始考虑对策。第二天,有人来报:十几个兄弟夜里带着枪、马不辞而别。问要不要去追。王梓竣一摆手,风雨欲来、大厦将倾,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随他们去吧。
王梓竣独自在屋里寻思解救贺云芳的计策,还不到午饭时候,就陆续来了不少兄弟向他辞行,临别时都明说,这次官军势大,北沟已无法容身,做胡子的不似革命党非要跟官军对战,分散开目标也小,容易脱身,他日时态转好再相聚北沟,依然拥立王梓竣做大当家。王梓竣一一照准,赠马赠枪,外加盘缠,并笑颜相送。
到了晚饭时候,王梓竣想出解救贺云芳的办法,召集小头目们商讨时,发现北沟众人只剩下赵震宇和彦世鸿,以及他们手下的二十几个弟兄。王梓竣暗自苦笑,让他们把弟兄们都聚齐,把山寨里所有的银两全都拿出来均分出等份,每人面前放了一份,说:“弟兄们没走,我心怀感激,谢谢大家信任梓竣……现在的事态大家也都知道,大军一到,摧枯拉朽,我们断无幸免……”
赵震宇想说话,被王梓竣抬手制止:“来山寨这些日子,我们情同手足,大伙儿忠勇豪气、义薄云天,令我感动不已……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散皆有定数。上午有兄弟说,我们不是革命党,没必要跟官军硬拼,这话说得对。我们没个去处,分散开也好……愿意投奔别的山头也可以,但是我劝大伙儿拿了银子回家购几亩薄田,安安稳稳过日子……大伙儿散了吧!”
众人见王梓竣如此说,也不好再留下,拿了银两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与王梓竣道别。不多时,刚刚还喧嚣热闹的营地就只剩下王梓竣一人。
散了也好,做北沟的三当家不过是开场锣,自己要唱得是出大戏。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去南方,纷乱的天下才是施展本事的地方!王梓竣从屋里端出一碗酒,坐在木桩上,夜静心未静,看着在云中半遮半掩的月亮,饮下一口酒,前路茫茫,心绪纷扰,心中的重担压得自己每行一步都要偷偷地大口喘息,每遇一事都要轻重权衡,复国之路何堪行!
饮完这碗酒,犹觉得不过瘾,回屋又斟了满满一碗。再出来,天上的云已飘散,皎洁的月亮明珠似的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旁边散落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就像父亲和郑师傅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视着他。王梓竣一口气将酒喝下,徐徐吐出心里的烦闷,心里也逐渐亮堂起来。
静谧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了马蹄声,王梓竣漂浮的思绪猛然惊醒,霎时间,身体充满张力,握枪的手稳稳地张开了机头,侧身闪到树后。马蹄声到了跟前,两匹马,王梓竣看到是赵震宇和彦世鸿回来了,有些意外。赵震宇二人翻身下马,大声叫道:“大当家的!我们弟兄二人又回来了!”
王梓竣从树后出来,问道:“怎么又回来了?落下了什么东西?”
“大当家的也忒小看我们兄弟了!”粗犷爽直的赵震宇说:“我和鸿哥在山寨里脾气最相投,我们俩走的一条路,在路上我俩商量,这么走了,也没着没落的,也不知道哪里是我们的去处,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彦世鸿较赵震宇沉稳,徐徐说:“经过黄瓜沟一仗,再加上那两把火,我就服了!大当家的有勇有谋,为人做事义气当先,不是凡人,我们二人愿意继续跟着你!”
王梓竣说:“你们过奖了,我不过比你们多读了几年书,哪有什么过人之处?!”
赵震宇有些急了:“莫非是大当家的看不起我们兄弟?嫌我们没本事,反倒给你添麻烦?”
通过在北沟的这一段时间,王梓竣对众匪的出身来历、品行脾气也了解的差不多。这赵震宇是北京近郊的农民,原本家有几亩田,尚能混个温饱。可忽然有一天,祸事从天而降,家中的田地被一个八旗子弟相中,一番强取豪夺,一家人便流落街头,生活无着,饥寒交迫,父母先后病故后,年少的赵震宇流浪到关外,遇见了吴鹏, 便加入了北沟土匪。赵震宇勇武义气,会些拳脚功夫,王梓竣看他顺眼,他平常也跟王梓竣说得来。
彦世鸿是山东聊城人,自幼丧母,父亲是参客,跟随父亲出关收人参时,在山海关被官军敲诈勒索,父亲据理力争,被官军打伤,没出三天,吐血而亡。彦世鸿在山海关城前寻到打他父亲的官军,便冲上去一刀杀了他,割下首级祭了父亲,被官军追赶时跑到了北沟,被吴鹏收留。彦世鸿沉稳机警,枪法极准。黄瓜沟一战,王梓竣亲眼见他六颗子弹敲了六个官军的脑壳。
王梓竣暗自思忖“此二人倒是个得力的帮手。”对他们说:“咱们三人结伴闯天下也无不可,只是这个‘大当家’就不要再叫了,不如我们三人效法‘桃园三结义’结拜为兄弟如何?”
二人齐声叫了声‘好’。三人排了年龄,王梓竣虚岁二十与彦世鸿同岁,但月份比彦世鸿大;赵震宇年龄又低了彦世鸿半年,于是王梓竣称大哥,彦世鸿其次,赵震宇称弟。
三人捻土为香对月跪拜说了誓词,完成了结拜大礼。
彦世鸿说:“我二人跟大哥结拜,万事皆由大哥做主,我们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震宇说:“对!正是此理!”见地上放着大碗,又说:“原来哥哥一个人在喝闷酒,从此后就有我们陪着你啦!”说完回屋里取出两只大碗和一坛酒,三人畅饮起来。
酒过半酣,彦世鸿问:“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
王梓竣说:“先救出云芳再说!”
赵震宇说:“正是!大哥重情义,我们跟着你去救她!”
王梓竣说:“我本打算进县城先取几身北洋军的衣服,而后趁着城内人多混乱混进王家大院去救云芳,不想这个时候一听说北洋军要剿匪,枪还未响,众兄弟就吓破了胆……没有了接应,我独自一人身单力孤,正想换个法子,你们便来了,那就按原来的这个法子办就行了!”
赵震宇和彦世鸿点头称是,觉得也只有冒险混进王家大院这一个法子了。三人又周详地计划了一番,然后及早休息等天亮行动。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个计划不仅没必要进行,而且事情的发展也大大出乎他们的想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