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又亲写《述悲赋》: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雎》?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二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昔皇考之命偶,用抡德于名门。俾逑予而尸藻,定嘉礼于渭滨。在青宫而养德,即治而淑身。纵糟糠之未历,实同甘而共辛。乃其正位坤宁,克赞乾清。奉慈闱之温清,为九卿之仪型。……嗟予命之不辰兮,痛元嫡之连弃。致黯然以内伤兮,遂邈尔而长逝。……呜呼,悲莫悲兮生别离,失内位兮孰予随?入椒房兮阒寂,披凤幄兮空垂。春风秋月兮尽于此已,夏日冬夜兮知复何时?”
爱妻孝贤皇后之死及三个月前皇后之第二嫡子永琮之殇,使乾隆帝悲痛万分,因而性情暴躁,对办理丧仪欠妥,不敬皇后的人严加惩责。大阿哥永璜因迎丧失礼遭斥,管理翰林院的刑部尚书阿克敦以大行皇后册文误将“皇妣”译为“先太后”满文而被判处斩监候,刑部尚书、侍郎盛安等官全部革职留任,工部尚书、侍郎因办理皇后册宝,“制造甚属粗陋”而均遭诫责,侍郎索柱连降三级。一大批官员“违制”,于百日之内剃发,遭到重惩,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湖广总督塞楞额被帝斥为“丧心悖逆”,“弃常蔑礼”,“丧心病狂”,而勒令自尽。因后之丧仪而分别遭帝斥责、降级、革职、罚俸、赐死的,有大学士、尚书、侍郎、总督、巡抚张廷玉、高斌、尹继善、汪由敦等等官 员,可见帝对孝贤皇后之笃爱及哀悼。
孝贤后生永琏、永琮二子,皆殇,一女亦殇,另一女封固伦和敬公主,于乾隆十二年下嫁科尔沁辅国公色布腾巴尔珠尔额驸。十七年色布腾巴尔珠尔进袭亲王,二十年蒙帝赐双俸,增护卫。固伦和敬公主于乾隆五十七年去世,享年六十一岁。
二、香妃、?妃和慧贤皇贵妃。
乾隆帝除孝贤皇后以外,还先后册立了两位皇后,封了十余位妃子。第二位皇后是那拉氏。孝贤皇后于乾隆十三年三月去世以后,因宫中无人统摄,于七月册立娴贵妃那拉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十五年又册立为后,帝后之间不甚融洽,三十年皇后从帝南巡,至杭州,“忤上旨,后剪发,上益不怿,命后先还京师”。三十一年七月后卒,乾隆帝谕命丧仪按皇贵妃办理。第三位皇后是魏佳氏,系死后追册为后的。魏佳氏娘家本是汉人,入于内务府当包衣,隶内务府内管领下,父清泰当了一个芝麻小官内管领。魏佳氏随奉乾隆帝后,初为贵人,历进令嫔、令妃、令贵妃,乾隆二十五年生皇十五子琰,三十年进令皇贵妃,四十年卒,年四十九岁。魏佳氏生四子二女,长子、四子殇,次子琰,三子庆亲王永。长女固伦和静公主下嫁喀尔喀额驸超勇亲王策凌之孙拉旺多尔济,袭亲王爵,历任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次女和硕和恪公主,下嫁协办大学士、一等武毅谋勇公兆惠之子扎兰泰,袭公爵。魏佳氏死后二十年,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帝以立琰为皇太子,命赠其生母令懿皇贵妃为孝仪皇后,升奉先殿,列孝贤皇后之次。
在十余位妃子中,乾隆帝喜欢的是慧贤皇贵妃高佳氏、容妃霍卓氏和?妃汪氏。高佳氏原姓高,其父高斌是内务府旗人,雍正元年授内务府主事,再迁郎中,出管苏州织造,六年进广东布政使,转调浙江、江苏、河南等省,九年迁河东副总河,十年调两淮盐政兼署江宁织造,十一年署江南河道总督,十三年实授。高斌家因慧贤贵妃之故,抬入满洲镶黄旗,改姓为高佳氏。
高佳氏为弘历之侧福晋。乾隆二年十二月初四日,乾隆帝命大学士张廷玉为正使、内阁学士索柱为副使,册封高佳氏为贵妃。册文说:“尔庶妃高氏,笃生名族,克备令仪,持敬慎以躬,秉柔嘉而成性,……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几年以后,高佳氏去世,尊谥为慧贤皇贵妃。
容妃霍卓氏(亦写为和卓氏)是乾隆帝在一段时间中最为宠爱之妃。容妃即民间传说的香妃,言其艳丽多姿,美貌绝伦,兼身有奇香,所着衣服洗涤之后,水皆芳香扑鼻。民国初年有人杜撰的“野史”,称其系“回部”小和卓霍集占之妻,与霍集占同被献俘京师,因“帝夙知霍妻绝色”,提入宫中,封为妃子。亦有文述其系回部王妃,被送入宫中后欲杀帝报仇,为太后赐死。此皆不可信。容妃系回部名门之女。当时回部上层人物称为和卓、伯克,乾隆帝在用兵回部前后,不止一次下谕,劝谕各回城和卓、伯克来归,不少和卓、伯克遵奉帝旨,踊跃来投,后又从征大、小和卓,因而论功受封爵职。像居住吐鲁番的额敏和卓,乾隆二十一年由辅国公晋镇国公再晋贝子,二十三年晋贝勒,旋被帝赐予郡王品级,当上了仅次于亲王的郡王。
容妃是新疆秉持回教始祖派噶不巴尔的后裔,世居叶尔羌,父系阿里和卓。容妃之兄图尔都因不满大、小和卓霍集占弟兄欲搞封建割据反对清朝,而将全家迁往天山北路的伊犁居住。乾隆二十二年五月霍集占弟兄二人兴兵叛乱,第二年清军到达叶尔羌,图尔都随五叔额色尹及堂兄玛木特跟随清军作战,为平定霍集占的叛乱立下了功劳。他们也于二十四年为帝召入京师,第二年被正式安置于北京长住。额色尹被封为辅国公,图尔都于二十四年授扎萨克一等台吉,二十七年晋辅国公,四十四年卒,爵由其子托克托袭封,玛木特授扎萨克一等台吉。
容妃进宫的时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于乾隆二十三年春天以前,因帝为妃居住而特筑的宝月楼,在这年春天修建,秋天落成。帝为此特写《宝月楼记》一文:“宝月楼者,介于瀛台南岸适中,北对迎薰亭,亭台皆胜国遗址,岁时修葺增减,无大营造。顾掖池南岸,逼近皇城,长以二百丈计,阔以四丈记,地既狭,前朝未置宫室,每临台南望,嫌其直长鲜屏蔽,则命奉宸,既景既相,约之。鸠工戊寅之春,落成是岁之秋。……楼之义无穷,而独名之日宝月者,池与月适当其前,抑亦有乎广寒之庭也。”另一种说法是乾隆二十五年。这一年,容妃随六叔帕尔萨及堂兄玛木特之子巴巴等家属到达京师,并于六月首次以“和贵人”的封号出现于宫中,接受帝赏赐的鲜荔枝,时妃二十七岁。这两种说法都有相当充足的根据,可见前述野史之言容妃为霍集占之妻被抢入宫中,是荒诞无稽的。
容妃极受乾隆帝宠爱。乾隆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帝命兵部尚书阿里衮为正使、礼部侍郎五吉为副使,册封霍卓氏为容嫔。册文说:“……尔霍卓氏,秉心克慎,奉职惟勤,范端庄,礼容愉婉,深严拓馆,曾参三缫之仪,肃穆兰宫,允称九嫔之列。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容嫔,法四星于碧波,象服攸加,贲五色于丹霄,龙章载锡,尚敬承夫恩渥,益克懋夫芳徽。”三十三年十月初六日,帝又命大学士尹继善为正使、内阁学士迈拉逊为副使,册封容嫔霍卓氏为容妃。册文说:“……尔容嫔霍卓氏,端谨持躬,柔嘉表则,秉小心而有恪久,勤服事于慈闱,供内职以无违,夙协箴规于如史。兹奉皇太后慈谕,封尔为容妃,尚其仰承锡命……”
乾隆帝经常赏赐容妃以地方进贡的蜜荔枝、哈密瓜、绿葡萄干、白葡萄子等果品。帝出巡时,常带容妃伺行。乾隆三十年,妃陪帝南巡,到过苏州、杭州、江宁、扬州,帝按照回部习俗,赏赐容妃羊肚片、羊他他士、酒炖羊肉以及苏州糕等等食物。容妃还曾随帝东巡泰山、曲阜,恭谒盛京祖陵。她四十寿辰时,帝特赐她无量寿佛、玉如意、青玉寿星、玛瑙灵芝杯等物品。五十大寿时,帝又赐她如意一盒、古玩九件、锦缎九匹、银元宝九个。乾隆帝对容妃之极其宠爱,还表现在特别照顾其家乡习俗和思乡之情,让容妃常著回服,封妃之时特为其做天鹅绒朝冠、染貂朝冠、吉服袍褂、金龙绣九龙袍,经常赏赐其新疆果品,并于宝月楼墙外特建“回子营”,建回教礼拜寺,让“回人”居住。
乾隆帝写了很多关于宝月楼的诗,其中有专门注解“回营”之句。比如,乾隆二十七年的一首诗:“淑气渐和凝,高楼拾级登。北杓已东转,西宇向南凭。(自注:楼临长安街,街南俾移来西域回部居之。室宇即其制。)”二十八年新年他又作了一首宝月楼诗,加了注解:“冬冰俯北沼,春阁出南城。(自注:楼近倚皇城南墙。)宝月昔时记,(自注:向作宝月楼记黏壁。)韶年今日迎。屏文新弗录,镜影大光明。鳞次居回部,(自注:墙外西长安街,内属回人衡宇相望,人称回子营。新建礼拜寺,正与楼对。)安西系远情。”帝特于临街筑宝月楼以居容妃,又特于墙外建“回子营”修礼拜寺,以及亲写许多首关于宝月楼之诗,这一切充分表明了乾隆帝对容妃是何等的宠爱。
容妃于乾隆五十三年四月十九日因病去世,享年五十五岁。临终之前,她把全部衣物和珍贵的首饰分别赠与朝夕相处的妃嫔和本宫女子及娘家的叔、婶、嫂、姐妹,留为纪念。乾隆帝非常悲痛,谕令隆重办理丧事:皇上辍朝三日。皇子以下,宗室以上,三日内咸素服,不祭神。妃初薨日,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民公侯伯以下,二品官、子以上,公主、福晋以下,县君、奉恩将军妻一品夫人以上,齐集举哀。妃之金棺奉移殡宫,行初祭礼,用金银锭七万,楮钱七万,画缎千端,楮帛九千,等等。
乾隆帝对?妃汪氏也比较宠爱。汪氏于乾隆四十年正月为六十五岁的皇上生下最小的公主皇十女固伦和孝公主,?妃性格暴躁,虐待下人,于四十三年十一月竟将宫女殴打致死。乾隆帝获悉后非常愤怒,于十一月初八日召集诸皇子及军机大臣,下达长谕,严厉斥责悖妃之过,降其为嫔,并训诫诸皇子以此为鉴,禁止纵性滥刑殴毙奴婢。此谕对了解乾隆帝之治家待奴,颇有价值,现摘录如下:
“昨?妃将伊宫内使唤女子责处致毙,事属罕见,尔等想应闻知。前此妃嫔内, 间有气性不好,痛殴婢女,致令情急轻生者,虽为主位之人不宜过于狠虐,而死者究系窘迫自戕,然一经奏闻,无不量其情节惩治,从未有妃嫔将使女毒殴立毙之事。今?妃此案若不从重办理,于情法未为平允,且不足使各位宫闱之人咸知警畏。况满汉大臣官员将家奴不依法决罚殴责立毙者,皆系按其情事分别议处,重则革职,轻则降调,定例森然,朕岂敢稍存歧视。?妃即著降封为嫔,以示惩儆,并令妃嫔等嗣后当引以为戒,毋蹈覆辙,自干重戾。朕办理此事,准情酌理,惟协于公当,恐外间无识之徒或有窃以为过重者,不知朕心已觉从宽,事关人命,其得罪本属不轻,第念其曾育公主,故量从末减耳,若就案情而论,即将伊位号摈弃,亦岂得为过当乎?朕临御四十三年以来,从不肯有溺爱徇情之事,尔众皇子及众大臣皆所深知。即如?妃,平日受朕恩眷较优。今既有过犯,即不能复为曲宥。……诸皇子各有福晋、格格,家庭之事,当法朕于宫闱,不稍溺爱徇情。……诸皇子当遵朕此谕,咸知效法,倘或管教不严,及自行任性毒殴致死奴婢者,朕一有所闻,必不轻恕。……将此旨交总管内务府大臣,传谕内府诸人知之,并著缮录一通,交尚书房、敬事房存记,令诸皇子共知警醒,永远遵奉。”
清人笔记还载有乾隆帝纳银妃之事。其文称:银妃是山东青州人,乳名珠儿,父死母贫,送与同里黄某为义女,故姓黄。珠儿貌美,“艳名益著”。乾隆帝南巡经过山东时,有人向帝推荐,帝“手谕鲁抚,命与黄婉商,欲迎珠儿入宫。鲁抚奉谕造黄,出手谕。黄北向叩首应命,次日辇珠儿入都”。帝将珠儿初安置于坤宁宫,复恐太后知,又匿于四知书屋,“敕封银妃”。黄某赴京,见到皇上以后,帝命返鲁,且言“已有密旨至济南矣”。黄某返乡,“则居宅一新,又有良田美地,簿录万数,文武百官皆郊迎请圣安。黄至是遂以富称于乡”。银妃甚为帝宠。“越数年,征回部,获香妃。香妃初入,与银妃同宫,居未久,香妃迁他宫,高宗时幸之,有所赐,亦优于银妃。香妃死,高宗大哭至病目,而弃银妃若敝屣矣”。“然此实道路传闻之傅会,未可信也”。
总的看来,乾隆帝对孝贤皇后富察氏、容妃霍卓氏、慧贤皇贵妃高佳氏,以及?妃汪氏,是颇有深情的,就此而言,说他是位英明天子多情君,不为无因,但传说中的所谓风流天子为色出巡,则显然是根据不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