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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初征金川败师殒将(1)

  第一节草率用兵瞻对获效甚微。

  一、轻信督抚之言匆促发兵。

  金川之战,与清政府用兵瞻对是紧密相连的,乾隆帝不止一次讲到,对下瞻对首领班滚的处理欠妥,引起了金川之役。这一问题,迄今无人论述。因此,在正式叙述所谓“十全武功”的第一“武功”――首征金川之前,有必要说明瞻对之事。

  瞻对,有上瞻对、中瞻对、下瞻对之分,亦名三瞻,位于雅砻江上游,纵横数百里,距打箭炉(今康定县)七日程,东连明正、单东、孔撒、麻书、章谷各土司界,南接里塘、毛丫、崇禧等土司,西北与德格土司接壤,居民为藏族。民国时瞻对为西康省瞻化县,今系四川省甘孜州新龙县。

  瞻对紧接里塘,为四川西藏交通要道。上、下瞻对土司虽然均于雍正时“归附授职”,授长官司,但二瞻对土司及其属下人员,仍然经常在大道上抢劫来往商旅行人,甚至掠取官兵银物。雍正八年,四川总督黄廷桂因瞻对等处藏民“纠党抢掠”,调遣汉土官兵,征抚兼施,“直捣巢穴”,“番众率先输诚”,擒获首犯。《清世宗实录》卷108,页7.局势暂时安定了一下,来往交通有所好转,可是到乾隆八九年间,劫掠之风重新盛行,瞻对土司率领属人肆行抢夺,严重扰乱了地方,影响了川藏交通。

  乾隆十年三月,四川巡抚纪山奏称,“瞻对蛮苗,屡经抢掠不法”,应该派兵征剿。署四川提督李质粹呈报:瞻对在打箭炉口外,上瞻对离炉十四站,下瞻对离炉十八站,四面环山,地方险阻,雍正六年“曾经啸聚抗官”,雍正八年用兵征讨,“虽暂慑服,而野性未除,今又故智复萌,肆无忌惮”,“实有非用兵不可者”。四月初,川陕总督庆复、四川巡抚纪山、署四川提督李质粹共同上奏:“瞻对贼番,屡肆抢劫,虽然动兵征讨,而顽心终未尽革,必须增益官兵,慑其心胆,方可一劳永逸。”《清高宗实录》卷237,页16,卷239,页3、4、23、26、32、33.帝命议政王大臣议奏。议政王大臣随即奏称:瞻对为通行西藏大道,该土司倚恃地势险阻,“屡为夹坝(即抢夺为盗),扰害地方”,并抢掠驻防台站撤回兵丁的行李银两。官府遣人前往,责令土司献交盗犯和赃物,该土司“抗不擒献,顽梗已极”,应派兵征剿。依照庆复等督抚之请,以建昌镇总兵袁士弼为总统,于川省提标各营及杂谷、瓦寺各土司内,派出汉土官兵一万二千名往征,并拨附近瞻对的西宁镇汉土官兵一千、西藏郡王颇罗鼐所属江卡番兵与德尔格士兵各一千,联络声援,巡逻侦探。四月二十七日,乾隆帝同意了王大臣的建议,决定用兵瞻对。

  五月初五日,乾隆帝谕告军机大臣,第一次正式讲了处理瞻对之事的意见。他首先说明用兵的原因是,由于“瞻对吐蕃,肆行不法,扰害地方”,雍正八年之征,办理不妥,“草率完结”,致其又故智复萌,劫掠无忌,不知法纪,所以允准督抚之请,发兵征剿,此乃不得已之举,打仗并非美事,所费钱粮亦多。紧接着,他明确提出了用兵的目的和要求。他命军机大臣传谕总督、巡抚和提督,责令他们“务期殚心筹划,调度得宜”,达到“以靖边境”的目的。如果料理不善,有损军威,或如雍正八年草率完结,留下后患,则当以庆复三人是问。《清高宗实录》卷240,页5.

  五月初八日,大学士复议四川巡抚纪山所奏出征士兵恩赏之事时,奏请按雍正八年之例,对各士兵于常例赏银三两外再加二两,川省和西宁的士兵,其父母妻子,照守兵坐粮之例,每名一月给银九钱、米三斗,藏王所属江卡及德尔格士兵二千名,系就近效力,不给安家银米。雍正八年曾赐士兵每百名牛一头,每二十名给羊一只,现毋庸议给。乾隆帝谕令从厚赏赐,江卡、德尔格士兵亦照川省、西宁士兵之例,给予安家银米,各士兵亦照例赏给牛羊,使其均实惠,以示“鼓励戎行之意”。《清高宗实录》卷240,页8、9.

  乾隆帝要求各将要迅速征战,多次强调“兵贵神速”之法。六月初八日,因川抚纪山奏下瞻对土司班滚发兵阻挡官府派往晓谕的千总,他下谕指责说:兵贵神速,今尔等尚无进师之期,而土司已有兵阻挡,“善用兵者如是乎”!并令其传谕提督李质粹知道此谕。过了七天,六月十五日,他又谕示军机大臣:瞻对“吐蕃不法”,扰害地方,不得已允准督抚发兵征剿之请,目前已发银五十万两,“用兵贵于神速”,川督办理此事甚属迟缓,我兵遣发太迟,瞻对早已闻风预备,“所谓兵贵神速者何在”!现在督抚等人办理已“不合机宜”,“恐将来进剿,亦未必悉能尽善,永除后患”。尔等即秘密寄信,传谕该总督、巡抚、提督等臣,“务须尽心筹划,犁庭扫穴,不至复留余孽,使地方长享安静之福”。如果仍像雍正八年的草率完结,则庆复、纪山、李质粹“不得辞其咎也”。③《清高宗实录》卷242,页27,9、10.

  乾隆帝强调兵贵神速,既是本于兵法,神速易于奏效,乘敌不备,己军突袭,犹如从天而降,便可打败对方,稳操胜算,而且也是为了节省军费。他从即位以来,“孜孜于保治之谟,不敢稍有暇逸”,“躬行俭约”,“节用爱人”,多方筹划,细心核算和积攒,“又无兵役之耗”,故生产逐渐发展,社会日趋繁荣,国库存银增多。就在责令川抚要“兵贵神速”的前两天,六月初六日,他下谕普免天下钱粮二千八百二十四万余两。③如果征剿旷日持久,像雍正七年至十三年那样平均每年支出军费八百万两,国家财政和人民生活都将遭到严重危害。而办理不妥,草率收兵,每隔一二十年又来一次征剿,人员伤亡,财力耗费,地方骚动,也是国家的大祸。所以,乾隆帝非常强调用兵神速,彻底解决问题。但他从川抚所报的消息,又看到了督抚迟钝不合机宜的情形,已经对这次战争能否顺利进行,达到预期目的有所担心。果然,形势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征战很不顺利,结局并不理想,而这一切,又和他用人不当紧密相连。庸帅劣将严重地贻误了军机,造成了重大的后患。

  二、班滚潜匿怒杀大学士庆复。

  清军进攻上、下瞻对初期,形势很好。清军有汉士兵一万五千名,远远超过了瞻对土司能够率领对抗的士卒。清军装备更比瞻对优越,除枪炮远逾对方外,总督庆复还因瞻对碉楼坚固,特从云南、贵州借领靖逆炮八位,照式制造。重兵压境,使瞻对不少土目、土舍前来军营投降。上瞻对已故长官司之子肯朱(又写为康朱)听说大军来征,亲赴建昌镇总兵袁士弼营“缴印投诚”,并哭诉叔父四朗谋夺其应袭之职,“愿为官兵引路进攻”。《清高宗实录》卷247,页19,卷249,页28.头目骚达邦等情愿献出三寨,各带士兵,“效力引路”,助攻下瞻对。四朗之母、兄至松潘镇总兵宋宗璋营投降,宋即抚赏,并将四朗招抚入营归顺。上瞻对在清军未正式进攻前已基本上听抚降顺。这表明,瞻对已经动荡不稳,即将全面土崩瓦解,如果清军将帅指挥得当,督兵猛攻,定能很快打下下瞻对,擒获其首领班滚,做好善后工作,安定地方,交通畅行。但是,事与愿违,由于帅将庸劣,并未出现这样理想的结局,战事延续较长。

  负责统辖三军进攻的署四川提督李质粹,于乾隆十年七月初八日从成都出发,二十六日抵东俄洛,会集总统、建昌镇总兵袁士弼,松潘镇总兵宋宗璋,夔州协副将马良柱,议定兵分三路:南路马良柱领兵自里塘前往边多,北路宋宗璋从甘孜抵阿斯,中路袁士弼出沙普隆前往日里,李质粹驻扎东俄洛调度策应。

  官兵出征后,初期进展还算顺利,数日内,中路、南路攻下要卡六处,破五十余寨,北路亦打下一些碉楼。但由于道路险阻,竹林茂密,俘获瞻对人员甚少,提督李质粹和担任总统要职的中路建昌镇总兵袁士弼便畏难不前,“始而玩忽,继而捏报”,今天奏报破碉若干,过几天又称克寨数十,“歼贼无算”,捷报频传,可是始终未能抵达下瞻对土司班滚住的碉卡,更谈不上擒获首犯送京献俘了。开始,乾隆帝还信以为真,夸奖袁士弼、马良柱能督率兵丁将弁“奋勇出力”,批示说“览奏欣慰”,谕其不要“恃胜轻敌”。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迟迟收不到全胜佳音,便逐渐产生了怀疑,连续下谕督促。十二月十五日他谕告军机大臣:从十一月二十四日接到总督庆复奏折后,至今未见呈报,且其奏中声称隔江险阻,须加兵夹攻,即所谓克捷,亦只系焚碉数座,杀伤“番兵”数人,“其余大率逃入箐中”,“未见有覆巢压卵之势”,看来“似难克期剿灭”。著即传谕庆复,令李质粹领兵前进,若需添兵,即派满兵数百名前去,“总以万全妥速克奏肤功为要”。《清高宗实录》卷254,页24,卷260,页17.十二月三十日一连收到总督庆复三份呈报捷音的奏折,声称至十二月初一日,已攻克阿斯、羊雀、底朱、腊盖下寨、下密卡伦等处,“剿杀贼番,大获全胜”。这次乾隆帝可不像当初那样“览奏欣慰”予以夸奖了,他批示说:

  “所奏亦不过小小抢获耳,贼未大破,安得谓之武功耶!其督令将士奋勇前进,务擒班滚,明正典刑,以靖地方。”《清高宗实录》卷255,页35.十一年二月三十日,他更在庆复的奏折上批道:“李质粹等全无调遣奋勇之志,甚辜朕恩”,“出师已逾七月,而军饷用至百万,不知李质粹等所为何事耶,宜传旨申饬之。”《清高宗实录》卷259,页39、40.

  尽管乾隆帝形式上是在申斥李质粹等将,但很显然,他对未能及早取胜而十分恼怒,已经暗示出对总管征剿的总督庆复有不满之意。这样一来,庆复再也不能安坐省城了,急忙赶到打箭炉,并奏报总兵袁士弼“以招降为事”,虽屡报攻克多寨,而“俱不著实”,提督李质粹附和捏报,奏请将袁士弼革职留任。庆复又于二月上奏总论军营之弊说:“军营提镇,始而玩忽,继而捏报,号令不一,赏罚多不严明,兵丁病孱者不知裁退,器械朽坏者不知更换,将弁气沮,士卒离心,现在贼势益张,夹坝四出,而我兵因循株守,或言待其枪药既尽,自必困穷,或言阻其春耕,自必缺乏。……要皆揣度之词,岂可执为困贼之计。……(奏请添兵加饷)。”乾隆帝同意其议,令即调拨兵丁酌办粮饷。《清高宗实录》卷260,页17.

  庆复虽然指责李质粹等无能失职,捏报军功,但他也并不高明,仍然蹈其覆辄。要讲取胜需要的客观条件,他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论军队,经过几次增派,他拥有多达二万四千名汉土兵卒的一支大军,远远超过下瞻对土司班滚的部下,枪炮弓矢之多,更不用说。特别难得的是,他是受到皇上宠信的皇亲国戚和军国重臣。庆复之家是清朝的名门贵族,其姑是孝康章皇后,乃康熙帝之母,其二姐皆是康熙帝之妻,一为孝懿仁皇后,另一是惠皇贵妃。其父佟国维任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因系孝懿仁皇后之父,推恩封一等公。正因为家有二皇后一贵妃,因此,雍正五年他袭一等公后,就青云直上,八年之内,历任副都统、都统、议政大臣、工部尚书、户部尚书、领侍卫内大臣。雍正十三年高宗即位,又授庆复为定边大将军,代替平郡王福彭,掌管北路大军。乾隆二年以后,九年之内,庆复历任署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两江总督、云贵总督、两广总督、川陕总督,可以说是基本上任遍京内外军政要职,成为乾隆皇帝依赖、重用的一位宠臣。就是在战争进行了几月进展缓慢的时候,乾隆帝还将庆复升为大学士,兼川陕总督,一再下谕夸奖其办事与己“不约而同,嘉是之外,无可批谕”。《清高宗实录》卷254,页26,卷255,页34.这样的信赖和亲密,是在此前后统军出征的将军、大臣如岳钟琪、傅尔丹、张广泗、策楞、班第等人无法得到的。有了这样罕有的优越条件,对挥军征剿,显然是极为有利的。

  可是,庆复辜负了皇上的厚望,浪费了这些难得的优越条件,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乾隆帝多次下谕,催问捷期,斥责迟延,一再愤怒指出“岂有为此一隅,而虚糜数百万帑之理乎!”《清高宗实录》卷261,页8,卷263,页23.庆复贪功畏罪,走上了李质粹、袁士弼的老路,虚报军情,捏奏战功,保证“五六月间,务期必克”。他依仗重兵压境的条件,大力招抚,诱其降顺,冒称扑毁险要碉楼数百座,其实并未进行过大的战斗。当钦差大臣班第快要来到军营之前,他叫明正土司的土守备汪结,骗诱班滚之异母弟俄木丁等人归顺,并于十一年五月奏报捷音:四月中攻克下瞻对土司班滚的如朗寨,又于二十三日追至丫鲁寨,烧毁碉楼四十余座,碉内男妇老幼及班滚俱被火烧死,“将贼首等全行扑灭”。《清高宗实录》卷268,页2―7.乾隆帝十分高兴,谕将庆复、纪山交部从优议叙,提督、总兵等官将兵丁“亦行议叙”。庆复又于六月奏上处理瞻对善后事宜,包括将班滚之地分割,赐予效力的土司,以及设官、纳贡、禁建战碉等,皆蒙朝廷允准。《清高宗实录》卷269,页17―20.

  庆复因“功”被加太子太保,于十二年八月离军营回京,入内阁办事,兼管兵部。一场延续十个月,用兵二万四千名,耗银百余万两的瞻对之役,就这样以大学士、川陕总督、一等公庆复的升官而结束了。

  尽管庆复舞文弄墨,欺骗了皇上,但历史真相是难以长期掩盖和歪曲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作伪之人将原形毕露,遭受应有的惩罚。就在庆复返京前后,乾隆帝已经开始知道班滚未死的消息。原来,当十一年五月庆复奏报烧死班滚时,乾隆帝即因其奏述前后不一而有所怀疑,谕令庆复仔细查核,不得放走班滚。后来虽然他相信了庆复续奏的解释,当做班滚已死而下谕收兵,但心中疑团并未全解,故于十二年三月准备进攻金川时,命川陕总督张广泗调查班滚的下落。九月十四日,他因张广泗奏称班滚未死,谕命严防其潜入金川,迅速查明其藏身之地,予以擒捕,并随即连下数谕,追问此事。张广泗奉谕再三查询,陆续上报,事情真相逐步明朗。原来所谓如朗大捷,纯属骗局,清兵只烧掉空碉二座及泥日一寨,“余皆完好如旧”。班滚之大碉,仍安然无恙,并未烧毁,庆复将其碉冒称经堂,叫班滚之子沙加七立改名德昌喇嘛,令其居住。班滚并未烧死,而是潜行逃匿于空七寨一个山洞里,待清军撤走即还居如朗,“日与附近土司如叠尔格、霍尔甘孜、孔撤、麻书、朱窝等,往来赠遗不绝”,“并不畏人知觉”,而且伙同四朗举兵攻打效忠清帝的上瞻对土司肯朱,夺据其地,肯朱被迫向清朝文武衙门控告,请求救援。庆复将过去“大为夹坝”(即大事抢掠)的土目四朗、俄木丁、革松结等,“皆赦罪授为土官”,授俄木丁为长官司职衔,授四朗、革松结等土千户职衔,授明正司土守备汪结为正土司,将原正土司安木降为副土司。所谓班滚被烧死,最初系提督李质粹捏报,庆复赞同上奏。总兵宋宗璋很快就从汪结处得知班滚未死的真情,但因庆复等人已经上报,不敢声张,又恐将来败露受到牵连,“甚是愁怕”。庆复虽然在“善后事宜”里奏准将班滚之辖地分予各效力土官,“但各土司因班滚现在,无人敢领,悉仍为班滚所据”。《清高宗实录》卷297,页18、19,卷298,页20,卷300,页4,卷302,页11―13,卷303,页18、19,卷305,页6―16,卷309,页51,卷322,页30.

  乾隆帝大怒,重惩有关人员,将庆复革职削爵,以贻误军机律论斩。因其系勋戚世旧和皇考世宗任用的大臣,勒令自尽。以李质粹系提督大员,“领兵专阃,纵失渠魁”,不能弋获,且明知班滚未死,一经庆复严驳,“遂附和改详,朋谋罔上”,将其处斩。因宋宗璋身任总兵,不将实情上告,及汪结禀报班滚下落,又不竭力搜擒,“致令贼番远遁”,亦予正法。《清高宗实录》卷305,页15、16、23,卷349,页7,卷357,页18.

  第二节错攻金川任帅不当两次受挫。

  一、欲图“永靖边陲”用兵川西。

  乾隆十二年三月十一日,乾隆帝下了一道十分重要、影响巨大并使他不久便深为后悔的谕旨:

  “大学士庆复在外多年,纶扉重地,应召取回京,办理阁务。昨岁四川瞻对之役,甫经告竣,今又有大金川番蛮肆横不法,已命庆复相机征剿。今思彼地番众恃强生事,屡屡不能安辑,必须经理得宜,始可永远宁帖。贵州总督张广泗,于此等苗蛮情形,素所熟悉。……川陕总督员缺,著张广泗补授,不必来京,即由贵州取道,速赴川省。大学士庆复,俟伊到川之后,将彼地事机情形,详悉告知,或可回京,或仍应留川,一同办理,自行酌定。”《清高宗实录》卷286,页15、16.

  这一上谕,正式决定和宣布清军要进攻金川,著名的所谓“十全武功”之第一“武功”――首征金川,就这样快要开始了。

  金川,地处小金沙江的上游,一促侵水出松潘外西藏地方,经党坝,流入金川境,水深河阔,为大金川,另一纳水,源流较近,为小金川,皆以临河之山有金矿而得名。大金川、小金川均自东北向西南流,至明正土司地合流为若水,再往前至会理州为金沙江,亦名泸水。二河沿岸地区分别名为大金川、小金川。居民是藏族,明朝时隶杂谷安抚司。此处万山丛矗,中绕汹溪,来往交通使用皮船和索桥,天气寒冷,多雨雪,惟产青稞、荞麦,产量不高。大、小金川土司皆系明金川寺演化禅师哈伊拉木的后裔。顺治七年小金川土司卜儿吉细归附,授原职。康熙五年大金川土司嘉勒巴归附于清,清政府授以演化禅师印,“俾领其众”。后来清军征服大、小金川,初于大金川设阿尔古厅,小金川设美诺厅,不久改为懋功厅,置同知,成为四川省十四厅之一,民国年间改为懋功县。大金川今系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金川县,在成都西北四百余里。小金川系此州的小金县,在成都西边偏北三百余里。

  乾隆帝在谕中讲到征讨金川的原因是“番蛮肆横不法”,“恃强生事”,究竟此事真情如何?原来,大、小金川土司也像附近杂谷、绰斯甲、革布什咱、明正、瓦寺、沃日、党坝等土司一样,是清政府的属部。各土司的首领,受清政府封授宣抚使、安抚使、宣慰使、长官司、土守备、土千户、土百户等职衔,定期向朝廷缴纳贡赋,听从调遣,带领部下人员从征应役,不得劫掠为盗,不得侵占其他土司地土,土司之间发生争执,须听清政府裁处,不许互相攻杀,违则要受官府惩治,革职问罪,兴兵征剿。尽管清政府对各土司加以约束,不许他们惹是生非扰乱地方,但一些人多势大、兵精将悍的土司,经常袭掠邻近土司,侵占其地,纠纷时起。大、小金川土司在这方面显得特别突出。

  大金川早先并未被清朝正式封为土司,其首领均附于小金川,成为小金川土司的土舍。康熙六十一年,嘉勒巴之庶孙色勒奔以金川土舍身份,带领部下随四川提督岳钟琪征讨西藏“羊峒番”,立下战功。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云贵总督高其倬因小金川强横,上奏说:四川土司多,“人广地众之处,理宜分立支派,互相钤束”。今小金川“实为强横”,而金川土舍色勒奔“曾出兵羊峒,著有勤劳”,“应请给以安抚司职衔,以分小金川土司之势”。雍正帝同意此议,授色勒奔为安抚司,从此大小金川才正式成为平行对等的两个土司,均受清政府辖束。雍正初,杂谷、大金川、沃日诸土司发生地界争端,抚远大将军、川陕总督、一等公年羹尧令大金川割美同等寨给予沃日,色勒奔弟兄不服,与沃日等土司仇杀不已,后年羹尧罢官,署川陕总督岳钟琪奏准,将美同等寨归还大金川。宫中档: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云贵总督高其倬题;《清史稿》卷295,《年羹尧传》,卷296,《岳钟琪传》。

  各土司仍然互相厮杀。乾隆四年七月,署四川巡抚、布政使方显上疏密奏:因“金川从来不受约束”,杂谷土司苍旺、梭磨土司勒儿恪等,“意欲纠众”攻击大、小金川二土司。护理木坪土司王氏禀称,“各土司愿自备士兵糇粮,征服报效”。现已飞饬各官,前往化诲解散。《清高宗实录》卷97,页27.但未能收效,七月十四日、十七日、十九日,杂谷、梭磨、沃日等土司发兵攻小金川,大金川土司色勒奔亦于十四日、十七日、十八日,三次发兵,与革布什咱土司丹津罗尔布格斗。川陕总督鄂弥达一面上疏奏请委总兵一员,带汉兵二千名,征士兵二千名,“前往勒兵化诲”,一面飞饬道员王奕鸿、副将马化正前往解散。各土司遵官府化诲,于八月下旬撤兵回到自己的碉寨,“各安住牧”,听候裁处。《清高宗实录》卷101,页25,卷103,页28.九月二十四日,瓦寺土司容忠,因恼怒三齐寨头人汪太,擅发士兵一千三百余名,欲渡河攻击该寨,署抚立派文武官员前往制止。土司之间的争斗愈益激烈。

  对于四川这些土司,乾隆帝最初还是实行传统的管辖方式,没有采取改土归流的办法。乾隆四年十一月,署四川巡抚方显奏:杂谷、梭磨等土司,因与小金川互相争夺必色满地方而成仇恨,约集沃日等土司,联合发兵攻打小金川,本应“参处示警”,有的官员建议“乘机将金川参革,改土归流”。此议不当。因为,杂谷、梭磨有户口十余万,金川紧接杂谷,“户口不过数万”,长期以来,“杂谷素惮金川之强,金川则畏杂谷之众,彼此钳制,边境颇宁,固不可任其争竞,亦不必强其和协也”。况且,沿边多“生番”,留下这些土司,“可资捍卫”,防御“生番”的袭掠,遇有战事,调取土兵,他们“莫不如数遣发,著有微劳”,彼此争斗,并“未敢干扰内地”,官府遣人调停裁处,他们恭敬遵命,故对杂谷等土司,不予参究。对金川土司,亦不参革和改土归流,因为,实行改流,“非惟弹丸土司无裨尺寸,且所给印信号纸,一经追取,即成无管生番”,容易滋生事端,违背约束,那时又要颇费周折了。乾隆皇帝十分赞同方显的意见,批示说:“此见甚是”。《清高宗实录》卷105,页19―21.这一政策持续到乾隆十一年,因大金川土司作乱,才有所改变。

  乾隆八年十一月初十日,清政府以已故大金川安抚司色勒奔之弟色勒奔细袭其兄之职。

  这位色勒奔细,就是后来多次见诸于《清高宗实录》、震惊朝廷的著名的大金川首领莎罗奔。过去,《圣武记》、《清史稿》以及近人论著,皆把色勒奔细与其兄长色勒奔混为一谈,当做是一个人,因而把色勒奔之从征立功授职等事,加在色勒奔细(即莎罗奔)身上,这是十分错误的。莎罗奔骁勇多智,与兄长积极训练士卒,扩展辖地。早在乾隆二年,色勒奔就夺占了西边革布什咱土司的部分土地,革布什咱土司上告,官府断令大金川退还,色勒奔一直未交。乾隆九年,莎罗奔的女婿巴底安抚司纳旺所辖地区多灾疫,莎罗奔遣发人夫,运送物品,将为纳旺“赏赉百姓”,纳旺之叔巴底土舍汪扎担心大金川“乘机占夺”,遂调兵堵截防御,并向舅舅革布什咱土司求救,革布什咱土司带兵来援汪扎,与大金川之人“互相争杀”。川陕总督庆复、四川巡抚纪山、提督郑文焕相继遣官前往查询争执原因,令其各归本地,并上奏朝廷。乾隆帝谕令诸臣“妥协为之,不可存省事之心”,一定要“妥协办理,据实奏闻”。《清高宗实录》卷219,页20、21,卷223,页31.

  莎罗奔又想控制小金川,以女阿扣嫁予其土司泽旺,泽旺为人懦弱,“为妻所制”,乾隆十年莎罗奔派人将泽旺劫归,夺其印,经总督庆复檄令退回,始送泽旺返小金川。

  对于莎罗奔的扩展辖地兴兵厮杀,川陕总督庆复于十一年十一月疏言其过,并提出对付之策。庆复说,莎罗奔“性更凶悍”、“实为强横”,但其处“地势极险,运粮无路”,且自在土司之内相争,未干犯内地,因此,让地方文武官员设法“令其彼此钤制,以保无事”,倘若莎罗奔不听官府裁断,“亦惟有以番御番之法,用众力以收功”。乾隆帝主张慎重,不赞成用兵,批示说,“瞻对甫完功,佳兵不祥”。《清高宗实录》卷279,页20、21.

  过了三个月,乾隆帝仍然不愿大动干戈,于十二年二月十三日谕军机大臣:(川抚)纪山奏称大金川土司莎罗奔侵占革布什咱土司地方,互相仇杀,又诱夺其侄小金川土司泽旺的印信,扬言欲攻革布什咱。“苗蛮易动难驯”,如果只是小小攻杀,事出偶然,即当任其自行消释,不必兴师问罪。“但使无犯疆圉”,不致侵扰,“于进藏道路、塘汛无梗”,仅在内部相斗,“竟可置之不问”。设若仇杀日深,事态扩大,亦当以宣谕训诲令其息恨宁人为主,不宜轻举妄动,“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清高宗实录》卷284,页19、20.

  但是,不到一个月,乾隆帝就改变了态度,于十二年三月十一日、十二日、十九日三次下谕,宣布用兵金川说:“(四川各土司)恃强凌弱,攘夺仇杀,叛服不常”,“历年常生事端”,“数年以来,屡多不靖”,郭罗克、瞻对、曲曲乌等处多次生事。大金川土司莎罗奔钤制小金川、巴底,攻革布什咱的正地寨和明正司的鲁密章谷,“番民望风畏避”,坐汛把总李进廷抵敌不住,退保吕利。莎罗奔又攻围霍尔章谷,击杀千总向朝选,并侵压毛牛,枪伤游击罗于朝。“毛牛逼近西炉(即打箭炉,今康定县),逆酋敢于侵扰,伤及官兵”,“扰我汛地”,“侵蚀诸番,张大其势”,“猖獗已甚”。这都是因为瞻对之事办理不妥,“无所惩创,不足以震慑蛮心”,必须派军,“迅速剿灭”大金川,筹划“永远宁谧之图”。《清高宗实录》卷286,页15―19,卷287,页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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