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如此的清朗,秋风是如此的清凉。朱见深彻夜难眠,养心殿的拥翠偎红已经厌倦得痛苦,所以就到处游走,直走到了怡心斋。怡心斋的书如山似海,朱见深没有太多心情去读,今夜仅仅是为了消遣,走进书本的重围。听见柔和的轻盈的声音:奴婢恭迎万岁圣驾。
朱见深看到,着粉白宫装梳双丫角的小宫女跪在脚下,纤巧的身体娇若花枝,隐藏让人着迷的因素。
抬头,让朕看看。朱见深说,于是看到了清韵秀美的脸庞,浅浅的微笑。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仿若洁白的晚香玉,嫣然绽放暗黑夜色里。娇美动人。朱见深说,起来,不要老是跪着。便握了她的手坐到榻上。雪色的手柔若无骨,似雪样的花朵,洁白可爱。
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奴婢纪小柔。小宫女怯生生的回答,奴婢来自云南,朝廷征南疆的时候把我带进了宫里,太后让我在这里做事。
朕从未见过你,你进宫几年了?
三年,纪小柔的脸白雪中漾起桃花红,娇柔可人。
假如朕今晚宠幸你,你会怎么想?
奴婢不敢,奴婢还年幼,不,不可以的。纪小柔一脸的惊悸。
年幼?朕看你怎么也有16岁了罢,圣命不可违。
是,奴婢今年刚满16.奴婢知道圣命难违。
既知圣命难违,现在就陪朕说说话。朱见深眼中脉脉柔情。忽然将她揽进怀中,无所顾忌的吻来。
秋风似水的流淌,点点萤火风中游动。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良辰美景,唯有君王得以享用。纪小柔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得到了。所以姻缘就是这么奇妙的事,太过企望,也许等待一生,无意之中,却从天而降。
你给朕一夜春风,朕会还你一生荣华富贵,你还要什么吗?
不要,奴婢什么也不要,只求永伴万岁身边。纪小柔娇昵气绝,微弱的声音透着幸福的感觉。
小傻瓜,后宫佳丽三千,能得一夜已属不易,你不怕被遗忘吗?
不,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薄情的。奴婢听说过先帝和楚妃娘娘的事。奴婢不是楚妃,可皇上不比先帝吗?
朱见深怔住,良久,披衣起身,冷冷道,你固执什么呢?朕许你以富贵,已经对你的恩惠,你何必还搬出先皇来压朕?不怕犯欺君之罪吗。
我怕,可是我把我的最初给了皇上,我不后悔。
纪小柔的眸子,黑是、瞳闪亮,似夜空中的星。
不后悔吗?傻女人,去罢,明天你会得到赏赐的。
朱见深穿好衣服,一脸的冷漠,不屑一顾。外面有小太监轻声传唤:皇上,回去歇息罢,已是三更了。
纪小柔惊愕的看着,那个着黄金色龙袍的男人,夺走她第一次的男人走了,像流散的秋风。
你可以忘记我,我不会忘记。我是一个宫人,就注定了你是我的唯一。
皇上,假如我不能生育了,你还会爱我吗?万敏贞轻抚怀中高贵的头颅,言语中甜蜜无限的温柔。
爱,为什么不爱?就算无后为大,朕也不会怪罪谁。
朱见深绵绵的偎在温暖的胸怀,感受腹部的温度,一点,一点,似倦怠的波斯猫。他知道,那里面不再有他的后代,只是他依然眷恋。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小丈夫,我的小丈夫。万敏贞在心里默默呼唤,她用尽一生倾心所爱,她怀里撒娇的孩子。他给她所希望的全部。她为他什么都愿意做,乃至怀胎分娩。生儿育女是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而她不可能了,她知道不可能了。她不无遗憾,可是她知足了,她的小丈夫,不会让她寂寞。
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你只能专宠我一人,没有别人。
朱见深在她怀中一动不动,早已睡去沉沉。
姐姐,我看到有个女人,肚子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谁?万敏贞讶异了,告诉我是谁。汪直神秘兮兮,皇上两个月前到怡心斋去了一趟,那有个云南来的小宫女。
是她吗?叫来让我看看。汪直带来了纪小柔。纪小柔美丽明亮的眼睛怯怯的看着万敏贞:奴婢叩见贵妃娘娘。万敏贞说,小妮子,皇上有宠幸过你吗?纪小柔坦然的回答,奴婢不敢撒谎,有过。万敏贞的笑意阴冷,你有龙种了是不是?你快要飞上枝头了罢。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纪小柔脸上写满了天真。万敏贞的语音越发冷洌,贱货,少在我面前装糊涂,如果你有了,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不,不,皇上只临幸我一次,不会的。纪小柔害怕起来。万敏贞命令身边的老宫人,给她查查,要是有了,就别给我留活口。
娘娘发发慈悲饶了我罢,奴婢保证没有的。纪小柔哀求的眼神,苍白。头发灰白的老宫人拉着她进了内室,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嘤嘤的哭了:嬷嬷饶了我罢,我真的不知道。老宫人冷漠地说,小妮子,还哭什么,你有了,除了龙种还能是什么?你完了。
求娘娘放奴婢一条生路罢,奴婢愿做牛做马服侍娘娘。纪小柔跪在万敏贞脚下,泪雨婆娑。万敏贞怨毒的目光直射着她,贱货,如果你是被指派侍寝的,本宫还可以放你一马,可你什么都不是,卑微的南蛮女人也敢勾引皇上,本宫绝不能乱了朝纲家法。
奴婢不懂什么朝纲家法,可奴婢不想死。纪小柔一直不放弃求生。
不想死?好啊,朝纲家法就让本宫来教你好了。万敏贞蛾眉高挑,目光冰冷:张敏,本宫一向信得过你,你服侍皇上多年,做事也利落。犯了宫规的,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是,娘娘。名叫张敏的小太监面容清秀,蹒跚如小脚女人般走上前来。万敏贞从汪直手中取过一把雪白的匕首,纪小柔看到锐利的匕首闪着寒光,秀美的脸顿时冰凉的惨白。她垂首,不再出声,求饶已没有任何意义。
姑娘,走罢,娘娘的旨意,也是你的命,没有人可以改变。张敏的声音轻柔如风。纪小柔机械的站起,摇摇晃晃的挪着步。虽然她不曾缠足。她听见万敏贞尖刻怨毒的声音:这么好的刀子,白的要进去,可要红的出来,沾了红就更美了。
我,我不后悔,我的第一次是给了皇上的,我死而无憾。
纪小柔在心里,一直重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