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的晨曦刚刚隐现的时候,在梁国通往齐国的一条僻静小道上,飞奔着一支马队,马队中间夹着四匹骏马拉着的一辆马车,骑手都是一袭黑衣,头裹面罩,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刚过梁国边境,太阳已经有一尺竿多高了,虽然沿途走的都是些偏僻小道,但此处已至齐国境内,不时有偶遇的行人透出诧异的眼光,这支奇怪的马队,为何如此行色勿勿。
“公子,咱们打个尖吧,现在已到了齐国,谅那梁国追兵也束手无策了。”领头的黑衣人折转身来,对着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说。
“好,前面稍作歇息,换了这身打扮,再赶路。”瘦小的黑衣人说道,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行事却十分老成。
路旁有座破庙,许是年久失修,连门楼都倒塌了,进了庙宇,众黑衣人立即换下黑色劲装,露出里面的短装打扮,瘦小的黑衣人则是换上了镶有金边的对襟长袍。
这队人马就是萧衍率领的侍卫和暗使,萧衍安排手下最得力的侍卫到关雎宫假装行刺,以吸引梁国众侍卫的注意力,然后里应外合救了一珍三人。
采叶和阿罗扶着一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沿途一珍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由阿罗喂着喝了点水。阳光从檐角射了过来,照在一珍苍白的脸上,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从萧衍的脸上飘过,仿佛从哪里唤回了一丝记忆,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大家都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阿罗拿了一块送到一珍的嘴边,但一珍却无动于衷。
此时大伙都没有吭声,休息片刻后,萧衍默默的看着阿罗扶着一珍上了马车,低声命令道:“回宫!”,众人翻身上马,一路直奔齐国皇宫而去。
又赶了几天路程,快到皇宫时,内阁首辅陈光廷早已闻讯,慌忙去勤政殿禀告给萧毅。王春得知讯息,一路飞奔的跑到寿安宫告诉皇太后,昭和公主回来了……夕菡大喜过望,问道:“王春,公主现在何处?”
“回禀太后,公主现已到皇宫,应该安顿在昭和殿中,只不过……听说公主神智不太清楚。”
“掌嘴!神智不太清楚是何意啊?王春,你知道乱嚼舌头的后果吗?”夕菡大怒,她不相信,她最爱的女儿为何会神智不清?
“奴才不敢,奴才也是听梁国回来的侍卫说的。”王春低着头,汗如雨下。
“摆驾,去昭和殿!”夕菡起身就往外走,也不顾一直跪着磕头的王春。
昭和宫原本就是一珍未出嫁时住处,一应物什俱全,也勿需布置什么。临淄王萧衍此时正嘱咐着侍卫好生保护公主,不得泄露一丁点风声。采叶安排着婢女们铺设内堂就寝物件,阿罗扶着一珍坐在一旁。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殿外。
“珍儿,你在哪里?是你回来了么?”
众人一齐拜倒,采叶和阿罗更是哭泣了起来。一珍呆滞着望向她的母亲,虽然多年未见,但沈夕菡容颜并未改变多少,相反更显端庄威仪。往日母女相依的温馨印象刹时涌上了沈夕菡的心头,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把一珍揽在怀里,也顾不得太后仪容。
“珍儿,我的孩子,你受苦了……”皇太后看到女儿变成这副模样,又想起夫君萧豫身亡,竟失声痛哭起来。
宫人和婢女们见到这副情景,无不悲切万分。
萧衍摆了摆手,众人会意,都躬着身子,轻轻的退了出来。
一珍伏在皇太后怀里,仿佛回到小时候沈夕菡抱着她晒太阳一样,温暖熟悉。
“母后……娘亲……”一珍终于哭出了声,压抑已久的悲愤此时终于迸发了出来。
萧衍站在一边,也禁不住的眼含热泪。
母女俩渐渐平息下来,皇太后搀着一珍的手,扶着她到内室床沿坐了下来。
“你此番回来,好好静养,其它的别多想,有你弟弟们会打理一切的”。
“母后,让您费心,是珍儿的错……只是珍儿自己的事,珍儿会处理好的。”一珍倔强的摇摇头。
“衍儿,好生照顾你姐姐,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外人只道珍儿已经疯了,但决计想不到珍儿这么快会到齐国,为避免两国在此非常时期多生战事,你要封锁消息。”沈夕菡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萧衍吩咐道。
“此处安排的都是随儿臣一同赴梁国的侍卫,请母后放心吧。”萧衍回道。
此时外面传来:“皇上驾到……”,齐国国君萧毅领着一众大臣赶了过来,宫人和婢女不敢阻拦,萧衍本来想迎到门口,但已然来不及,陈光廷等内个内阁大臣拥着萧毅已经到了外堂。
“珍儿,你先躺会儿吧……”沈夕菡拍拍一珍的手,站起来走了出去。
“参见母后。”
“参加皇太后……”
沈夕菡沉着脸走到萧毅面前,眼光扫过陈光廷等人的脸。
“今日之事,你们且埋在心里,昭和公主自嫁往梁国后,从未回过齐国,陈大人,你们都清楚了吗??”
陈光廷等一齐躬身答道:“是,皇太后。。。”
“那都回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夕菡摆了摆手,说道。
等众大臣退出后,夕菡转向萧毅道:“毅儿,你姐姐现在内室静养,你就别打扰她了,此事切莫声张,其中利害想必你也清楚,等她康复后,再定夺吧。”
“一切听从母后安排。”萧毅回道。
“那就请皇帝也回去吧。”皇太后说道。沈夕菡在外游历之时,听百姓们议论萧毅,因此对自己的大儿子这些年来的政绩很是不放心,他的暴政已经激起了文武百官的不满,百姓们每每谈论到这位国君的行事作风,总是摇头叹息。
夕菡又想起那天深夜陈光廷来寿安宫拜见的情形。
“太后,皇上近年来对于政事上的变化实在令下官们无所适从,并且处处防范着临川王,臣等递上去的折子,总是要核查多遍之后才有回复,而且,臣还发现……有暗使常常出没在朝中各大员府邸周围监视……”陈光廷因是沈夕菡父亲的门生,又一直和夕菡相交甚笃,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的,一点也不避讳,直奔主题。
“什么?毅儿竟然派人监视你们?”夕菡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善变多疑呢?
“是,太后,众大臣一致推举微臣来请皇太后主政,以改变齐国目前现状,不知太后意下如何?”陈光廷低着头,不敢看沈夕菡听到此话时的表情。
“光廷,你先退下吧,你们联名的事,哀家已然知晓,会细细思量的。至于目前,最要紧的是办好萧大哥的后事……他对我说过,不愿意像那些皇帝一样,冷冷清清的葬在皇陵里,不要那么多的陪葬品……我要亲自去办,不管合不合乎祖制,这总是萧大哥生前的愿望……”沉默了半晌,夕菡含泪长叹一声,若有所思的回道。
齐国自从萧毅继位后,表面看上去国泰民安,实际上老百姓生活得并不是很好,萧毅性情多变,时而免几项税,时而又恢复,弄得民间怨声载道。陈光廷等几个内阁大臣曾联名上书:减去盐税的二成,废除一人犯罪,全家连坐的律*。但萧毅却压着折子,一直置之不理。
云州被梁国占领后,原本云州的人家很多都举家迁往齐国内地,也有些人家父母迁走了,儿子却被梁国征了壮丁。此类情况在云州边境常有发生。当地官府知晓此事后,都一一通知到户,让父母捎信至梁国军中,本为齐国壮丁,绝不可应征梁国士兵。
萧毅收到内阁大臣转呈上来的此类奏折后,大怒,下令把那些儿子在梁国当兵的宗族统统关押起来,如果限期内儿子不返回齐国的,全部处以极刑。那一年,边境线上斩了一百七十多户人家。
而且,他更加限制临川王萧离的权力,将他安置在王府里,但实则什么事都不管,身边尽是皇帝的人,萧离每日也只是喂养雪鸽度日。但皇帝怕以雪鸽传递不*书信为由,将京城中的雪鸽统统诛杀,并且不允许再养鸽子。
萧离对此虽有所不满,但也不明说,以免破坏兄弟之情。
回宫后的第二日,一珍醒了,首先便看到阿罗坐在床前微笑的样子。
“公主,您醒啦,谢天谢地,您这一觉可又睡了一天一夜啊!”采叶喜极而泣道。
一珍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定自己是在齐国皇宫无疑,这才放下心来。她定定的看着一直紧紧拽在手中的小罐子,这里面是小皇子的骨灰,那么小的孩子,骨灰也就那么一点点……
一滴泪滑落在罐子上,但很快的,一珍擦了擦眼睛。她抬起头,看着采叶,说道:“我饿了。”
采叶愣愣的看着她:“公主……”
一珍威严的说道:“本宫说,饿了,你还不快去准备?阿罗,你去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采叶和阿罗很快对视一眼,然后露出惊喜的眼神,随即站起身,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办。
等到一珍舒服的躺在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她才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嘴角一丝苦笑,如果不用疯癫做掩饰,也许就不会这么轻易的逃出冷宫了吧?
谁会在乎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安若怡绝不会放过一个废后,但也许不会那么快就害死一个疯子。
毕竟,她还要享受胜利的快乐感觉呢!
但是那段时间,自己真的分不清是真的疯了还是在假装……
如果不是母亲的那一声轻唤,也许自己真的会沉沦下去。
母亲,珍儿又让您失望了,在您失去丈夫的时候,女儿不但没有保护好自己,还失去了孩子……
不过,这个仇,女儿一定会报的!
安若怡,邢风,你们都是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只要我萧一珍在世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得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