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君臣的昼夜集会,也没有商量出足够完善可行的结论,还是等到了驻韩的日本公使伊藤博文最终耳提面命给出了答案。
在皇帝的右边,悬挂着轻薄的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位娇媚的妇人端坐其上,朝会议论的大臣们对她都是毕恭毕敬,惟恐不周的态度,总理大臣金柄植朱紫袍带,雪髯拂面,很有些仙风道骨的飘逸,“陛下,皇后娘娘,以卑职的见识,其实满清帝国的满洲新军即将进兵我大韩帝国,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情。”他的话有些耸人听闻,不过,叫这阴森森昏暗沉迷的大殿气氛顿时为之一扬,许多官员打了半途的哈欠就此停滞。
“什么?总理大臣说他不害怕满洲新军?”
“是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还是随便说说?或许是他老人家磕睡了说的梦话吧?”
“怎么是好事吗?糊涂!”
“如果满清帝国的精锐新军进犯我大韩,则我大韩的独立不仅难保,甚至还有亡国之危险。”
“对,一旦日本和满洲新军在我大韩帝国的领土上长期撕杀,则我大韩的元气必将受到严重创伤!”
“对,满洲新军气势汹汹,能够打败俄罗斯人,必定野心勃勃,”
近百名官员都被皇帝招集来,距离远的人就有小声议论的可能和胆量。
皇帝仰望着大殿天花板,暗淡散乱的眼神忽然凝聚到了总理大臣的胡子上,雪白颜色,流畅的造型,似乎都是智慧的象征。他焦急地咳嗽了一声:“卿家请讲。”
金柄植还是穿着传统的宽敞袍子,在一些已经西装革履的开化派官员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陛下,卑职觉得,一旦满洲新军进入大韩,和日本军队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则大韩帝国的独立,说不定还真的能行呢。”
谁都知道所谓的大韩帝国说起来震撼人心,冠冕堂皇,威风凛凛,其实是仰人鼻息的傀儡,草班子帝国,只要日本人不高兴了,随便一推就倒的玩具。
毕竟是总理大臣,金柄植的建议就是技高一筹,他说,应该接受满洲新军入驻,那时,清日两国,必然再起波澜,就是拼着老命,韩国也要将清日两国的矛盾再次激化开来,唆使两国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日本固然强悍,满清的新军也非常了得,两强相争,必有一死一伤,那时,只需要大韩皇帝登高一呼,义兵云集,则帝国的独立和富强,指日可待。甚至,皇帝可以象以前的高勾丽王那样,将势力扩大到鸭绿江的西岸,大韩帝国,将真正成为一个帝国。
毫无疑问,金的提议心狠手辣,是一种渔翁得利的休克疗法。
但是,皇帝显然不愿意,而且非常恼火:“卿家难道希望看到我大韩子民流离失所,房屋土地尽皆化为焦土吗?”
碰上这样毫无主见,也毫无兼听能力的君主,气得老金只能俯首谢罪。
倒是闵氏皇后有些胆略,微微掀起绣花珍珠帘子:“金总理说得有些道理,”
年届不惑的皇帝歪斜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皇后,大老婆,不再吭声,他习惯于这样,只要有人思考了决策了,他就任由情况继续下去,何况,。和他母亲一样同出于闵氏家族的皇后非常强势,也很有头脑,他相信皇后的能力和对他的忠诚。他甚至有些奇怪,执政真的就那么有意思吗?辛辛苦苦地批阅奏章有景福宫翩翩的美人歌舞还有意思吗?
“不错,总理大人的话很有见地。”
“对呀,这样的便宜我们为什么不做呢?”
“就让两只老虎去撕咬吧!我们大韩帝国就是关押它们的笼子。”
众大臣纷纷附和皇后,猛烈地赞扬总理大臣的见解,掀起了一场自恋的狂风暴雨。让总理大人在得意和感激之中突然恢复了清醒,从巨大的袖子里抽出了刚才一个侍从传递给他的文件,恭恭敬敬的奉献在头顶,交给了皇帝。可是,皇帝一扬手,示意皇后代劳,闵皇后翻看了几下就认真起来,一连看了一刻钟,看得下面百官一个个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仰望。
“皇后?皇后?”皇帝实在顶不住了,他磕睡得要命,眼睛睁不开,身体软得象棉花,恨不得立刻就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但是皇家的体统。。。。。。
“陛下,散了朝会吧!”皇后建议道,随即,也不管皇帝的态度,就高声命令散朝。
总理大臣,军部和外部,内部诸位大臣都留了下来,毕恭毕敬地跪在皇帝的面前,“请陛下训示。”
皇帝连连打着哈欠儿,那就是他最真实的训示。
“这是日本公使伊藤先生的信件!”闵皇后从珍珠帘子的后面走出来,仪态端庄地走下台阶,她的头上珠宝玛瑙玉翠,绚烂多彩,那种朝鲜式样的高髻有着难以置信的美丽。将容貌很一般的她衬托得雍容华贵,美而不艳。王者的气度在她周身缭绕,随着她走近的脚步声,所有的内阁大臣们都紧张地几乎窒息。“皇后!”
皇后的眼神犀利地凝视着信件,许久才转为柔和:“就这样吧!”说完,将手中的信件愤然抛弃,任由它滑落在地,无聊地漂浮,翻滚。
总理大臣金柄植骇然地抬头看去,只见皇帝已经摇晃着在两名女官的搀扶下去了,皇后则走了另一边,带着几名女官,气势汹汹,愤愤不平。
老总理的目光被皇后的气质吸引了一会儿,心中甚至荡漾起难以置信的波澜,那是他赞赏的风格,可惜,皇帝身上根本找不到。
日本公使伊藤博文的信件里,明确指出了今后一段时间内,大韩帝国的基本政治军事方略,那就是,听从日本帝国的安排,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配合默契,将更多的具体统治权利交给日本人,更要在外交和军事上,保持和日本帝国高度的一致,否则,日本帝国绝对不能容忍,还有,允许大韩帝国派遣外交人员到满清那里进行交涉,联系。前提是,按照伊藤先生指示的步骤和内容进行,不得有任何违反。
外部大臣李完用从总理大臣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信扫了几眼,立刻被伊藤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所震撼,那也是他熟悉的口吻和词汇。
“总理大人怎么还愣着呢?”他问。
目瞪口呆的总理大臣眨了几下眼睛,以示自己的生命状态还在:“你以为需要怎么办呢?”
“我想听听总理大人的教导!”李完用圆滑地说。
在大韩帝国的内阁政治中,其实徒有虚名,不过,基本的组织构架还是比较完整的。本来,外部大臣在所有的大臣中,也不算什么特别重要,可是,面对日本和中国两支强大的力量夹击,外部大臣就往往首当其冲,成为问题的焦点了。
“可是,刚刚发出的声明,是以你的名义发出的,你应该知道,日本人对你有着特殊的期待。”总理大臣终于借助这个机会,将不满和怀疑发泄了出来。
“总理先生!”李完用因为和伊藤的私交很好,自然觉得靠山很硬,不再把诸位同僚放在眼里,就连总理大臣的面子,也是勉强地照顾着。“我是你的下属,自然得听你的!”
“那好,你就照着伊藤的指示去办吧!”总理大臣金柄植郁闷失落地指了指那封信件,转身也走了。
李完用将信封毕恭毕敬地折叠好,**了上衣的口袋里,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也许,不到一年时间,我就还是帝国的总理大臣了。”
军部大臣李根泽正要走的时候,李完用悄悄地跟上了他,庆云宫的外面,顺着宫殿的回廊,婉转曲折,宫廷的禁卫军和打着灯笼照明的宫女泥塑木雕般地站立着,夜幕中,繁星点点,美丽无比。
“李大人,请您也到伊藤先生的府邸一趟吧,”
“我?”
“是啊,日本帝国的伊藤公使,鸭绿江军团的大山岩元帅和黑木大将都在那里等着您呢。”李完用拍了拍他的肩膀:“日本公使要求我大韩军队和日本驻军结成紧密的联系,最好是合并指挥,还请李大臣斟酌。”
“你说什么?如果日本人要指挥权的话,我作为堂堂的大韩帝国军事最高官员,还能做什么?”李根泽愤怒地吼道。将周围的禁卫军士兵都吓了一跳。
“也不是这样的,既然公使大人和日本大山元帅都这么器重你,何必多心呢?”李完用笑嘻嘻地说:“这是好事啊。在日本人那里,你比我们的总理大臣还要吃香呢,你不知道,昨天总理大人碰到了大山岩元帅,结果,被训了一鼻子的灰。而现在,他们是请你过去议事儿。”
军部大臣李根泽确实感到了自己的面子挺大的,但是,稍一思考,就觉得前面是万丈深渊,脊背上发紧,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嗖嗖地生凉。
来到了皇宫外面,李根泽才低声问:“外部(大臣)先生也去吗?”
“当然去的,我需要到伊藤先生那儿请示方略,要不,对待满洲新军的态度,实在难以表达。万一有了闪失,都会危害韩日邦交的。”
“外部大臣的意思,好象日本是你的父母之邦!”李根泽讥讽道。
李完用停下来看着李根泽:“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