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畔,五江镇流域。
子弹在空气中呼啸而过,拖着尖锐的嗖嗖声,来回往复。炮弹出膛,拖拽着白色的轨迹,一头扎过来,转瞬便腾起巨大的烟柱,卷起无数碎石与泥土。第二师的登录作战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
初期的抢占滩头,顺利异常,整个渡江过程几乎没有遭到日军炮火的拦截。可一上了岸就不同了,日军集中了有限的十几门火炮以及十几挺马克沁,阵地设立在距离滩头六百余米的329高地上,炮口枪口压低,直直地瞄着登录的士兵,而后开始了疯狂的攒射。居高临下,下面狭窄的滩头一片开阔,连一颗树木都没有,登录的关东军士兵只能挣扎在枪林弹雨之中,根本就无处躲藏。
先期登录的一个营,几乎全是步兵,除了重机枪外,唯一的重武器就是几十门火箭筒与迫击炮。被打得只能卧倒在地,抬不起头来的先头营,几次三番想要组织火力反击。可是火箭筒射程精度有限,更多的时候是天上一下地上一下,根本就威胁不到329高地。而马克沁与迫击炮,刚刚架起来,没等开火,便遭到日军密集炮火的打击。一时间,整个登陆部队损失惨重!
时间过了整整四个小时,滩头之上已经运送过来了四个步兵营的关东军士兵,将近一个团的兵力,一千六七百号人拥挤在狭窄的滩头之上,每一发炮弹落下,都会炸飞几名士兵。
日军实在太狡猾了。放弃滩头,是为了躲避关东军优势炮火的打击。火炮阵地设立在329阵地之上,专门开凿了简易的山洞,用于隐蔽火炮。更多的时候,关东军的炮弹是在于山岩叫着劲,开战至今,两万发的炮弹打过去,只打掉了日军一门炮火。
战争,是提高战术水平、战斗方式的最好试验场!屡屡惨败的日军,有一位出色的善于总结的参谋长——川上操六。甫一拿下义州,他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研究关东军的火力以及战术。战壕、单兵掩体、比之时下流行的堡垒更加隐蔽,马克沁、迫击炮优良的性能使之成为更加有效的杀伤武器。一夜之间,日军将关东军的战术学了大半,其战斗水平急速地朝着关东军靠近着。
同样是久经训练,同样是对自己的军队与统帅有着执着的信念,关东军与日军唯一所不同的,就是其武器水平与战术水平。可以想见,当这二者再次接近的时候,关东军以后的战斗,会愈发的困难。
鸭绿江西岸,看着登陆作战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到在日军的火力之下,黄镛眼睛通红,几乎能喷出火来。为了这一战,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全然不顾及何绍明洋老婆佩顿的生死。根本就不计较战事过后大帅会如何对待他了。他所图者,唯国家、民族!
留学西洋,见证了一个民族的崛起,回国之后,又满眼看到了国人的麻木不仁,两相比较,在他心中何绍明的话愈发沉重了几分。
“我们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这片土地、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为其将来谋求一片生存空间!不要计较那些浑浑噩噩的腐朽之辈怎么看我们,更加不用计较用什么手段,只要我们成功了,就是这个国家、民族的英雄!”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万国博弈之时……列位,打赢这场战争,赢得百年国运,我们的成就比之卫青、霍去病犹有过之!”
这些话时刻回绕在黄镛的心头,激荡着胸中的热血。功名利禄……生前死后名,都他妈去见鬼吧!老子只要赢得这场战争!
可是,偏偏战事却陷入了极为不利的态势。日本第二军登陆花园口,已经分出一部北上,直奔安东而来。第二师除了要进行登录作战,还有守在安东。眼前所能集合的兵力,不过是三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骑兵团,一个工兵团一个后勤团而已。真正能上战场的兵力,不到六千人。眼下四分之一的兵力已经运过去了,可竟然连小鬼子的阵地之前都没有摸到,甚至连329高地的边儿都没摸到,只是缩聚在滩头,这如何不让黄镛恼怒?
五尺高的汉子憋红了脸,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扯开衣领,掳下头上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怒道:“指挥官都是死人吗?缩在滩头只能白白送死!冲锋啊?告诉那三个营长,再不冲锋老子枪毙了他们!”
电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一名参谋放下耳机,脸色沉重道:“师长,先头营甫一登陆,营长就被流弹击中……牺牲了。后续登陆的两个营,其指挥官……一死一重伤。”
黄镛一愣,随即迈开大步朝渡口就走。
“师长您这是干嘛?”
黄镛一把推开拦过来军官,厉声道:“没指挥官就不会打仗啦?其他尉官这几年军粮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子要过去亲自指挥!”
“师长……四旅罗辅仁眼看着就过去了……您再等等!要是罗辅仁也不成,咱们大家伙儿一块陪着您过江!”
四旅旅长罗辅仁跟黄镛同是旅德的校友,性格豪爽,其指挥风格也是霸道异常。关东军屡次演习之中,这位中校,美美全军突袭,根本就不留预备队,被大家称为罗疯子。这个时候,有他坐镇,无疑会让人放心不少。
黄镛瞪了那军官半晌,长长出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喘息:“炮兵……大炮怎么停了?都给老子打,使劲儿打!夺不下义州,救不了大帅,还留那么多炮弹有毛用?”
实际上,炮兵阵地上,火炮就没有停歇过。军官嗓子沙哑,有的甚至已经失声。大雪连天,炮声光了膀子,玩儿命地将炮弹发射向对面的阵地。炮管子已经微红,不住地有人从江边提了水,浇注在炮管上降温。这会儿,已经没有人顾忌到大炮的使用寿命了。
黄镛发完了脾气,再次举起望远镜,朝对岸观察着。
一艘小渔船还没等靠岸,一名披着绿妮子披风的军官不顾过膝的江水,跳了下来,身板挺直,丝毫不理四散的弹片,就这么挺直了身子,步履坚定地走上了滩头。身后十几名护卫的士兵追了上来,同样挺直了身子,将其护卫在中间。这一小撮人不住地往来于呼啸着弹片的滩头,鼓动士兵向前,斥责下级军官。在他们的努力之下,滩头一片耸动,士兵缓缓趴了出来,猫着身子,开始缓慢地朝329高地移动着。行进之中,松散的散兵线逐渐成形。
第二师自成立以来,只是训练训练再训练,根本就没有临战经验。可以说,这个时候第二师的战斗经验,比之晚成立一年的第三师还远远不如。士兵们在经过了初期的茫然与恐慌之后,终于惊醒了过来,开始按着战术操典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四百米的开阔地,没有一处起伏,没有一块可以依托的掩体。士兵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冲向山脚,在那里进行反击。依托着巨石,打掉日军的火力点,而后发起集团冲锋。
滩头的士兵,一波又一波地跨过开阔地,积聚在山脚之下。后期过来的一个营的工兵,已经开始在山脚下修筑阵地,步兵开始朝上开枪还击,几门迫击炮、一些火箭筒,也开始朝上面那些夺取太多战友生命的日军火力点,倾吐着复仇的硝烟。
随着战线的推移,有了障碍物依托的关东军,总算喘了口气,可以与日军对射了。战事,逐渐趋于平衡,双方火力对射,弹雨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火力网。
对岸,擎着望远镜,黄镛狠狠地攥了下拳头,失声道:“好!罗疯子果然有一套……都傻站着干嘛?赶紧,继续运送部队过去……运几门野战炮过去,一定要打掉小日本的火力点!”
一众军官一阵欣喜,随即忙不迭地将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舟船往来,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关东军士兵上岸,第二师已经发起了对329高地的冲锋,并巩固了滩头,开辟了一片登陆场。
前沿阵地。
罗辅仁靠在一处巨石之后,半撑着身子,举目观察着。放眼望远,上面日军阵地上一片硝烟萦绕不散,隐隐中无数的枪口闪动着火光,隐约间瞧见日军的工事,并不是那种简易的射击胸墙,而是垒起了两层的沙包,中间还留了射击孔。皱了下眉头,低语道:“小鬼子学精了,怎么也学咱们挖战壕了?他妈的,等过后问小鬼子要学费……告诉十一团,分出一个营发起冲锋。”
“是!”
命令被迅速下达,几分钟之后,阵地上暴起一阵呐喊,三百多名士兵举着步枪,冒着身子,走着之字,散散地形成了一波冲锋线,开始朝山头前进。不断有士兵中弹倒地,而其他士兵依旧不管不顾,继续前进着。每行进一段,便停下来,举起步枪还击。扛着火箭筒的士兵,待抵近百米左右,便瞄着日军火力密集处,发射火箭弹。
“战术手雷!”
随着一声命令,士兵摘下烟雾弹,雨点儿一般扔向前方。沉闷的炸响之后,前方的日军阵地已经完全笼罩在烟雾之中。
“手榴弹!挺刺刀,冲锋!冲锋!”
一声暴起的呐喊之后,冲锋的关东军士兵将随身携带的手榴弹全部扔了出去,随即挺着刺刀,快速地朝日军阵地冲锋着。只在须臾之间,便一头撞进了烟雾之中。
隐隐之中,空气中除了爆炸声与枪声,更混杂了拼杀与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
“冲上去了!好!”罗辅仁攥拳使劲儿砸在石头上,仿佛没有痛觉一般。随即转头厉声道:“第二波,第二波,立刻组织第二波冲锋!”
又是一波士兵跳出掩体,低声呐喊着,一头冲向了日军阵地。此时,借着北风,战场上的烟雾逐渐散尽,墨绿色军装的关东军与一身黑皮的日军进行白刃战,捉对厮杀的情景,在视野之中逐渐清晰。粗略观察了一下,便发现两军兵力相当,眼下白刃战火热,胜负难分。
罗辅仁心头一跳,情知这个时候谁的后援最先加入,胜利的天平就会倒向这一方。当即一把扯了披风,抢过身旁卫兵的步枪,高喊道:“小鬼子支撑不住啦!喘气儿的爷们儿跟老子杀鬼子啊!”一声大吼,已经跳出掩体,快速冲向战场。
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儿。近代战争之中,军官的勇气直接决定着一支部队的战斗意志。眼瞧着一个旅长,中校,都亲自带头上去拼刺刀了。周围的士兵,甚至是受了伤的,都不管不顾,红了眼睛,挺着刺刀冲了上去。当官儿的都不要命了,老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步兵、工兵,甚至是丢了迫击炮的炮手,手持着各色武器,或是从死去的战友身旁捡起步枪,或是拿着仅有的手榴弹,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双目赤红着,冲向了战场。
这三百来人甫一加入,立刻在胜负的天平上加了一颗重重的砝码,日军不可避免的濒临崩溃!
罗辅仁挺着刺刀,一个突刺,将一名日本兵扎了在地上,而后抽出佩枪,连续射击,支援着陷入被动的关东军士兵。眼瞧着日军正要溃败,猛然就听见练成片的哨声响起,百多米外的山陵上,骤然间涌下来一片的黑点,密集的形成了一股黑色浪潮。
罗辅仁心头咯噔一下,瞧这人数起码上千,小鬼子投入预备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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