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陵文典·戏剧卷

第六节 琴簪泪

（秦腔）

王彭年

时间 唐武宗（李炎）会昌五年（公元845年）春。

地址 长安——赵州。

人物

周龙——黉门秀才，后中状元（小生）

赵金凤——闺阁少女（小旦）

鹂莺——赵金凤之丫环（小旦）

赵员外——赵金凤之父（老生）

赵夫人——赵金凤之母（青衣）

李德裕——太尉（大净）

李金燕——李德裕之女（小旦）

崔大人——吏部尚书（老丑）

李四——李府总管（小丑）

校卫、龙套、差女、家院、侍女、轿夫、家丁若干。

第一场

[会昌五年正月中旬。

[赵员外花园。

[幕启：台左出现书房一角，窗户明亮，现出周龙弹琴的影子，传出古琴声。金凤、鹂莺在房外倾听。

（朗诵）皇廷尽藤萝，

菉□满朝阁。

夷羊弃四野，

鬼蜮常出没。

朋比相争斗，

黎庶放悲歌。

（独唱）“欲渡黄河冰塞川，

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

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摘李白诗

赵金凤（自言自语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唱）九州默默如天坠，

七星蒙蒙月无色。

将相分裂民心碎，

朝纲不振社稷危。

他弦音激昂又含悲，

引人忧民更忧国。

[室内周龙义愤填膺不停弹着，金凤听声更有感触。

（唱）他将抱负音律藏，

他将宏愿寄乐章。

这琴声使人对他多敬仰，

这琴声促人气昂扬。

[周龙听见外面有人，吃惊，停止弹奏，出门看望究竟。上。

周龙 哎呀，原来是小妹到此！

鹂莺 相公、小姐且谈，待我给你俩打茶去！（下）

周龙 小妹为何这般时候前来？

赵金凤 听得你的琴声异于常人所奏，故而特来赏鉴赏鉴。

周龙 愚兄随意弹奏，并无什么奥妙，何言不同常人所奏！

赵金凤 周兄何必多谦！

（唱）周兄你弹奏的琴声非凡，

倾诉出振朝纲赤诚心田。

周龙（唱）谢妹妹衷情语对俺励勉，

问妹妹怎能够出此美言？

赵金凤（唱）七弦动琴音绕李白诗篇，

露出了翼皇家忠诚心肝。

周龙（唱）妹妹她通诗章犹若蔡琰。

周龙我遇知音情怀欣然。

赵金凤（白）表兄今日为何发抒太白之情？

周龙 贤妹哪知，当今朋党争斗，宦官专权。太尉李德裕更为奸险，善于逢迎，骗得圣上宠信，由他辅佐朝廷，四夷不止交侵，百姓不止流散，朝纲不振，黎庶不安，实为国家之巨蠹也！今却妄图利用裙带，扩大朋党，壮大羽翼，要与原司徒牛僧孺分庭抗礼，俺怎能不生太白之忧，立太白翼皇家之志！

赵金凤 真乃有志之士。（拔下头上金簪）这是我家传家之宝订情之物——金玉簪，愿赠表兄！望兄勿辞！

周龙 哎呀表妹！我乃寒门学生，妹妹非但不嫌，竟愿许配，实乃贤淑之女，愚兄感恩不尽！（施礼）

赵金凤 周兄啊！

（唱）周兄少礼且平身，

但愿刻苦读经文。

应试一毕快回转，

速遣红叶到家门。

周龙（唱）妹妹不必再叮咛，

愚兄决不忘恩情。

今世非你决不娶，

誓学鸳鸯伴终生。

赵金凤（唱）晴空月老笑开怀。

周龙（唱）他把良缘巧安排。我面对月——

赵金凤（唱）表心怀。

周龙 愚兄游学在外，未带贵重之物，仅有祖传古琴一张，小妹素来善琴，今日将它赠与小妹，以作聘礼。

[取琴相赠。

周龙（唱）我二人定要永远相随。

赵金凤（唱）不分开！

[造型。

幕落

第二场

[李四带领人役抬彩礼二幕前过场。

[幕启：赵员外大厅

[鼓乐声中，家院急上。

家院 禀老爷，太尉总管到了！

赵员外（上）吩咐有迎！

家院 迎接太尉总管！

[李四上，赵员外迎。

赵员外 总管大人到了！

李四 到了！

赵员外 请！

李四 请！（入内）经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大人为媒，将你女许与当今太尉李德裕之子为妻。今特送来聘书一封，随带纹银千两，锦缎百匹，以作聘礼。日后选择吉日完婚，并授员外户部侍郎之职，小姐完婚之时，携带家眷下属，到职上任。

赵员外 望代老夫多谢太尉大人！

李四 将彩礼抬上！

[二人役抬彩礼上。

李四 如此我便告辞！

赵员外 一路饱经风霜，歇息数日再走。

李四 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下，人役随下）

赵员外 咦，哈，哈哈哈哈！家院！

家院 有！

赵员外 有请夫人、小姐！

家院 是！有请夫人、小姐！（下）

[赵夫人、赵金凤同上。

赵夫人 参见员外！

赵金凤 拜见爹爹！

赵员外 嘿嘿嘿，夫人、女儿免礼，快快坐下！

赵夫人 员外如此高兴，定有喜事！

赵员外 夫人请看！

赵夫人 这是为何？

赵员外 夫人心中每挂念之事，今已有了着落！（金凤吃惊）

赵夫人 定是为女选就佳婿，不知他是哪家？

赵员外 前日拜托崔大人为媒，向当朝太尉、咱家连襟——李德裕提亲之事，已经成功！（金凤着急欲起辩解）

赵夫人 女儿姨家怎能当亲？

赵员外 唉，有何不能，今日送来锦缎百匹，纹银千两，作为聘礼。李德裕一贯善用嫡亲好友，婚事一成，给老夫授职户部侍郎，老夫将被更为重用，哟，哈哈哈！

赵夫人 我女婚配姊亲，员外将被重用，真乃令人可喜！

赵金凤 母亲！（扑向夫人痛哭）

赵员外 哎！我儿姨夫李德裕特承武宗恩顾，委以枢机，选用帅吏，筹度机宜，书制诏令，草拟谏意，皆他独决。因而，晋封卫国公，兼守太尉，权大势重，官高位显。我儿花烛之后，荣华久在，富贵长存。蠢才一人成婚，全家诸亲都成为太尉宠臣。今应喜之不尽，却怎么落起泪来？

赵金凤 爹爹，母亲！

（唱）自古婚配须有缘，

无情无意难合欢。

贪图富贵违儿愿，

强摘瓜儿怎能甜！

赵员外（唱）缔婚章规圣贤定，逾规越章万不能。

赵金凤（唱）爹爹只知儿秉性，怎晓女儿心内情！

赵夫人（唱）强迫女儿结鸾凤，女儿受屈我心痛。

赵员外（气急）你、你、你……哎（指夫人），这就是你所教养之辈，完全宠惯坏了！

赵夫人（唱）女儿莫要太心伤，为娘与你做主张。

赵员外（唱）媒妁有言父有命，有媒有命婚即成。

赵金凤 哎呀爹爹母亲！周表兄曾言，姨丈为人奸险狡猾，善于逢迎，骗得圣上宠信。由他辅佐朝廷，四夷不止交侵，百姓不止流散，朝纲不振，黎庶不安，实为国之巨蠹。今已日趋孤立，妄图利用裙带关系壮大羽翼，集结朋党，名为成亲，实为结帮，要与原司徒牛僧孺分庭抗礼。况且表兄一贯依仗其父权势，狐假虎威，为非作歹。倘若与他婚配，岂不将女儿一生毁矣！

赵夫人 如此说来，此事通不得！

赵员外 蠢才竟敢如此放肆，口出之言全是牛僧孺诽谤李太尉之语。周龙乃是牛党中坚无疑，并来教唆奴才，虽系我家外甥，却不与老夫同帮，非我派之徒，岂能容得！家郎！

家郎（上）有！

赵员外 今有要事相差，随老夫来！

家郎 是。

[赵员外带家郎下。

赵夫人 老爷！

赵金凤 爹爹！

[追下。

第三场

[二幕前。

赵金凤（内唱）恨爹爹图官禄迷了心窍，（上）

全不念亲生女终生难熬。

赵金凤将归宿已经定好，

意中人心中郎绝不可抛。

老爹爹硬威逼以凤配鹞，

又欲向周表兄暗下屠刀。

我这里向花园急步奔跑，

找周郎速灭除祸起厢萧。

（喊）周兄快来！

周龙 妹妹为何慌张？

赵金凤 我父为使李德裕向他加官增禄，逼我与李德裕之子成婚。我对他倾诉李德裕之恶迹，父亲言道，全是牛僧孺诽谤李德裕之语，还说你是牛党中坚无疑。指令家郎今晚加害于你。你看这却怎处！（哭）

周龙 好恼！

（唱）可恨舅父铁心肠，

欲求官禄女遭殃。

为救表妹出魔掌，

何惧刀劈头悬梁！

小生提衣向前闯，

要与舅父论短长！

[鹂莺急上。

鹂莺 相公莫可！

（唱）员外家丁似虎狼，

手狠心毒把人伤。

进士及第应为上，

不必在此动刀枪。

只要求得状元郎，

何愁佳偶不成双。

（白）我府家丁个个蛮横、刁野，相公乃温柔书生，如何斗他得过？只要功成名就，何愁破镜不能重圆？

赵金凤 我父即刻就到，如何是好？

周龙 唉！这却怎处？

[二人焦急万分。

鹂莺 事到如今，倒不如你二人一同逃走！

周、赵 这……员外得知，岂不连累你？

鹂莺 事到如今，岂能再顾许多。员外得知，有我一面承担，速快走吧！

周、赵 只好如此，鹂莺在上，受我二人一拜了！

（唱）感谢鹂莺恩义重，

高中定接你进京。

鹂莺 不必如此，速快收拾行李走吧！

周、赵 走！

[二人急下。

第四场

[黑夜，荒郊，春雨潇潇。

[幕启：家丁呐喊。

[周龙背包裹，金凤背古琴，急速逃奔。

周龙（唱）夜沉沉狂风嚎人声呐喊，

赵金凤（唱）赵州原黑压压无际无边。

周龙（唱）天苍苍云遮月方向难辨，

赵金凤（唱）地茫茫路泥泞步履艰难。

[追喊声。

周龙 哎呀妹妹，后面追声连天，定是你父追上来了！

赵金凤 哎呀周兄，切勿管我，你先一人快快走吧！

周龙 哎呀妹妹，你我立誓，海枯石烂永不分离，霎时大祸即临，俺岂能逃走！

赵金凤 事到如今，再不能因我连累周兄，只要你能逃出活命，何愁不能再见，望周兄速快走吧！

周龙 小生宁死不离妹妹！

赵金凤 岂能因我毁灭周兄，倒不如一死，以便周兄心甘！

[欲碰头自杀。

周龙 这……妹妹且慢，我走就是，望妹保重！

[金凤招手要周龙走，周龙恋恋不舍，刚刚转身欲走。

赵金凤（大声）周兄……（跪步扑向周龙，啼哭不止）

周龙（急急转身跪下）妹妹啊！

（唱）见妹妹情意长难分难舍，

赵金凤（唱）见周兄跪雨中心似刀割。

周龙（唱）罢罢罢忍着痛暂且逃躲，

赵金凤（唱）离人泪

周龙（唱）似红雨

赵金凤

周龙（合唱）洒流成河。

[二人分手。

周龙 妹妹！

赵金凤 周兄！

[挥泪而别。

[李四率家丁追赶未遂，返回。

幕落

第五场

[太尉花园“精思亭”旁。

[幕启：李金燕上。

李金燕（唱）煦风吹细柳翠红桃争艳，

黄莺鸣燕子飞春满人间。

披锦衣系罗裙畅游花园，

穿花丛过小桥欢乐无边。

只可惜春宵短花不长艳，

老爹爹任凭它零落自残。

（四下观望）

[李德裕上。

李德裕（唱）革除异己排孽障，

稳定乾坤安四方。

攀亲结党羽翼壮，

紧握大权振朝纲。

[内：太尉回府！

[李金燕急忙迎接。

李金燕 拜见爹爹！

李德裕 哎呀儿呀！本科状元由周龙得中，老夫拟将我女许配与他。一来给女儿择得佳婿，二来为老夫壮大羽翼，真是两全其美！哈哈哈！（内：崔大人并新科状元到）哎呀，话刚落地，即刻就到。女儿，暂且回避。快快有请！

[金燕下。

[崔大人、周龙上。

崔大人 下官引本科状元周龙拜见太尉来了！

李德裕 罢了，快快请坐！今春高魁由周状元得中，可喜可贺，酒来！

[二侍女拿酒上来，送给各人。

李德裕 请！

众请！（干杯）

李德裕 状元答卷对策，文采超群，谏言中肯，今来陋舍，请为老夫赋诗一首，以使蓬荜生辉！

周龙 小生焉敢班门弄斧！

李德裕 不必客气，启开文房！

[二侍女送上笔砚，展开锦绢，金燕暗上窥视。

周龙 恕小生鲁莽献丑！

[周龙一挥而就。

李德裕 呈来，待老夫一观！

（念）青空泛晕日西斜，

暮色苍茫罩远涯。

万仞奇峰扶落照，

红云朵朵胜朝霞。

妙哉，寄情于景，借景抒情，竟欲转暮为朝。壮志凌云，才华出众，哈哈哈哈，快快收藏。

[金燕偷听，赞赏周龙。

[二侍女收起诗绢下。

周龙 太尉过奖了！

李德裕 今接吏部报上之状元履历，业经本尉审查，怜其状元家境贫困，拟定由吏部尚书崔大人为媒，将状元招为老夫门婿，就以本府为家。你看如何？

周龙 哎呀，太尉大人！

（唱）小生虽然贫如洗，

家中已定未婚妻。（金燕下）

做人贵在讲信义，

喜新厌旧最可鄙。

谢大人对俺厚爱意，

招亲之事实难依。

李德裕 嗯——，昨日上报，举家仅有单身一人，今怎言道，尚有妻室？

周龙 太尉息怒，小生乃已定亲，尚未结发。故而上报仅有单身一人，望大人谅解！

李德裕 可将定亲婚书呈来，老夫托人好言相劝，将婚退掉，也就是了。

周龙 这个……

崔大人 太尉乃辅佐圣上之大臣，天下无偶，状元能够结亲，万世荣光！（暗示周龙速快应允）

周龙（不满意地）嗯！

崔大人 李小姐貌似貂蝉，形似天仙，状元能够与其成亲，三生有幸。（转向李）哎呀太尉大人，周状元适才已经应允，望大人勿虑，为臣一定遵命妥善安排。

周龙 岂有此理，告辞！（怒下）

李德裕（怒）好气！

（唱）周龙娃娃实可恨，

拒绝与俺结为亲。

老夫要把野马驯，

定要将儿握掌心。

[李德裕、崔大人下。

落幕

第六场

[尼庵厅堂。

[幕启：赵金凤弹古琴，时缓时急，心神不安，戛然而止。走到门外，瞭望远方。

赵金凤（失望地）哎！

（唱）百鸟入林夕阳残，

长途漫道罩青烟。

原野茫茫暮色染，

日出日落如逝川。

曾闻周兄已中选，

为何不来把我搬？

金凤时时望鸿雁，

望郎即将眼望穿。

（白）哎，今日又无望了！

[慢悠悠地回厅堂，到琴前又弹起来，逐渐入睡。

[追光。

[徐徐转暗。

[炉内香烟缭绕。

[进入梦境。

[周龙披红戴花上场，与金凤欢聚。舞蹈。周龙带金凤行走……

周龙（唱）叫妹妹随我把京上。

[念经钟声响，金凤惊醒。

赵金凤（唱）原来才是梦一场！（又出门瞭望）

[李四上。

李四（唱）奉命送信赵州城，

未见本人转回京。

扬鞭催马向前行，

见一女子站路中。

（白）咦！这一女子倒也俊秀！

（调戏金凤）

赵金凤（怒）走！

李四 哎呀我的妈呀！这个女子人碎碎的，脾气还挺大的。

赵金凤 你把我当就何人？

李四 你是谁嘛？

赵金凤 俺乃赵州城内赵员外之女新科状元之妻——赵金凤。

李四 怎么，你就是赵金凤？

赵金凤 正是。

李四 哎呀，我的妈呀！（跪倒在地叩头）状元夫人，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望状元夫人恕罪！

赵金凤 滚开！

李四 启禀状元夫人，下官特地送来书信一封！

赵金凤（惊喜接信怒斥）恕你无罪！

李四 叩谢夫人！（下）

赵金凤（兴奋地捧信进门坐下，喜悦地取出信纸阅读）

（念）时来运转龙呈祥，

顷刻布衣换紫装。

已有玉颜成佳偶，

断绝前缘弃糟糠。

（白）周—龙—书。

[犹如晴天霹雳。呆若木鸡。

（白）我可没说周郎呀周郎，好一个狠心的周龙呀！

（唱）恨周龙真乃是狼心狗肺，

中高魁一翻脸负义忘恩。

想当初将周龙视为贤贵，

煎药汤疗他疾解除病危。

习弹奏学操拨以琴为媒，

定终身誓不离同生同归。

朋党争国不宁民怨腾沸，

挥狼毫书对策力破朝规。

没料想身荣耀宏愿全毁，

忆往昔犹若梦形匿影飞。

一霎时只觉得神魂颠沛，

风飒飒孤零零何处投归。

我这里擦干泪且莫伤悲，

负瑶琴离庵堂进京一回。

[背琴离庵下。

幕落

第七场

[长安皇城外，大街之上，雁塔隐约可见。

[幕启：周龙、崔大人带校卫上场。

周龙（唱）牛僧孺光科制宏愿以偿，

掌刑法握典章治国安邦。

合百官除朋党复兴大唐，

报皇恩除奸佞重整朝纲。

[扬鞭催马回府上。

[金凤上。

赵金凤（唱）舍命拦马觅周郎。

（白）烦请将爷传禀原郡乡里赵金凤求见状元大人！

将爷 站下！（转向周龙）启禀大人，有一女子口称老爷乡里求见！

周龙 姓甚名谁，有得何事？

将爷 名叫赵金凤！

周龙 啊！原是贤妹到此，待我快快下马相迎！（下马整装见金凤）妹妹！

赵金凤（大哭）周兄！

[二人相见，即将拥抱，金凤突然抬头，打了周龙一个耳光。周龙不解其意。

周龙 妹妹，我已派人四处寻访，接你进京，妹妹今日怎么如此前来？

赵金凤（拿出绝缘书）说是你来看！

周龙（接看）好恼！

（唱）李德裕老奸贼罪恶满盈，

系裙带结朋党哺育犬鹰。

绝缘书乃本是伪信一封，

拆良缘拉周龙做他帮凶。

（白）李德裕，老贼！（气愤地）此书修得好！（转向金凤）妹妹，大街之上不宜多言，你我回府再叙！

[齐下。

幕落

第八场

[二幕前。

[崔大人慌忙跑上。

崔大人（扑灯娥）金凤进了京，

住在状元宫。

现出绝缘书，

巧计落了空。

（白）有请李太尉。

[李德裕上。

李德裕 何事惊慌？

崔大人 大人不好了！周龙原订夫人赵金凤已经进京，即日完婚。李四所送休书已落周龙之手。妙计败露事小，倘若周龙上殿，圣上降罪怎么得了！

李德裕 这……（思索后）崔大人，周龙、金凤相会，可喜可贺！我乃金凤远房姨丈，明日客厅设宴，老夫俺要款待于她！烦劳崔大人过府通禀！

崔大人 这！

李德裕 金凤与她母往日甚为亲爱，就说她母已被老夫接进京来，今日思她成疾，她定前来。正是：缚龙巧计重新定。

崔大人 且看飞鸟入牢笼。

[下。

[二幕启。李德裕客厅。

[金凤、鹂莺上。

赵金凤（唱）听言道母找儿进京寻访，

赵金凤心中喜复加悲伤。

急忙忙太尉府将娘探望，

倾诉那数月来别离衷肠。

鹂莺（唱）太尉府本与那虎穴一样，

见老贼你还须倍加提防。

[内：赵小姐到！李德裕上。

李德裕 金凤到了！哈哈哈哈！

赵金凤 拜见姨父！

李德裕 罢了！金燕！

李金燕 儿在！

李德裕 见过你家嫂嫂！（金燕惊。金凤怒。鹂莺下）

赵金凤 姨父大人，这是何意？

李德裕 已经崔大人为媒，将你许与你的姨兄为妻。姨丈已将吉日选就，即刻你俩就可完婚。

赵金凤 原来如此！

（旁唱）姨丈果真甚阴险，

奸诈狡猾计多端。

为使周龙配金燕，

先拆我俩好姻缘。

今日令他难遂愿，

要将诡计全揭穿。

（白）哎呀姨父大人！你乃名为成亲，实为结党，妄图以金燕诱惑周龙。故而千方百计拆散我俩姻缘，奉劝大人休要妄想！

李德裕 金凤女儿！

（唱）娇儿莫要再胡言，

你受贫困我不安。

李府荣华长丽艳，

李府富贵万万年。

赵金凤（唱）你家荣华我不羡，

你家富贵我不欢。

李德裕（唱）不听老夫良言劝，

要想出府难上难。

赵金凤（唱）大人官高位又显，

做事可恶又凶残！

诡计多端甚阴险，

釜底抽薪耍手段。

原来我今受你骗，

拜别姨丈出龙潭。

（欲走）

李德裕 慢着！李赵两家婚事有媒有证，岂能甘休！

赵金凤 我与周龙早订终身，誓死绝不分离，我这里告辞。

李德裕 来人！

校卫 有！

李德裕 将赵金凤锁进书房，令其即刻与我儿完婚！

校卫 是！（将金凤扭下）

[内：周状元到！周龙上。崔大人紧跟。

周龙（念）金凤遭贼骗，

急忙追上前。

李德裕 周状元到了！请坐！

周龙 这里有坐！

李德裕 这是周状元，前日所谈与我女儿成婚之事，应已考虑成熟！

周龙 哎呀大人！

（唱）俺早与金凤订良缘，

贵府千金不敢攀。

崔大人（唱）李太尉官高位又显，

他在朝廷握大权。

你们两家成亲眷，

同心合谋振朝廷。

牛党势力必锐减，

僧孺老儿自散摊。

周龙 太尉大人！

（唱）你妄图灭僧孺废除科选，

聚亲友结朋党组合集团。

一心想霸朝政大权独揽，

欲使我枉国法助你为奸。

我定要察秋毫明镜高悬，

除朋党息争斗保国泰安。

李德裕 好恼！

（唱）小周龙，太傲慢，

大胆放肆出狂言。

老夫多次相规劝，

仍是不与金燕结姻缘。

今日既赴我家筵，

定叫小儿脱逃难。

（白）这是周状元，既不愿与我女儿成婚也罢；只是赵金凤曾经崔大人为媒，许与我子为妻，彩礼早已送过，我要即将为不肖之子完婚！还请状元光临。

崔大人 是是是！的确原系本官为媒！

周龙 哎呀大人！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但订亲在早，况且两相情愿，即拜花！

李德裕 请将定亲婚书拿来，老夫并不勉强！

周龙 这……

李德裕 这个什么！身为头名状元，已任堂堂御史大夫，竟然藐视国法典章，妄图赖我儿媳，岂有此理！

周龙 李太尉！李德裕！我且问你，赵金凤既是你家儿媳，你家李四向赵府送的何信？

李德裕 这……

周龙 书中何言？

李德裕 这……

周龙 是你身为当朝太尉，为了壮大羽翼，设下圈套，逼我与你女儿婚配。卑愿未遂，竟仿我笔迹，伪造书信，拆我良缘；以财帛为诱饵，将赵员外收为鹰犬，强逼赵金凤作为儿妻；今日又将我俩骗过府来，极尽拉拢之能事。堂堂朝廷命官，系结裙带，任人唯亲，反诬牛司徒集结朋党，嫉贤害能。真乃可耻！可恨！速将金凤唤出，我要回府！

李德裕 呔，金凤已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与我家订亲，焉肯容你夺走。小儿今天如此放肆，岂能容得！校卫们！周龙竟敢辱骂当朝太尉，与我拿了！

周龙 慢着！我乃御史大夫，你们哪个敢拿？你们哪个敢动？李德裕！老贼！倘若有胆就该一同上殿面君！

崔大人 哎呀慢着！慢慢的慢着！二位大人息怒！

李德裕 哼！（李德裕下）

崔大人 周大人！莫要伤了和气，李太尉权高势重，阴险奸诈，你如何斗他得过，必须从长计议。走吧！走吧！

[将周龙拉拉扯扯下。

幕落

第九场

[月夜，太尉后庭院。台右豪门空房一角，门窗精致，陈设简单。

[幕启。赵金凤站在窗口，面对月光，愁容满面，浮想联翩。

赵金凤（唱）残月悄悄逾西墙，

光洒遍地如冰霜。

金凤孤身将何往，

愁思无限情更伤。

忽闻瑶琴声声响，

往事历历泪千行。

深夜相依傍，

琴簪表衷肠。

天苍苍，地茫茫，

今宵夜更长。

金凤倚窗抬头望，

星光惨淡风更凉！

默默念周郎，

珠泪满衣裳。

天苍苍，地茫茫，

周郎在何方？

实可恨李德裕丧心病狂，

为篡权欲谋位组派结帮。

要拉拢周状元为虎作伥，

强迫他与金燕同拜花堂。

许官禄诱我父结为死党，

威逼我与他子配偶成双。

有志士陷龙潭情怀激荡，

无辜女落虎穴义愤满腔！

[对窗伫立凝望。

[李四持刀鬼头鬼脑地上。

李四（扑灯娥）黑夜凄凄月蒙蒙，

太尉命我杀金凤。

手提钢刀战兢兢，

迎面出现一红灯。

[李四见灯光身藏房后。丫环打灯笼带金燕上。

李金燕（唱）恨爹爹将金凤锁在书房，

怎能忍无辜人惨遭祸殃。

李金燕今夜晚前来探望，

想良策帮周龙与金凤速成鸳鸯。

（进门）金凤姐！

赵金凤（吃惊）走！你们设就骗局，将我禁锁，如今深更半夜又来做甚！

李金燕 姐姐呀！

（唱）姐姐莫怒你且听，

妹妹有话说分明。

周状元本和你情深义重，

配良缘成佳偶美满无穷。

我的父逼周龙要将亲成，

为的是把状元变为犬鹰。

拆散你好夫妻我心难平，

无仁义非人类要落骂名。

今夜晚我定要放你逃命，

请姐姐速快走且莫久停。

赵金凤（唱）妹妹可算女中英，

肝胆相照心赤诚。

擦泪拜别离此境，（欲走）

李金燕（唱）忽然想起事一宗。

（白）且慢！我府耳目甚众，行走不便，（脱下衣服）姐姐速将你衣脱下！（二人换衣）快走！

[丫环领金凤出走，金燕相送，李四窥视，金凤下。金燕急切瞭望，李四经过分析作了肯定，将金燕一刀杀死。

幕落

第十场

[李德裕大厅。

[李德裕、崔大人兴致勃勃地上。

李德裕（唱）周龙任职御史台，

誓夺小儿为奴才。

崔大人（唱）斩断周赵两相爱。

李德裕（唱）定叫娃娃跟咱来。

[李四带人头上。

李四 启禀老爷，小人献头！

李德裕 有请周状元！

李四 是！（向内）有请周状元！

[周龙上。

周龙 朋党不熄灭，

官民均遭劫。

李德裕 周状元！适才家人报道，赵金凤不甘状元之辱，自刎而亡！此事如何是好？

崔大人 哎呀状元！金凤既死，难以补偿。今就与金燕成亲了吧！

周龙 岂有此事！本官全然不信！

李德裕 李四！

李四 有！

李德裕 将金凤首级带上！

李四（拿过人头）请看！

周龙（见头吃惊）啊！金凤（狂笑）哈哈哈哈……（疯狂着跑下）

李德裕 啊呀！他他他已疯狂，如果圣上得知，那还了得。这这这……赶快给我抓回！

众 是！（下）

幕落

第十一场

[朱雀门外，城河桥头。

[幕启。周龙疯疯癫癫地上。金凤跟上。

赵金凤 周郎……

周龙 啊！金燕！

[周龙向前奔跑，金凤急追。

赵金凤 周郎！我是金凤！

周龙 李金燕，你父女害得我夫妻好苦！

赵金凤 周郎再勿乱走，为妻扶你回府！

周龙 李金燕，你且休走，我定要你贱人的狗命！（上桥，面对河水）赵金凤，妹妹！你在水里做什么呀？上来吧！上来吧！（双臂向桥下，倒跌水中）

赵金凤 周郎！（大哭起来）

[李德裕、崔大人急上。

赵金凤（转向李）李德裕，老贼！（李德裕吃惊，不可思议）你整日结帮组派，分裂将相，致使朝廷大乱，万民遭殃，真乃衣冠禽兽！你看我是谁？我就是你杀不死的赵金凤！天啊！你为何不惩罚乱政的奸佞邪帮！地呀！你为何不埋葬那成群的豺狼！周郎！我来了！（毅然决然地投入河中。）

[雷、电、大雨、风。

（合唱）皇廷尽藤萝，

菉□满朝阁。

夷羊弃四野，

鬼蜮常出没。

朋比相争斗，

黎庶放悲歌。

[李德裕等呆若木鸡。

幕落

——剧终

作者简介：

王彭年，1931年生，陕西省黄陵县人。大学文化，国家二级编剧。历任文化馆长、剧团团长、作协主席、文联主席等职。已经上演的作品有：《琴簪泪》《春满山村》《金光映朝霞》《争修革命路》《找连长》《一块料石》《卖线麻》等大小剧本15部，均获省、地、县不同等级的创作奖。其中《琴簪泪》在1980年延安地区汇演中获创作一等奖后被选参加了陕西省1981年优秀剧目展览演出。录入中国戏剧1981年年鉴。本人曾在1956年被评为陕西省先进文化艺术工作者，获得陕西省人民委员会的嘉奖。1992年录入《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