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明军侦查坦克的报告送回师部了。
过了一会儿,后面传来了侦察营营部的命令,命令骑兵连和自行车连向前侦查,支援连在后面跟进。
此时后方两公里处的师部,师属通讯营的无线电通信连正在侦听空气中的电波。
戴着耳麦的通信兵测试着各个频道,突然喊道:
“师座,有了!”
师长哈丰阿抓过一只耳麦,听到里面清晰的呼号声:
“……发现老鼠,老鼠有胡萝卜,请求增援……獾狗呼叫狐狸,獾狗呼叫狐狸……重复一遍,南边发现老鼠,老鼠有胡萝卜,请求增援……”
“狐狸呼叫獾狗,狐狸呼叫獾狗……老鼠有几只?胡萝卜有几根?完毕。”
“獾狗呼叫狐狸……田鼠50到100……田鼠50到100……仓鼠30到50……仓鼠30到50……胡萝卜37-3……胡萝卜37-3……完毕。”
“狐狸收到,即刻增援……命你先行接触……命你先行接触……完毕。”
“獾狗收到,立刻接触,完毕。”
耳麦里“咝咝”响了两声就没声音了,通讯兵连忙抬头说道:
“师座,不好,他们要攻击侦察营了!”
哈丰阿点点头,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的香烟。过了一会儿说道:
“嗯,我知道。让前边先接触一下再说。”
他用力咬着香烟,竖起耳朵听着重重迷雾后的前方,等着炮声和机枪声响起。
侦察部队就是干这个的。最有效的侦查不是趴在灌木丛里数敌人的脑袋,而是与敌人接触一仗。现在浓雾弥漫,又是夜里,骑兵连机动灵活,小打上一仗,伤亡不会很大,还可以摸清敌人的大致火力和兵力。
敌人的暗语比较简单,哈丰阿也是个老手了,基本都能听懂。田鼠明显是指我方骑兵,仓鼠是自行车兵。胡萝卜37-3是说37毫米反坦克炮3门。
……
侦察营,骑兵们向更远处的田野里散开去,都把步枪拿在手里,在马上弯着身子,紧张地策马向前小跑。自行车兵行进在公路上,更是小心翼翼,盯着前面的雾,生怕迎面一颗炮弹打过来。
支援连的清兵推着反坦克小炮、扛着反坦克枪跟在后面。好在这种37毫米小炮又矮又轻,只有三百多公斤,人力还可以推得蛮快。
突然,前方的田野里出现两道雪亮的车灯,紧接着发动机轰鸣起来,两道光柱在转向,公路中央的三门小炮落在了光柱里。
炮兵惊恐地大喊着,反坦克排长立刻半跪在地上,大声指挥他们把反坦克炮转向,瞄准那两条光柱。但是太迟了。
“当——轰!!!”
对面火光一闪,一门小炮被炸得退到公路边上,炮手一死一伤,接着炮膛内的炮弹又引爆了,一下把炮管炸飞了。
紧接着坦克的前挡板上吐出火舌,追扫着第二门小炮的炮手。两个炮手飞奔出十几米,隐藏在雾中,但最后一个炮手中弹,扑地身亡。
然后,坦克的车灯熄灭了,周围又是一片黑暗,只听到坦克轰鸣着离开原地。
第三门小炮在排长指挥下转向坦克的大致位置,排长大吼道:
“放!!”
炮口火球一闪,黑暗中“当”地一声金属撞击声音,擦出一道火花,炮弹滑飞了。
排长继续吼着:
“快,装弹!”
炮膛拉开,滚烫的小炮弹壳跳出来,第二枚炮弹又填进去了。炮身又被转到了坦克的大致位置。
“放!!”
炮口火光闪过,只看见一条火线笔直地划向远处,消失了。
没打中,坦克已经远远的移开了,发动机声音仍然很清晰,就在几十米外的某处,不再移动了,但引擎仍然开着,好像在等待着自己这群人再去送死。
反坦克排长站起身来,咬着拳头,望着眼前墨一般的浓雾,眼里要喷出火来。
既然已经开打了,那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后边的侦察营长抓起无线电耳麦,向师部大声报告:
“583,583,我是130,我是130……我们遭到敌坦克攻击,反坦克排三人死伤,一门炮被毁……请求5号单位支援……请求5号单位支援……”
“130,我是583,”师长的声音出现了,很沉稳,“敌坦克数量多少?”
“报告,一辆!”
师长的声音静了几秒钟,然后明显压着怒气命令道:
“命令侦察营把那辆坦克消灭掉!……暂无增援!”
哈丰阿扔下耳麦,已经显出怒意。敌人坦克只有一辆,而侦察营却有三百人,三门反坦克炮、八支反坦克枪,在这么有利的大雾中,竟然搞不定区区一辆坦克,还想要5号单位支援!
5号单位是干什么的?那是自己专为对付人民卫队的装甲兵,而准备的反坦克营。属于师直属部队,配有37毫米反坦克炮36门,47毫米反坦克炮20门,反坦克火力很是强大。这个营是跟师主力在一起,轻易不能离开的。根据情报,人民卫队的坦克和装甲车加起来一百多辆,眼下才出现了一辆,主力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侦察营长一边诅咒着师长,一边命令全营撤下公路,分散到田野里。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敌坦克只有这一辆的话,那么以侦察营的力量,干掉它不成问题。
全体骑兵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把腰间的手榴弹都拧开盖,分散开距离。自行车连的士兵扔下自行车,扛着反坦克枪跟在后面,准备等骑兵冲上去用手榴弹炸一轮后,再用反坦克枪把它报销。
连长高声命令道:
“骑兵连——冲锋!!”
一声令下,几十个骑兵向坦克的方向冲去。马蹄子在田地里翻起土,口鼻喷着白气。骑兵趴在马上一颠一颠,注视着前方。浓雾后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骑兵连长喊道:
“预备——”
坦克车灯突然亮起来了,炮塔转动着,上面的同步机枪喷出火舌,灯光中的两三个骑兵的马中弹,悲鸣着一下扑倒在前方。
连长大喊道:
“投!!!”
几十颗手榴弹喷着烟飞出去,顿时一片密集的炸响,火光中只看到坦克的身躯像泰山一样纹丝不动。只有几枚手榴弹在坦克前部爆炸了,显然没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坦克震动着,履带碾着土,几乎在原地转了个大弯,然后快速向远方逃去,炮塔转到后方,机枪不停的向追兵扫射着。
虽然距离比较近,但外面这么黑,炮塔里的机枪手从狭窄的观察孔几乎看不到什么,只是大致的漫射。
骑兵们压低身子,听着耳边“嗖嗖”的子弹,拼命夹着马肚子,试图以速度优势抄到坦克的后边,再在近距离投上一轮手榴弹。这种松软的田土里,骑兵跑不起来,但坦克更开不起来。这种坦克公路的最高时速只有40公里,眼下在田野中越野,能开到15公里就不错了。身后的骑兵却正以30公里的时速追上来。
但是闪电2型坦克正是为了江南的泥泞地带设计的,此刻发挥了最大的效能,宽大的履带有力地抓着泥土,速度竟然彪到了20公里。
但是距离越拉越近,骑兵连铁了心要干掉这辆坦克。第二轮手榴弹投过来,坦克顿时吃了七八颗,陷在一片火光中,履带也炸断了一根,链子“哗啦啦”地脱落下来。坦克吼叫着原地转了半个圈,停住了。
由于这一次是薄弱的后部挨炸,又是汽油机,发动机上方立刻窜起火苗。
“咣”,炮塔顶盖打开,四个穿黑色制服的坦克手先后钻出,跳下坦克就跑。
后边骑兵早已借着火光看到了,一边纵马冲过去,一边纷纷欢叫道:
“抓活的,抓活的!”
四个坦克乘员跑出几米就地卧倒,其中两人突然各抄出一件短武器,非常猛烈地开火。两个骑兵当即中弹,一个从马上坠下来,一个连人带马扑倒在地,摔出好几米远。
几十个骑兵立刻都跳下马来,卧倒在地,用手里的步枪还击。但对面明军坦克兵的枪太厉害了,根本打不过,像两挺机枪一样,不,比机枪射速还快,炫目的火光中,子弹泼水般地打过来,对方两个人就压得这边几十个人抬不起头来。
清兵抱着脑袋,把头埋在土里,心中狂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式武器——冲锋枪吧?
一个清兵喊道:
“投手榴弹!”
对面四个坦克手听到这句话,爬起来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悲愤地大喊着:
“喂——你们到底死哪儿去啦——”
“我们把人引来啦!”
“差不多了吧!该出来了吧!!”
“救命啊!快出来!!!”
本来后面清军都爬起来追了,但听到这几句话,立刻感到不妙。略一犹豫,前面的明军坦克手钻到浓雾里不见了。
清军骑兵连长一拍大腿,骂道:
“狗日的,诈我们呢!快追!!”
前边四个坦克手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的慌不择路,突然最前面的一人一下撞到什么东西上,坐倒在地。
那是一辆装甲运兵车。
顿时四个人像见了亲人一样,一边往车上爬,一边破口大骂:
“日你妈,原来你们就在这么近!想看着我们被人家杀啊?”
开敞式装甲车上的几只手臂把他们拉上去,一个声音笑道:
“小胜子么?……没办法啊,团座要我们死蹲在这里,清兵不到眼皮底下不能动……”
后面的清兵也听到这段对话了,纷纷停住脚步,喘着粗气互相看着,不知道要不要拔腿向后跑。但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顿时下定了决心。
十几米外,几乎就在眼皮子底下,腾起一颗绿色信号弹。几秒钟后,眼前亮起了一片雪亮的车灯,紧接着发动机声音响成一片。
十五辆装甲车间隔十几米一字排开,每辆上面的机枪都喷出火舌。
几十个清兵还没来得及挡眼睛,就纷纷中弹倒下,剩下的二十多个吓得毛骨悚然,拔腿就跑。
长长的装甲车阵列开始转动履带,碾着泥土压了过来。不止是车头的机枪,每辆装甲车上都站起几个士兵,躲在挡板后面,用手中的冲锋枪对前面奔逃的清兵点射。
这些骑兵本来是追猎者,现在追入埋伏圈,形势一下逆转,都成了被追猎对象。他们喘着粗气拼命跑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得再快一些,跑进前面的浓雾中,光柱就照不到我了……
他们之前的概念中,装甲车哪有这样用的啊!人家都是一辆装甲车在前面慢慢的开,一大群步兵跟在后面前进,借着装甲车掩护向前推进。现在这样突然打开灯,连个招呼也不打,十几辆装甲车就这么猛冲过来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
装甲车震动着,以25公里的时速追赶他们,这些清兵发现怎么跑也摆脱不了身后的光柱,一个个被击中后背,扑倒在地。有的直接倒在装甲车前面,被履带从脚后跟一直轧到头顶,成了一片肉酱,和土混在一起……
几十个骑兵瞬间还剩下十来个,纷纷跪倒在地,口吐着白沫,举起双手投降。
装甲车从他们身边轰鸣而过,上面丢下一句话:
“到后面找步兵投降!”
这些清兵累得要死,喘着粗气骂道:
“他……他妈的,连……投降都不让投……”
就在这时候,前方远处的黑暗中闪起八道火光,伴随着一阵类似小炮的声音。这边的装甲车有两辆发出猛烈的金属撞击声,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一样,前装甲板被击穿两个洞,一名副驾驶和一名士兵中弹身亡,前胸开着碗大的血窟窿。
这是两枚14.5毫米反坦克枪钨芯弹,它们打穿了装甲车的前钢板。
清军自行车连的士兵扛着反坦克枪上来了。一共有八支,枪手在那里卧倒装弹,其余的人也卧在地上,朝着灯光处扔手榴弹。
因为装甲车有十五辆,手榴弹扔得比较分散,明军都躲把头缩下去躲,巨响过后,装甲车都还在向前开动。
装甲车指挥官在无线电里命令道:
“继续前进!继续前进!加快速度!冲过去!”
十五辆装甲车加大油门,晃着雪亮的车灯朝着清兵冲过去,车头的机枪又扫射起来,地上的清兵纷纷爬起来,扛着反坦克枪向后跑,灯光中又被扫倒不少。
眼看越冲越近,距离还有不到十米,前面的清兵眼看跑不掉,便往两边跑,分散开来,打算从后面包抄装甲车。十五辆装甲车吼叫着,履带掀起泥土,一头钻进清兵群中。
一个口令响起:
“全体下车——”
顿时装甲车后门打开,每辆车上都跳下十个明军步兵,刚跳下来便各自选好目标,手里的冲锋枪疯狂吐着火舌,呐喊着冲向四周的清兵。那些清兵心中一阵激动:终于下车了,终于能够公平的搏斗了!
他们端着长长的刺刀步枪,怒吼着向眼前拿着短小武器的明军士兵扑去,心里算计着,是两下还是三下就能把对手钉在地上。
但是面前的明军士兵根本不来跟他们拼刺,端起手中的短武器便开火,清兵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胸口就被凿成了筛子。
“肉搏”只打了短短十秒钟,所有的清兵都瞪着眼睛、胸口飙着鲜血躺在地上。
一百多个明军士兵大口喘着粗气,扶着装甲车坐在地上。
一个士兵抚摸着怀里的汤姆森冲锋枪,摸着枪管下的小握把、和后面那个50发弹鼓,虚弱地感慨道:
“这玩意儿……真的不错……”
旁边的装甲车连长也喘着粗气,哈哈笑道:
“看来向大人跟咱说的一点也没错,冲锋枪一旦大量上战场,拼刺刀的时代就过去了。”
……
由此向南两公里外,八旗第六师的师部也隐约听到前面的爆炸声了。师长哈丰阿也戴着一副耳麦,阴沉着脸,看着通讯兵冲着无线电不停的喊:
“130,130,我是583,请回话!请回话!……”
耳机中虽然没有回话,倒是不断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响。机关枪的“哒哒”声、士兵的呼喊声、惨叫声也夹杂着不断传来。通讯兵抬起头,很心虚地望着他:
“师……师座?”
“看我干什么,继续呼叫!”
“是……130,130,我是583……”
突然,耳机里“咯咯”响了几声,侦察营长的声音半死不活地传来:
“师座……师……师座……敌人主力!敌人主力!几十辆……几十辆啊!我们营完了……我们完了啊……您要替我们报仇啊……师座……啊——!!!”
最后一声惨叫,夹着一阵的冲锋枪声。哈丰阿的脸一下变白了。通讯兵继续喊着:
“喂,130!130!请回话!请回话!!”
这时一个人在耳机里说话了:
“不用喊了,你们的侦察营被我们人民卫队全歼了!你们也赶紧把P股洗干净点,等着我们全歼吧……”
哈丰阿听着耳机里的挑衅声音,拳头攥得咯咯响。他摘下耳麦,回头命令道:
“敌人的主力发现了。命令第5单位开始向前配置,务必予以敌人迎头痛击!”
“嗻!”
“命令全师战斗单位跑步前进,迅速向前推进!命令炮兵团紧跟步兵团后面,向前配置!命令各单位舍弃纵队,从公路上下来,向两边排开,形成战斗阵地!”
“嗻!”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后,哈丰阿喃喃地道:
“敌人主力……这是侦察营用他们全体生命侦查来的……敌人主力……侦查得很好,就是代价大了点……”
……
此时远在南方12公里外的秣陵镇附近,八旗第六师的队列末尾还在公路上行进。随着战斗命令传到这里,步兵团、炮兵团等战斗单位立刻加速向前开进,师属卫生营、军需营、供应处、兽医连、宪兵连等后勤单位都留在了后面。
公路西侧五公里外,乡间小道上停着长长的卡车队列,足有几百辆。两边的田野里,停着大量的坦克、装甲车和自行火炮。
这些车辆都没有开车灯,也没有发动,很安静地卧在黑夜的浓雾中。每辆车辆的侧面,都醒目地涂着明黄色圆徽和黑色利剑。
12公里外和北方的诱饵部队不同,这人民卫队的主力。
他们早已利用机动优势迂回到八旗第六师的背后,蓄势待发。只等着清军的纵队末尾过去,便可以把口子堵上,形成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