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面很少有像他们几个这样做得很长久的老员工,其余的大多数人都像过客一样,悄无声息的来了,又不留痕迹的离开了。
就像是唱戏的舞台上,有主角、有配角、还有跑龙套的,有欢聚、有离散、还有不曾熟识的。
人生的际遇真的是很奇妙,明明是安排两个人遇上了,相识了,却还没等到真正熟悉起来的时候,就硬生生的又给分开了,就像一粒粒小沙,终日被河水冲刷着,会有那么短暂的碰面,但顷刻间又会各自消失在河床的任何一个角落,各自固守自己的生活,再也不能相见。
夏珺无意间看到了来公司面试的他。
那天,她去饮水机上接水,脚步急匆匆地和她当时的心情一样,只是意识里知道她是要去打水,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工作的事情,习惯性的毫无顾忌的一伸手,“哗啦”一声,将他手中纸杯里的水全都扑在了他粉蓝色平整的衬衣上。
纯棉质地的衣料吸水性很强,还没等他们意识到什么,在他的身上,已经迅速濡湿了一大片,衬衫随即向皮肤上塌去,像淋过雨一样,隐隐的都能看出肉色来。
夏珺知道自己闯了祸,却也不敢抬头去看,连忙慌张的从兜里掏出纸巾,满口不间断地说着“对不起”,心想,这下完了,他要是来访的客户的话,生意都有可能会黄的。唉,怎么办?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毛毛躁躁的呢?
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一句责备或者抱怨的话,她不禁好奇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眼眸里的光辉凝住了时空,被自己泼了一身水的,竟是有着如此清朗明俊容貌的一个男人,他的微笑有如山涧里的清泉一样明澈,他的眼神饱含世间最最友善祥和的智慧,夏珺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笃定,就连眨一下眼都不肯,生怕他会在眨眼的瞬间消失掉似的。
“呵呵,幸亏不是开水,”他的声音更迷人,听着他的声音伴着他的笑,让人有种异常满足的感觉,其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夏珺看得都呆了,嘴巴像是被水泥给封住了,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余眼神和他的交流。
“哎呀,常先生,您在这呢,我还在找您呢,”林曦兰说话时的表情很焦急,“云总要您现在过去呢”。
“哦,好的,”这种时刻,他还不忘对夏珺温柔的轻抿唇角以示再会,他做事真的是圆满到滴水不漏,让身边的人感到很是舒服。
看着他离开了,林曦兰问夏珺,“珺姐,你怎么跟他聊上了?”
夏珺的意识这才回到了现实世界,赶忙收拾起脸上残留的渴望,“没什么,我来倒水,也不知怎么的,就撞到他手里的杯子了,弄得他……”她突然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无担心的急切地说,“小林,他是来公司做什么的?”
林曦兰一脸的怪异,“面试的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我看你们刚才说话的样子,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听了这句让人喜忧参半的话,夏珺的心便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喜的是,万一面试顺利的话,他们就有可能成为同事了;忧的是,不知道他胸前那濡湿的一大片,会不会把这次面试给搞砸了呢?
她真想找个借口去云溪的办公室门口偷听一下,可偏偏在这时,被吴丽叫走汇报工作去了。
那一刻之后,她的心绪却再难平抑,在公司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怀着满心的期待,她真想再次见到他,就算能够让他再听自己认真地说一次“对不起”也好啊!
可是,结果却是令她一分钟一分钟的落空。
周一例会的时候,夏珺在人群里发现了一张新面孔,其实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并不是那张陌生的脸,而是那个女人的脚。
夏珺不小心把签字笔掉到地上了,就在她弯下腰去捡的时候,看到了一双穿着纯白色棉袜外面穿着凉鞋的女人的脚,目光稍向上移,穿的是一条红色、粉色、白色相间的格子七分裤,她根本想不出来,公司里会有哪个女同事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于是,迅速起身,想要快点看到她的脸——她看到的就是刚才提到的那张生面孔。
光从她那发黄的略带褶皱的皮肤看来,也要有三十岁了,短发是烫了卷卷的,明明不够长度,却硬生生的在后面扎了一个小辫儿,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文化衫,手里拿着笔,正认真地记着什么。
夏珺本来就是个八卦婆,在公司里发现了这样的人物,怎能不好好的在林曦兰面前奚落她一番,只听两个女人凑到一起“嘻嘻簌簌”了好一阵。
“珺姐,你可别小看她,云总说她是名牌大学的博士高材生,学问深得不得了,还说像我这样的智慧基础,这辈子也学不出来她那么多的学问,”林曦兰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抠着手。
夏珺的眼神瞬间晶亮了一下,“我说呢,果然不错,早就看她有点个异,原来是男人、女人、女博士啊!我的眼光还真的是独到呢”。
两人会意地笑了起来。
“那她的职位是干什么的?”夏珺对她果然产生了兴趣。
“我不说,说了你又该笑了,”林曦兰故意卖着关子。
“哎呀,快说,快说,急死了”。
“她负责公司形象推广……”
林曦兰的话音未落,夏珺就一口被水给呛得直咳嗽,直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胸脯,“天哪,天哪,这个云溪是怎么了,脑子有病了吧,还是想把咱们公司的形象给毁了啊!”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林曦兰只是笑,又接着说到,“我也觉得是,来面试的人里面,她的形象是最差的,我也一直想弄明白云总招她的理由呢?到底为什么呢?你像上次和你说话的那个男的,形象好得不知道要比她强多少倍,真是不好说,也许她真的是内秀……”
“谁?难道就是上次……”夏珺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了那天两人相撞的时刻,意识缠缠绵绵不肯回到现实,带着满心的怨气说了一句,“哼,为什么?多明显啊,云溪是怕有人抢了他在人民群众心里的膜拜形象呗”。
自此以后,夏珺心里便对这个穿白棉袜子的女人生了深深的芥蒂。
不过,这人的脑子还真的是不开化的利害,要不就是感觉器官太不灵敏了,她每天就穿着那样的“奇装异服”在公司里面晃,一丁点尴尬、不自在的感觉都没有。工作上也跟做学问的时候一样,闷头闷脑的一个人忙个不停,从来都不会和同事们交流。
终有一日。
云溪态度谦恭和蔼的问道,“小刘,上周让你交上来的企划方案做好了没有?”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还没有,云总,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云溪的脸上现出了些许的不悦,“明天,就明天,已经是上个星期交代的工作了,再说了,你手头上也根本就没有安排其他的工作啊!”
翌日。
“小刘,你的企划方案今天能交上来了吧?”
从她脸上,能够看出明显的紧张,“还没有做好,”她说话的时候把头低了下去,像小孩子认错的时候一样。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一点没做,还是没有做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做,根本就不想要这份工作,”这次,云溪真的是动气了,他一向涵养极好的人,很少看到他这样的发脾气。
没想到,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嗓门也跟着提高了八度,“你不要逼我啊,做好了自然会交给你的,每天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吵,你让我怎么做呢?我一点灵感也没有”。
云溪简直是哭笑不得,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工作这么多年了,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员工,对待上司交代的工作,竟然会用‘没有灵感’来回答,工作就是工作,并非文学创作,说好需要哪天交上来,必须就要交上来。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个企划方案,如果换成项目合同,耽误了公司的大事,你担待的了么……”
她无情的截断了云溪的话,“这个怪不着我,我以前也没做过类似的方案,你又没有跟我说清楚,你又没有跟我说应该写成什么样的,我又不是在完成你的家庭作业,你有必要这样对我说话么?”
他们俩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本来声音就大,况且门又是开着的,自然是一字不漏的被夏珺听了去,奇妙的快乐感觉又不知从什么地方直冒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