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片鸿蒙混沌的天地廓清为人类的舞台以后,在这个舞台上担任全部角色的只有男女两性。毫无疑问,人类的历史是由互为前提、互成参照的男女两性共同创造的。然而,长期以来历史的天平却绝对地倾向于男性,人们普遍对女性的生活经验、女性的历史和未来丧失了思考能力。中国历史的扉页上赫然题签着“炎黄子孙”四个大字,使今人常常沉浸在对历史悠久的满足之中。但对于其中被世代认同、崇奉的“黄帝”到底是始祖父还是始祖母,却极少有人给予注意,对于渊源于远古的“黄帝主德,女主像”、“金犯轩辕,女主失势”的玄妙的星占似乎已没有必要再去推究。至于高阳、羲和这些原始氏族领袖的性别和历史,一些学者卓有建树的探讨淹没在普遍的沉默之中,探索者久久地感到莫名的孤独。所幸当人们唠叨着“人类何以来”、“两性何以分”的古老话题时,还记得那则与《圣经》上的希伯莱传说精神迥异的女娲造人,繁衍人类的美妙故事,透过泛灵的历史迷雾,依稀可见中华民族原始的女性崇拜。
但是,当人们通过掘开的殷商废墟,试图以实证的方法从斑驳的甲骨上追溯“妇女”的语源的时候,一种历史断裂的遗憾远远超出了在接受口耳相传的神话故事时的迷茫。那那尊女像玉人,面左而跪,两手微垂,一(女)字真好似妇好墓中出土的副矜庄自守、柔顺事人之状。那(妇)字,惟妙惟肖地表现了手持笤帚,洒扫庭院,操持家务的女性形象。还有那个很有代表性的活脱画出了一个男性用一只手牵制女奴的情态,伟大女神的遗泽在世风俗气中已荡然无存。而这时(男)子,正落落洒洒地手扶犁具,穑田在外!更有甚者,到了秦代小篆时,当年的“耕具”已演进为“力”的象征,男子汉正是以这股强力顶起了四方的田地!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甲骨文(妇)字左边的笤帚悄悄地移到了右边,并加以放大、强调,成为字左侧的一只手移到了头顶之上,作形,那只巨爪真把可怜的女子压得挺不起腰来,完全体现了封建宗法社会“制服女子以求安”的男性中心意识。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妇”字第一次得到的文字学家的诠解便是:服也——顺服男子,侍服男子!岁月逾迈,时光汩汩,历史划出了多少年轮,而“妇”、“女”的蕴意在封建宗法社会的人文生态环境下不断传播,表现出极强的再生能力,妖、娆、婵、娇、嫩,嫔、婢、嬖、妓、娼、媾,妒、婪、奸一系列女旁文字不断出现,它们形象地说明了女性所具有的象征意义:美丽、温柔、爱情;诱惑、堕落、罪恶。女性从神化而妖化最终沉入历史地表的轨迹在文字语源的视野中已隐约可见,它吸引我们去进一步理智地思考这样的问题:在历史的舞台上,中国妇女是怎样担当角色,怎样被人导演和自我塑造的呢?在传统的人文生态环境下,中国妇女是以怎样的气度、信念和方式生活的呢?在历史的坐标上,中国妇女的位置到底被标志在哪里?让我们通过风俗文化的窗口,从遥远的洪荒时代起作一番纵横检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