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冲锋!”
“干掉小日本!”
“不要停下,小日本没有防备!不要给他们喘息之机!”
关东军军官冲在最前头,一边儿开枪射击,一边儿鼓舞着士气。悬崖上的密林里,枪子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一个个茫然的日军放倒。活阎王指挥着七八百号散兵游勇,也没什么战术可言,就是从西北两侧,乱哄哄地一哄而上,只在几分钟之内,便逼近了五江镇。
正是这乱哄哄,队形极其密集的冲锋线,给日军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前方战事吃紧,十八联队已经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了各个山头上,守卫在五江镇的,不过一个中队的日军,加上留守的后勤兵、以及指挥部的参谋,满打满算不过二百多号人。
活阎王带着人铺天盖地冲了过来,日军眼见着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一般压过来,都有些愣神。好半天,足足过了一分钟的时间,这才屋里哇啦地叫唤着,开始放枪射击。这时候日军已经惶恐至极,就是一通乱放枪,根本就没有什么射击纪律。要知道五江镇虽然距离前线不远,可也算是后方。此刻关东军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概念,那就是十八联队布置的层层防线,被关东军要么破掉要么绕过了。
趁着这短暂的慌乱,活阎王已经领着人冲进了镇子。两翼夹攻,兵力有绝对的优势,又是突袭,给敌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种种缘由汇聚成一种结果,只在短短的接触之后,日军便开始崩溃。这个时候,镇子里的千多名朝鲜民夫,有认识关东军军装的,当即就呼朋唤友,开始暴乱。
步枪、刺刀、扁担、锄头,近八百名关东军,加上近千名暴乱的朝鲜民夫,只在一瞬间便将不到自个儿十分之一的日军淹没。
战事出奇地顺利!这已经完全脱离了活阎王的认知。在他想来,朝鲜民夫应该趁乱逃跑啊,怎么这会儿帮着关东军打小鬼子了?当初何绍明带着第二师,在朝鲜横行,手底下那些旗人破落户,没少搜刮。按说关东军在朝鲜的名声恐怕跟小日本有一拼啊。
还是一名会汉语的朝鲜老头给他解了惑:“大人……关东军好啊,从不骚扰咱们老百姓,还帮着咱们惩罚狗官……日本人坏,专门欺负咱们老百姓……”
活阎王恍然,原来如此。真是不怕差劲,就怕有比自个儿还差劲的。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两百来号日本兵这会儿都成了地上的尸体。原先的淮军,有的人正趁机搜刮着尸体身上的浮财,有的扎死了小日本尤不解恨,嘴里絮叨着,不住地扎着地上的尸体。一众朝鲜民夫更加热闹,几个人围着一具日本兵的尸体,反复地鞭尸着。而剩余的小日本,都缩在了一处大院之内,那里,就是敌军的指挥部。活阎王当即高喊道:“布防布防!弟兄们,守上几个钟头,大帅一准儿给大家伙儿发上几百两银子,回家买房买地买媳妇!”
布置了防御,随即领着人开始对那处大院儿展开了攻击。抢占了墙头,架起唯一的一挺马克沁,在北极熊的操作下,对着院子里所有的房间就是一通扫射。重机枪的子弹,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穿透性极强。几分钟之后,整个面对着马克沁一面的墙面已经满是弹孔,这才停止开火,院子里一片静悄悄。几名士兵大着胆子推开门一瞧,屋内十几名日军早就被打成了筛子了。
不大的屋子内,形式各异地躺着一片日本兵的尸体,书案之后,一名军官模样的日军军官被打穿了胸口,双目睁着,左手抓着一团布,右手兀自伸向不远处的火柴……
一名士兵走过去,好奇地打量半晌,奇道:“这鬼子官儿打算干嘛……”说话间,已经掰开了死人的手指,展开了那块布,打量半天,却见上面写着是他不认识的汉语与日文。“我当什么的,一面破旗,还宝贝的跟什么的似的……”说着,就要扔在地上。
正当此时,就听门口一声暴喝:“且慢!”腾腾腾几步,活阎王已经抢步进来,一把夺过旗帜,展开一瞧,当即大笑不止:“哈哈……小鬼子的联队旗!北极熊,这回弟兄们跟着我总算有出头之日啦!”
十月二十日下午三点左右,活阎王刘鹏飞带着已经名存实亡的第四师二十二步兵团七八百号士兵,突袭五江镇,犹如一颗大钉子一般,狠狠地扎在义州与战场之间的联系。
鸭绿江畔,329高地。
此刻,黄镛已经带着人过了江,就把指挥部设立在329高地之上。这会儿,他正抻长了脖子,焦急地观察着。下巴上胡子茬老长,眼睛通红,铁青着脸色,就连嘴唇都有些干裂的迹象。
也不由得他不着急,如今早过了约定的时间,可现在还离义州远着呢,就连这片山区都没有走出去。对面的日军攻得凶猛守的顽固,单论拼刺刀,其素质远远超过第二师。从凌晨至今,第二师已经消耗了半个团的兵力,如今是寸步难进。
“师长,您休息一会儿吧……喝点儿水。”一名参谋递过来水壶劝慰道。
黄镛不耐地一把推开,怒道:“老子没心思休息!……告诉十一步兵团,再拿不下对面的山头,老子就亲自上!”
参谋无奈,只得收了水壶,转身去传令。
十几分钟之后,十一团集中了两个营的兵力再次发起了冲锋。只是如出一辙一般,刚刚占领高地,便被优势兵力的日军赶了下来。战场条件实在对攻方太不利了。山势险峻,攻击路线就那么几条,重火力还很难搬上山头进行支援,关东军没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黄镛狠狠一顿足,随手甩掉披在身上的呢子披风,抽出手枪,大步流星朝战场就走。
“师长您这是干嘛?”
“老子受不了这些窝囊废了……关东军就没有攻不下的阵地,老子不想这个先例从老子这儿开始破除!”
正当此时,与十一团混战在一起,占据了优势的日军,却莫名其妙地后撤,而且是大步后撤,直接撤出了防守的山头。
“攻下来了,师长你快看!”
不用旁人提醒,黄镛一早就瞧出来了,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在纳闷。小鬼子反冲锋,从来都是不将关东军赶尽杀绝不罢休的,这会儿怎么转了性子?
举起望远镜,遥遥观察。望远镜中,黑压压一片日军没命地朝后跑着,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儿一般。不止如此,其余几个山头的日军,也开始陆续地后撤。
“不对啊,小鬼子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火烧P股……P股……”黄镛身子一震,扔开望远镜,随即大声招呼着:“通知部队,全军压上,别留预备队!大帅他们肯定是打到义州城下了!”
活阎王偷袭而下五江镇,无异于一招釜底抽薪的妙棋。不但截断了两地日军的联系,更是一举端掉了日军的指挥部。整个鸭绿江沿线上的日军,随即陷入了一团混乱之中。带队的军官意见不一,有的要继续坚守阵地,有的要回援,拔掉身后的大钉子,更有的主张干脆弃守阵地,全军退回义州据城而守。军官如此混乱,下头的日本兵就更别提了。
随着第二师的全军压上,日军终于缓慢地不可抑制地崩溃了。他们从一处处山头被推上棱线,接着就被压了下去,再接着就是整个阵线的崩溃。曾经那么凶顽的日军,就这么丢下步枪,扭头就跑。一个个失魂落魄,如丧考妣。偶尔几名日军军官,呆呆地站在阵地前黑压压一片冲上来的关东军,而后眼睛一闭,挥舞着武士刀,切腹去见天照大神。
就在那名日军倒地的地方,无数的关东军士兵越过他的尸体,越过曾经挡了他们整整十个小时的阵地,呐喊着嘶吼着,发起致命的冲击。而日军,在崩溃,在逃跑,在被撕得粉碎!
随着五江镇丢失的那一刻,整个十八联队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丢了一个马铁摔断的马腿,摔断了马腿损失了一匹战马,损失了一匹战马折损了一名骑士,折损了一名骑士滞后了一封重要情报,缺了这份情报输掉了整场战争。
事实上,活阎王等人的冒险之举,所起的作用绝不止是影响一个十八联队。偷袭而来的日军第三师团,如同雪崩一般迅速地崩溃了。想要凭着第三师团七八千人,挡住两万余关东军,东西两地阵线上,第三师团抽调了所有能抽调的部队构筑防御阵地,要知道他们要面对的可是有着优势火力兵力的关东军。此刻,义州城内的守军,不足一个大队。就是这几百号人,在两个多小时内,发起了对五江镇决死的冲锋。这已经是日军所能抽调的唯一的兵力了。
然而,活阎王愣是依托着小镇子,死死地守住了两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师彻底将江畔的十八连队击溃。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西面战场的崩盘,第三师团不得不抽调东线的日军协防义州。整个局势,瞬间便对日军异常不利。
义州城内,一众日军军官齐聚在不大的指挥部人,个个垂着头,大日本帝国陆军的骄傲全然不见了,脸上只剩下了一片死灰。
川上操六茫然地坐在那儿。他有将近一个师团的兵力,缴获的弹药充足,甚至不老少的士兵都装备了比日军制式武器要先进的关东军步枪,工事齐整,按照自个儿的预计,想要突破层层防线,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仅仅十个小时,仅仅是十个小时而已!跨江作战的关东军,突出奇兵占据五江镇,而后一举突破防线。整个十八联队,全军覆灭!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他太了解清国的军队了,为了这场战争,帝国谋划了二十年,而他川上也整整研究了二十年。他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轻时光来研究大清这个对手,搜集、整理、分析、计算。一江之隔的那个老大帝国和他的军队,他太了解是什么货色了。盛军,奉军,等等都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有这个关东军不一样。开战之前,参谋本部下了大气力穿过层层迷雾来研究这个对手,可千般算计,最后还是失算了。
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难道,从一开始帝国就错了?日本弹丸小国,并不是那么容易撼动大清这个庞然大物的。两千年了,这个庞然大物已经称霸亚洲两千年了!难道还要继续称霸两千年?倘若如此,日本的出路何在?大和民族的未来何在?
这会儿,他脑子里除了种种反问,剩下的就只有茫然了。
事态发展到现在再清楚不过了,等待第三师团的,只有全军覆灭!就连撤退都是奢望!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各个战线上,两万关东军紧紧地咬着日军不放。只要稍一松动,即将崩溃!
这个时候,只有期盼着神风再次出现了……只是,几百年前的神风可以击毁蒙古人的战船,又如何在这陆地上逞凶?
室内一片死寂,久久无语。
良久,师团长桂太郎轻轻敲击了下桌面,站起身,脸色沉重道:“战事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了……是时候,我们第三师团实行玉碎行动了!在此之前,还请参谋长阁下先行撤退……关东军只是两面夹攻,南侧的通道还来不及封锁,鄙人会派一个小队的士兵护送参谋长阁下返回元山……”
川上茫然点了点头,随即醒悟过来,声色俱厉道:“桂太郎,你要我做懦夫么?”
桂太郎苦涩一笑:“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任何人的错……川上阁下,帝国二十年苦功,不能就此功亏一篑。您是帝国陆军的智囊,从前关东军于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现在熟悉的有点儿晚了。您必须要保住生命,为了帝国陆军!您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关东军的制式装备统统携带到大本营……拜托了。”
瞧着那张苦涩的脸,川上操六已经是泪流满面。
“拜托了……”室内,所有的日军军官齐整地朝川上鞠躬。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的军队,无疑是最具民族自尊心的团体。这一会儿,所有人已经存了死志。
川上闭着眼,豆大的泪珠子滚滚而下。良久,再次睁开眼,又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神采:“诸君请安心成神……他日,鄙人必定带着帝国千万虎贲,踏平清国!”而后,依次走过每一名军官面前,握手,鞠躬,说不清的歉然。第三师团走到今天,完全是他川上一手造成的。
叙话良久,川上不再留恋,擦了把眼泪,掉头就走。
“阁下,请等等……”
川上停足回望。
桂太郎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走到近前,努力笑笑,解下领子上的领章,递过去道:“请告诉我的儿子名良,他的父亲是一名为天皇陛下战死沙场的将军……拜托了。”
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日,关东军第二师渡江作战,激战十余个小时,一举击破日军防线,大兵逼近义州城下!
(第二更了。承诺兑现,明日继续两更。大家伙儿也别吝啬了,鲜花、贵宾,再有几个章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