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三年(1646)初,车臣汗硕雷煽诱漠南蒙古苏尼特部腾机思郡王偕弟腾机特率部叛逃,投奔漠北,清豫亲王多铎领军追剿,土谢图汗衮布遣子喇瑚里等以二万兵,车臣汗硕雷遣子本巴等以三万兵往援腾机思,于七月被清军大败,而回归本地。衮布之族人二楚虎尔复掠漠南巴林部人畜。巴尔布冰图又来侵漠南土默特部,劫马两千匹。
顺治三年九月十六日,摄政王多尔衮遣土谢图汗所属之额尔德尼托君的贡马使臣回归,谕告使臣说:“尔等速往,各语尔主,草青以前,可将腾机思、腾机特擒之以献,如此,则遣使来朝,否则,使来,定行羁留。”《清世祖实录》第27卷第19页。
顺治四年四月初五,扎萨克图汗素巴第闻清帝下诏斥责硕雷、衮布二汗,欲代为和解,偕同族俄木布额尔德尼遣使赍书相劝,但扎萨克图汗素巴第之辞甚傲。书中谈道:“汉人八十万众,原系我攻城敌也,今闻尔已收服,念总属我红缨蒙古所得,甚为喜悦,故去年我曾遣使朝贺。苏尼特向从此处逃去,今又复来归,尔等追逐至此,与伊思丹津拖音、达赖济农合战,我等欲前来分理曲直,未至之此,尔又班师。向来红缨人与我原无仇隙,止因额尔克楚虎尔私掠巴林,欲遣使,前来分理曲直,适冰图、阿穆喇古喇库两人至,伊等所言,我已悉知。如以我言为然,可遣使前来,计议妥便,如以为不然,亦惟尔知之而已。”③④《清世祖实录》第31卷第14、15页;第15页;第14页。
俄木布额尔德尼进贡方物,并致书相劝,辞较平和。书中谈道:“丙戌年之事,闻诸王前来,我等右翼欢忭前往,商议事成,原欲将逃人公议执送,因我左翼两经战败,不能议和。今遣使通好,此地一切事宜,我固可尽力承任也。”③。
喀尔喀左翼嘛哈撒马谛塞臣汗等亦于四月初五遣使来贡,进表请和。摄政王多尔衮以帝之名义降谕说:前苏尼特部落腾机思举国来归,朕即以女妻之,又封之为王,优礼恩养。及彼背德叛逃,因命和硕德豫亲王率轻骑追剿,此朕讨叛之师,与尔等何涉,尔等乃遣兵迎犯,故天降谴于尔也。朕于此时,典赐优容,即命班师,若果素念尔恶,岂不能乘尔自遭天谴之时,以见在之兵,即加征耶!今尔等如欲安居乐业,能擒腾机思等,则席卷其国来献,不能,即当用兵剿灭腾机思,收服其国,则我师亦不烦再遣。倘又不能,可遣尔亲信大臣来贡,朕令偏师前往,任彼遁逃何所,亦无难剿灭之也。朕所以必令尔以亲信大臣为质者,盖以大兴师众,即扰尔国,量遣一旅,又恐尔心叵测之故耳。尔果克遵朕旨,当及未雨雪之时,速遣使来,倘尚怀携贰,则不必遣使。④。
五月初五,摄政王降谕训诫喀尔喀扎萨克图汗说:“尔来书云:汉人八十万众,原系我攻城敌也,今仍为红缨蒙古所得。我朝原系红缨满洲,所称蒙古为谁?尔来书不名,又尔我相称,意欲与我敌体乎?尔书云:苏尼特向从此地逃去,又复来归,尔等追逐至此,与伊思丹津拖音、达赖济农合战,我等欲前来分理曲直,尔师竟回。额尔克楚虎尔私掠巴林,亦欲前来分理曲直。夫巴林、苏尼特二罪,素知与尔无干,尔果能议,今即与尔定议,尔当自审果能否乎?如果能,当尽执若辈来献。若徒哆口骄言妄行何益!诚欲通好,尔当守礼法,悉改前愆,及此未雨雪之前,遣使前来,如不遵旨,可毋遣使。”②《清世祖实录》第32卷第2、3页;第3页。
同一天,又谕伊思丹津喇嘛说:前德豫亲王率偏师追征苏尼特腾机思,“尔出师逆敌,致天降谴。我朝与尔素无嫌隙,而二楚虎尔掠我巴林,今尔如欲安生乐业,可将二楚虎尔所掠巴林人畜等物,散失者照数赔补,见存者尽行送还,以驼百头马千匹前来谢罪。倘能遵旨,及未雨雪之前,即遣使全送,如不遵旨,可毋遣使”。②。
顺治五年苏尼特部腾机特率部来归,诏宥其过,命其袭已故之兄腾机思郡王爵。五年八月初三,喀尔喀部土谢图汗、硕雷汗等“谢侵夺巴林部落罪”,贡马千匹,驼百头。《清世祖实录》第40卷第2页。此后时遣使入贡。
顺治七年三月十一日,土谢图汗等欲讲和,摄政王以帝名义降谕,谕告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伊思丹津喇嘛大小贝子,提出和好的条件说:若欲复申盟好,“可具书来奏,当报以敕谕。其二楚虎尔所掠巴林牲畜,可即赔偿,以赎俄木布额尔德尼、巴尔布冰图兴兵之罪,及巴尔布冰图驰入土默特杀人之罪,并赔补掠去人畜。自今以后,如欲罢兵修好,彼处为首汗、贝勒、贝子誓诸天地,朕仍与之通好,否则遣使无益也”。《清世祖实录》第48卷第4、5页。
喀尔喀部汗、贝勒、贝子等收到敕谕后,于顺治七年十月二十五日遣使奏称:“今遣四贝勒为首及诸大臣前往,坚盟和好。前命照例敕奏,此谕诚是,臣等特具疏奏请,伏乞睿裁。”《清世祖实录》第50卷第16页。
七年十一月十三日,摄政王多尔衮率王贝勒大臣猎于边外。二十二日遣侍卫桑阿尔寨等,赍敕往谕喀尔喀部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伊思丹津喇嘛、俄木布额尔德尼大小贝子,除讲述双方以往交战等情况外,又再次提出议和的条件:归还掠取巴林的牲畜;部落之长及贝勒、贝子誓告天地,永通和好;修好诸贝子依照定例,每年各按旗进贡一次,每旗下贝子合进驼一头马八匹,遣大臣朝见,清照例赏赐。《清世祖实录》第51卷第7、8页。几天以后,多尔衮于十二月初九去世,与喀尔喀部议和修好之事,只有由少年天子福临来完成了。
二、年年朝贡三汗拥戴大君。
少年天子福临虽然极端痛恨“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将其追罪削爵籍没焚尸扬灰,但是对于他的一些好的政策和高超的策略,仍然继承了下来,并加以创造性的发展,对喀尔喀部的议和修贡,即是他成功的一例。他的基本策略方针是以武力为后盾,议和为上,坚持原则,据理力争,决不妥协委曲求全,但又不苛求于人。
世祖福临亲政后,喀尔喀三部汗、贝勒、贝子多次遣使入朝进贡方物,他都予以赏赐款待。以顺治八年三月为例,十九日,喀尔喀部落吴把什台吉贡马匹等物,赐银鞍辔布等物。二十三日,宴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贡使于礼部。二十六日,顺治帝御太和殿,硕雷汗之子噶尔马撒望台吉、储护尔台吉朝见。二十九日,赏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贡使银茶筒、缎匹等物。《清世祖实录》第55卷第16、17、18、20页。
土谢图汗等所遣贡使及其随从人员,人数相当多。顺治八年八月初七,宴土谢图汗贡使八百八十四人于礼部,二十七日,又宴土谢图汗贡使三百零九人于礼部。《清世祖实录》第59卷第5、27页。贡使人数之多,原因不难了解,那就是喀尔喀三部汗、贝勒、贝子、台吉希望通过朝贡,进行互市贸易,卖出马牛羊驼,购进茶盐缎布等生活必需用品,因此,他们迫切要求恢复昔日的正常和好关系,不断遣使来京议和。
顺治帝福临当然也希望双方和好,保持北方地区安宁,但又决心使双方的关系建立在比太宗崇德年间和顺治三年以前更为牢固更为有利的基础上,建立起“大皇帝”与喀尔喀三部汗贝勒贝子之间的君臣关系,哪怕这种关系的程度,不如漠南内属蒙古那样强烈和牢靠,但总要比过去更加紧密一些。因此,多次下谕,训诫对方欠礼之处,提出议和修贡条件。
顺治八年九月十四日,他因土谢图汗等交纳的赎罪牲畜数少,而谕告土谢图汗、车臣汗、伊思丹津喇嘛及大小贝勒说:尔等岁贡牲畜七十二头,已经收纳。至巴林人畜,因不能赔偿,止以马百匹、驼十头赎罪,“是尔等无归附之意,故而如此”。今若归我巴林人口,遣为首诸贝勒入觐,其牲畜自当宽免。如遵朕命,则为首四旗岁贡,自当收纳,其诸小贝子各自贡献,俱行停止。倘不归我巴林人口,不遣为首诸贝勒入觐,则尔等使臣可勿遣,岁贡可勿献。兹将尔等赎罪马百匹、驼十头发还。《清世祖实录》第60卷第12页。
顺治九年五月十四日,他因扎萨克图汗等未按谕敕所提条件议和,且犯掠边境,降谕训斥扎萨克图汗、俄木布额尔德尼及大小贝子说:前因尔等表请通好,毫无定议,曾两经降谕。“朕意本欲和好,故令尔等归还所掠人畜,贡献所罚驼马,并为首诸贝勒、贝子、头目来朝赎罪。乃尔既不来朝,又不归还人畜,贡献驼马以赎罪”,“且尔一面通市,一面犯边”。现朕开诚谕尔,“今若速还我人畜,献所罚驼马,遣为首贝勒、贝子、大臣来朝则已,不然致有后悔,自贻伊戚,我何与焉。可速定议,毋得迟疑,以坠尔基业”。《清世祖实录》第65卷第5页。
九年十一月十六日,他又因土谢图汗、车臣汗等倨傲不恭,颁谕训斥土谢图汗、车臣汗、伊思丹津喇嘛等人说:“尔等为四九牲畜来奏,辄言从前赏例太薄,我等再不来贡。又言逃人,有在贝子大臣讲和以前去者,有在后去者,逃人往来私行,何以称和,等语。又朕曾遣使至尔处,迟至两月余,乃先令拜塔,而后见尔等。种种谬误,朕故不复遣使。朕为天下主,尔乃弹丸小国之长,以方物来贡,朕酌量赏赉,即云微薄,亦宜奏请增益,乃辄言赏例如前,则九畜不贡,尔等将欲构衅乎?且尔既不归我巴林人畜,为首贝子又复不至,尚何可言?若尽还巴林人畜,为首贝子前来,视同一国,誓言修好,始可候旨定夺。”否则,败和好,将后悔矣。《清世祖实录》第70卷第7、8页。
顺治帝的这几道敕谕,讲得很好,理直气壮,有恃无恐,俨然是大皇帝对边外小邦酋长的开导、训诫和警告。清与喀尔喀三部之争,曲在三部,他们根本不该遣兵五万攻打人数少于彼方的清军,清军是追征苏尼特部,未侵犯喀尔喀三部地区,未袭掠启衅,却突遭喀兵拦袭,若非清军勇猛所杀,则将全军覆没,战死之后,也是冤鬼,不知喀兵为何来攻,自己为何要被喀兵斩杀。兼之,喀兵又偷袭巴林、土默特,杀人掠畜,扰掠清之藩部,作为天下共主,作为漠南蒙古藩部之君的清朝大皇帝,当然应该为属部做主,为属部讨还公道,惩治来犯之人。不将这些道理讲清楚,喀尔喀三部不承认所犯错误,不归还所掠人畜,双方就不能议和通贡。因此,双方多次使臣往返商议,喀部都是理屈词穷,而顺治三年清军大败喀兵的雄威,也增强了清政府在争论中的优势,使三部汗贝勒有所畏惧,不敢一意孤行。顺治帝正是基于对喀部形势的正确了解和相信自己的无敌军威和事业之正直,才据理相争,坚持原则,力求和好,但不妥协委曲求全。
喀尔喀三部汗贝勒在前后五六年的多次议和争执中,逐渐认识到不能威胁、欺骗清政府接受己方的无理要求,想打,又打不过,拖久了,又影响双方经济交流,马驼羊难以卖出,茶布银帛到不了手,所以,他们已决定按照大皇帝提出的条件,议定和好。不料风波又起,土谢图汗衮布之旗弟不塔尔台吉率本部人投奔清朝,顺治帝大喜,特封其为扎萨克亲王,命驻牧张家口外塔噜浑河。于是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雷等便于顺治十年六月十三日进表,诡称巴林人畜尽被不塔尔携去,应找不塔尔索取,并要求将不塔尔遣返喀部。《清世祖实录》第76卷第5页;《清史稿》第521卷。
顺治帝甚怒,于六月二十六日降谕,敕谕土谢图汗、车臣汗、丹津喇嘛,予以严厉斥责说:尔等抗违前旨,不遣为首贝子来朝,又不进本年常贡牲畜,不尽偿巴林人口,“尔等负罪实多,反以归顺朝廷之贝子擅来奏取,昧理甚矣!今纵尽偿巴林人口,遣贝子来朝,其已经投来贝子臣,朕亦不即遣还。惟将巴林人口尽数归我,且遣贝子来朝,应自此以后,再有逃来之人,俟彼时酌量施行。否则,岂但已投来之贝子,不即遣还,凡贝子大臣来归者,即尽收养,且宠以富贵矣”。《清世祖实录》第76卷第11、12页。
过了一月余,顺治十年七月二十八日,世祖福临又命安郡王岳乐为宣威大将军,统领官兵,戍守归化城,赐予敕谕说:“今闻喀尔喀部落相约,举兵内向,亟宜预防,兹命尔为宣威大将军,屯驻归化城。”“倘喀尔喀兵至,因利乘便,攻其不备,倘敌兵势众,速行驰奏,以便益兵。”《清世祖实录》第77卷第12页。
同年九月十一日,理藩院奏称:土谢图汗属下索诺额尔德尼遣使进岁贡驼马,至张家口外,请旨定夺。谕命遣使往视,若巴林人口已经全还,为首贝子来朝,则令来使进口,否则驱逐其使。《清世祖实录》第78卷第6页。随即查明,来使未送还巴林人口,为首贝子未来朝,即将喀尔喀左翼四旗使者逐回,拒其进贡。顺治十一年三月二十日,帝又敕谕喀部丹津贝勒,详述土谢图汗、车臣汗违旨不还人口等过失,故绝来贡使,今后如不再遵前旨,亦不许贡使入口。《清世祖实录》第82卷第18、19、20页。
顺治十二年,土谢图汗衮布去世,其子察珲多尔济继汗位,执掌喀尔喀左翼。车臣汗硕雷卒,其子巴布继位。扎萨克图汗索巴第亦先已病故,其子诺尔布继位,称毕席勒尔图汗。喀尔喀三部汗、贝勒见清帝态度坚决,又命帅统兵防备,知道难以智胜勇取,故决心议和修贡,上表谢罪。扎萨克图部毕席勒尔图汗、俄木布额尔德尼及子胡土克图等于顺治十二年正月,遵从帝谕,“以从前抢掠巴林部落,上表引罪,并求和好,进献驼马”。《清世祖实录》第88卷第31页。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丹津喇嘛、墨尔根那颜亦谨遵帝敕,遣子弟额尔德尼诺穆齐、伊世希布额尔德尼、额尔克戴青三位大台吉,车臣汗巴布遣子门章墨尔根楚虎尔,于十二年四月初七,“以侵掠巴林,遵旨服罪来朝,并进岁贡马驼”。《清世祖实录》第91卷第3页。
顺治帝福临见喀部已遵依己谕,遣为首贝子来朝谢罪,便不再坚持归还人畜,审时度势,立即决定与喀尔喀部议和修贡,但对三部又有所区别,先与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定议和好。他于五月初五遣祁他特车尔见等使臣,赍敕往谕土谢图汗、车臣汗、丹津喇嘛、墨尔根那颜,允其和好,嘉其遵旨说:昔因尔等抗违谕旨,故数次不纳来使。“今尔等诚心引罪”,遣额尔德尼诺穆齐、门章墨尔根楚虎尔、伊世希布额尔德尼、额尔克戴青四台吉岁贡来朝,“朕不咎既往,将应还巴林缺少人畜悉从宽免。兹特遣大臣前来,尔等可以修好之故,面坚盟誓,每岁照常额进贡,交通贸易,朕亦不靳赏赍,既盟之后,尔逃人至此,亦不收纳,仍行送还。若不修好坚盟,即进贡,朕亦不纳,逃人至此,仍命收纳,且加恩养,尔其识之”。③《清世祖实录》第91卷第14页;第18、19、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