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皇家礼仪

1.仪仗之礼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官本位”思想深入人心，人们既怕官，更想做官、巴结官。某人一旦为官不但可以穿锦衣戴玉带，坐高车驷马，住大宅深院，吃山珍海味，在家吆五喝六，出门前呼后拥，享受种种特权，而且可以光宗耀祖。因此，当苏秦身佩六国相印衣锦还乡时，不但路人驻足，观者如潮，而且原来对他恶语相向，冷面相对的父母、妻子、嫂子都笑脸相迎，屈膝赔理。而官场最讲究的又是尊卑等级，尊者不但在服饰、车轿、仪仗、宅第上高人一等，而且可以对卑者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卑者则只能俯首听命。本章拟通过描述中国传统社会中各级官员出行时使用的仪仗，在各种不同场合中的服饰，以及府第建筑规模、式样，出行时的车马轿夫，介绍与此相应的各种礼仪，使读者对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官场等级礼仪有进一步的认识、了解。

1.1 在中国古代，每当统治阶级上层人物出入官衙、府第时，总是前有开道引路的步卒、导骑和导车，后有从骑从车，有的车上还竖立着各种旗幡伞盖，队列中备有钟、鼓、磬、笳、箫等种种乐器，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吆喝之声不绝于耳，骄淫之威横施于道，场面极为豪华壮观。元代散曲作家睢景臣，曾用《般涉调·哨遍》的调子，写过一出“高祖还乡”的曲牌。全曲用滑稽的腔调，以乡下人的眼光，戏剧性地描绘了汉高祖刘邦做了皇帝之后，衣锦还乡时所摆的“威仪”。其中有：

见一彪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帜：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鸟；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

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这里通过一个见少识浅的农夫之口，描摹了中国古代皇帝出行时的仪仗。并把旗幡上的月中玉兔称做迎霜兔；日中金鸟称做毕月鸟；鸾、凤图案称做鸡学舞；飞熊、飞豹等称做狗生双翅；龟蛇称做蛇缠葫芦。把顶端呈金色瓜形的立瓜、图瓜仗称做甜瓜苦瓜。把朝天镫说成是“马镫”。把威风凛凛的侍从人员说成是“天曹判”。这样一来，本来庄严烜赫的仪仗队伍，经作者用调侃的手法一点染，顿觉趣味横生，令人忍俊不禁。

仪仗，古称卤簿。卤的本义是外蒙皮革用以御敌的大盾，后来引申概括为铠甲兵器。君王出行，前后左右都有卫士按照一定的次序持兵器保护，而这一切都要按顺序登记在簿册上，因此把这些称做卤簿。按记载，传说中的轩辕氏就以狮兵为营卫，到周代时“其仪大备”。周王出入率虎贲，“执盾以夹王车，朝仪之制，固以灿然”。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将先秦诸侯侍从的副车九乘，扩大为属车八十一乘，皇帝乘舆之前，有头戴披发直上的皮毛之冠的先驱旄头与旄旗鼓车，为天子开路清道，各车之上都置皂盖赤里朱幡，摆有戈、矛、戟、剑等仪仗，最后一辆车垂豹尾，再加上随从公卿贵戚，各种执事杂役，阵势庞大，浩浩荡荡，所以张良为韩报仇，带力士在博浪沙（在今河南原阳县）伏击秦始皇时，难以分辨何车为始皇御驾，何车属属车，结果误中属车。与上面所说的皇帝大驾相比，皇帝仪仗车较小也较常用的是法驾，有属车三十六乘。汉承秦制，天子出行仪仗有大驾、法驾、小驾。大驾“以郊飨上天，临驭九伐”，由公卿奉引，大将军骖乘，太仆驭车。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法驾“以祭方泽、祀明堂、奉宗庙、籍千亩”。小驾“以敬园陵、亲猎狩”，由河南尹、执金吾、洛阳令奉引，侍中骖乘，奉车郎驭车。法驾属车三十六乘、小驾属车十乘、二十乘甚至数乘不等。车驾前导从者们手执或设置的旌旗、戈戟、羽旄、金钲黄钺、黄门鼓车等组成“卤簿”。

1.2 秦及西汉以后，不仅皇帝、皇后、太后、太皇、皇太子、诸王、公主有“卤簿”，甚至公卿以下的文武百官至三百石以上的县官，出行时都有规模、形制大小不等、式样各不相同的仪仗、骑从。如东汉时，三百石以上的官吏出行时，前有导车三辆，后有从车两辆，贼曹、督盗贼、功曹、主簿、记室等“门下五吏”全部带剑分置前后。县令以上官员可加斧钺车（又名轻车）在前面引导，千石至三百石骑吏二人侍从，二千石以上增设骑吏四人侍从。至于手持弓箭的车前“伍伯”，三公有八人，中二千石至六百石四人，四百石至二百石两人。“铃下、侍阁、门栏、部署、街里走卒，皆有程品，多少随所典领”。此后历代不断发展，到唐代时趋于完备。天子大驾出行，侍中、中书令以下各官夹侍路前，万年县令为先导，其次为京兆牧、太常卿等官，皆带卤簿如本品；其次为由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各一人，带弓箭横刀率领的清游豫；其次为朱雀队，带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皆由四匹马载行；其次为鼓吹，包括太史监、书令史等若干人；其次为持？前队，有御马二十四匹，每马由二人驾驭；其次为由数人骑马护持的左青龙、右白虎旗队；其次为左右卫果毅都尉，各率卫士若干人；其次为左右卫将军，各率兵若干；其次为左右厢，由中郎将统率兵士若干；其次为玉辂，驾六马，由太仆卿驭之，此外有驾士三十二人；其次为卫门旗，由二人执，四人挟护，另有卫士数十人；其次为大伞二，雉尾障扇四；其次为殿中少监及诸司供奉官以及御马；其次为后持？队、玄武幢；其次为后黄麾，殿中侍御史、太角、方辇、左右武卫五牛旗舆；其次为黄门令、门下、中书、秘书、殿中等省局官员；其次为左右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各统率兵士数百人；其次为诸卫马队；最后是玄武队，有卫士若干。凡御驾到达某地，将军立于路右，侍中奏“请降辂”，天子出，伞、扇、华盖、侍卫等随行。这样的仪仗往往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规模庞大。因此，非遇重大典礼，不用大驾，而用法驾或小驾。法驾卤簿比大驾卤簿规格略次，御仗、吾仗、仪刀、侍卫、九龙黄盖、随员、属车数量，都有所减少。小驾比法驾规模又次，仪卫数量更少。

皇太后、皇后出行由内命妇、宫女、宦官等侍从，并以左右金吾卫、领军卫等持仪仗卤簿。皇太子则由东宫宫臣等侍从，以监门骑卫为仪仗。品官仪卫也各有等差。一品卤簿，有清道四人，幰弩一骑，青衣十人，车辐十人，戟九十，绛引幡六，刀、盾、弓、箭、矟各八十；另有大矟二，告止？传教？各二，信？六，诞马六，仪刀十六，府佐四人夹行，革辂一，驾四马，驾士十六人，伞一，朱漆团扇四，曲盖二，僚佐陪从，麾、幢、大角、铙吹皆备。自二品到四品，青衣、车辐每品减二人，二品，刀、楯、弓、箭、戟、矟各减二十，三品以下，每品减十。二品，有信？四，诞马四、仪刀十四，革辂驾士十四人。三品仪刀十，革辂驾士十二人。四品、五品信？二，诞马二，仪刀八，木辂驾十人。从二品到四品，各官皆有清道二人，朱漆团扇二，曲盖一，幰弩一骑，伞一，夹矟二。

1.3 明、清品官卤簿规格较低，但规定很细致，清代规定：一品京官，金黄棍二，杏黄伞一，大小青扇二，旗枪八，前引二人，后从六人。二品京官，金黄棍、杏黄伞与一品相同，大小青扇二，旗枪六，前引二人，后从六人。三品后从四人，其余与二品相同。四品杏黄伞一，大小青扇二，后从二人。其余各官用青素扇一，后从一人。地方总督、巡抚仪卫较为隆重。总督，青旗八，飞虎旗、杏黄伞、青扇、兵拳、雁翎刀、兽剑、金黄棍、桐棍、皮槊各二，旗枪四，回避、肃静牌各一。巡抚旗枪二，无飞虎旗、兵拳、雁翎刀，余同总督。凡二品以上大臣到京陛见，入景运门，只许带从官一人。布政使、按察使，青旗六，杏黄扇、青扇、金黄棍、服槊各二，回避、肃静牌各二。知府、道员，青旗四，杏黄伞、青扇各一，桐棍、皮槊各二，回避、肃静牌各二。知州、知县，青旗四，蓝伞一，青扇一，桐棍、皮槊各二，肃静牌二。武官，提督，青旗八，飞虎旗、杏黄伞、青扇、兵拳、雁翎刀、兽剑、刑仗各二，旗枪四，回避、肃静牌各二。总兵官，大刀二，无兵拳、雁翎刀，余同提督。副将，青旗六，杏黄伞一，青扇二，金黄棍二，回避、肃静牌各二。参将、游击、都司，青旗四，青扇一，余同副将。守备，无回避、肃静牌，余同参将。

皇帝出行，要预先“清道”，官员出行虽然不需要预先“清道”，但他们所拥有的仪仗表明他们的身份应当受到尊重。老百姓望见仪仗队来了，必须回避。不仅民要避官，小官也须让大官，所谓贱避贵，卑让尊。如果谁挡路或冲犯了仪仗队伍，就要治罪，据《世说新语》记载，南朝梁王僧孺幼年家贫，靠母亲卖纱布为生。母亲带他上街，遇到中丞的卤簿，来不及远避，只好站在路边，结果母子都被挤到沟中。后来王僧孺做了御史中丞，出行有卤簿前导，他触动往事，“悲感不自胜”。唐代著名苦吟诗人贾岛据说曾两次因“苦吟”不识路，闯入高官的仪仗队。一次是他骑在驴上做诗，得了一句“僧推月下门”，又想把“推”字改成“敲”字，一边走一边比画着推和敲的姿势，因为用心专一，不觉冲了当时的京兆尹（都城市长）、大诗人韩愈的仪仗，被左右拿下，押至韩愈面前。韩愈问明情况后，想了想说：“敲字好。”二人因此结为诗友。但另一次贾岛“推敲”时便不再幸运，闯入了好讲排场的另一位京兆尹刘栖楚的仪仗队中，当时贾岛就被抓起来投入了监牢。

由上可知，中国古代，不但皇帝有仪仗卤簿，甚至王侯以至各级品官都有等第不同的仪卫。其意义，除了谨慎、戒备，以防不测外，更可增加统治者的尊严。另外，仪仗卤簿威仪烜赫，令人望而生畏，从而使他们能安全地、顺利地通过街道，不与平民混淆，更不致被人阻塞。所以李自成进北京后，出身举人的宰相牛金星，为了显示自己非同一般农民首领，不但广用“大轿门棍”，出行时侍卫随行，前呼后拥，而且要在“洒金扇上贴内阁字样”。而《儒林外史》所记的“县令赏梅”故事，更是把爱摆派头、俗不可耐、却又常想附庸风雅的昏官挖苦得入木三分。故事说，有个县令忽发“雅兴”，想去赏梅，可又怕别人不知道，埋没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像办公事一样摆齐仪仗，鸣锣开道，前呼后拥地出郊赏梅。有人写打油诗讽刺说：“红帽哼兮黑帽呵，风流太守看梅花。梅花低首开言道：小的梅花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