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2月和10月,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和新疆博物馆曾先后组织调查组与考古队,在新疆民丰县对古代尼雅遗址进行发掘工作。民丰县是新疆和田专区最东的一个县,西近于阗县,东接库尔勒专区的且末县境,南靠昆仑山脉,北面伸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尼雅河自昆仑山麓流来,经县城北去。在尼雅河尽头往北,走三天的行程,在距离民丰县城北约150公里的沙漠中,古老的“尼雅废墟”就在这里。20世纪初1900-1901年和1906年斯坦因曾两度到此考察。
据考古考证,“尼雅”可能是“尼壤”的转音。玄奘《大唐西域记》第12卷在对西域鼠国的流传地瞿萨旦那国的记载中,便有关于尼壤城的描述:
媲摩川东入沙碛,行二百余里,至尼壤城,周三四里,在大泽中。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茂,无复途径。唯趣城路,仅得通行,故往来者莫不由此城焉。而瞿萨旦那以为东境之关防也。从此东行,入大流沙。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者聚遗骸以记之。乏水草,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昏迷,因以成病。时闻歌啸,或闻号哭,视听之间,?然不知所至,由此屡有丧亡,盖鬼魅之所致也。行四百余里,至?货逻故国(斯坦因考定为现在的安得悦)。国久空旷,城皆荒芜。从此东行六百余里,至折摩驮那故国,即沮末(《汉书?西域传》作且末)地也。城郭岿然,人烟断绝。
文中所说的大流沙,指的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关于此地,《法显传》中有如下描写:“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魏书?西域传》(卷102)也有类似的记载:“且末西北有流沙数百里,夏日有热风,为行旅之患……其风迅驶,斯须过尽,若不防者,必至危毙。”尼壤一带地理环境十分恶劣,真可谓白骨遍野,满目凄凉。这样的环境既是鼠蛇的滋生之所,更是各种鬼怪观念得以产生的由头。
据考古学家考证,“尼壤”是《后汉书?西域传》(卷118)所记的精绝国:“西域内属诸国,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极玉门……出玉门,经鄯善、且末、精绝三千余里至拘弥。”王国维在《?流沙坠简?序》中说:“尼雅废墟,斯(坦因)氏以为古之精绝国,案今官书,尼雅距和阗七百十里,与《汉书?西域传》、《水经注?河水篇》所记精绝去于阗道里数合,而与所记他国去于阗之方向道里皆不合,则斯氏说也是。”
上述有关尼壤城的文字资料,对于我们了解西域鼠国的历史地理情况和考古发现很有帮助。尼雅(古精绝国)离鼠国的流传地瞿萨旦那国(于阗,即和田)不远,是该国东境之关防,为往来者必经之途。20世纪50年代考古队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据新疆博物馆考古队在《新疆民丰大沙漠中的古代遗址》中的报道,“现在从这个遗址往东走就是一片大沙漠,中间相距好几道大沙山,约行四五天,才能到达安得烈河沿岸。在安得烈沙漠里,也有好几个古遗址,我们也调查过一处汉代古遗址,地名夏炎他克。从此往东不远就是现在且末县境。我们认为这段路径和《大唐西域记》所述基本相符,可能就是《大唐西域记》所说的古尼壤城,现在民丰县维吾尔名称‘尼雅’(即很远的地方之意),民丰河名‘尼雅河’。”据考古学家史树青的报道:“1959年两次调查发现的文物,悉为汉晋间遗物,所以一般推测尼雅遗址是在公元3世纪时期废弃的。隋唐时期的尼壤城,应该在今尼雅遗址以南或东南。”从《大唐西域记》(卷12)的记载,“知唐初的尼壤四周是一片芦苇荒茂的沼泽,东西来往,只有一条大路可通。以今天地理考之,当在伊玛目扎法沙狄克村一带。这些地方常因尼雅河水泛滥而形成一片沼泽,似与《大唐西域记》所说相合。”关于尼雅遗址废弃的原因,考古学家初步推测是由于流沙南移,河水干涸,居民迁徙所致。
考古队在民丰尼雅遗址发现,遗址的南边只有十几间房子半露在沙面上,北边房屋约数百,三五成群地分布于其间。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古遗址中,发现大量的捕鼠夹子。据报道,捕鼠夹子“发现很多,几乎每屋都有,大小不一,一般长30-40厘米,最宽处10厘米左右”。1959年在尼雅遗址发现的鼠夹子,如在第一处发现的鼠夹子长达37厘米;在第九处清理出大小鼠夹四个。考古学家分析,鼠夹的形制比当今河西一带的鼠夹约宽1.5厘米,超长17-27厘米,也就是说,于阗国和精绝国一带的鼠,比我们现在所见的家鼠约大2-3倍。从地理位置来看,尼壤城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南部边缘地带,此地几乎家家都有鼠夹,可见此地鼠多鼠大且活动猖獗,给当地居民造成极大的危害。
西域地区的鼠害直到如今并没有消歇。我们仅以1993年12月17日《北京晚报》转载《乌鲁木齐晚报》的一则报道为例:
新疆和田地区皮山县皮亚勒玛乡出现了在鼠洞中挖出棉花的奇事。
在这个乡靠近戈壁的棉田里,只见满地是棉花。这是老鼠从棉秆上抓下来的。它们剥开棉籽,吃完后就溜之大吉……棉田里或离棉田不远的地里有许许多多碗口大的老鼠洞,这是一种黄色大老鼠的窝。老乡们顺着鼠洞挖下去,只见洞里藏着满满的一卷一卷的棉花和一些棉桃。有的洞有上中下三层,最多的洞可以挖出几十以至上百斤棉花。于是一些不种棉花的农民也挖鼠洞棉上交……从新棉上市收购以来,皮亚勒玛乡棉花收购站就已收购这类鼠洞棉达32760公斤。
据《后汉书?西域传》载,和田地区正是古代于阗国的所在地,皮山县西汉时为皮山国,邻近于阗,东汉初被于阗吞并。皮山县在今和田地区西端,北与塔克拉玛干沙漠接壤,而上面所说的尼雅考古发现的家家户户有鼠夹的精绝国,则在和田地区的东端,处沙漠边缘。可见西域鼠的活动地域多集中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呈东西走向的带状分布。
西域鼠数量之多令人惊讶。本书在第五章《生物之链》中,介绍了《光明日报》1993年的一则报道,新疆北部阿勒泰草原于1993年6月上旬发生一起大量野鼠集体自毙的惊人事件,几天之间,在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大量野鼠死亡。仅在一处水闸口就捞出死鼠三万多只,可见数量之巨。西域鼠不仅量多,而且个头硕大。典籍中所记,西域之鼠一般者如兔、如猫、如刺猬,最大者如犬,和当代“碗口大”的鼠洞相比,实在算不得夸大。西域鼠的毛色,据古今记载有两种,一为黄色,如上文所述《北史》、《隋书》之“金鼠冠”,《新唐书》之“色类金”,如当代戈壁附近皮亚勒玛乡的“黄色大老鼠”;另一种为黄白相间,如《大唐西域记》的“其毛金银异色”,《异苑》的“头悉已白,然带金环枷”,等等。
西域鼠不仅如书中所记好啮人衣物器皿,对农田、棉花等农作物的危害更是有目共睹,造成极大的破坏。可以看出,对鼠的信仰来源于该地区鼠多且大又活动猖獗,以及鼠对人的危害,鼠作为一种异己力量被夸大了,人无法制驭而采取一种消极的敬鼠媚鼠的态度,以求在鼠患的无奈中保持一种安宁的心态,西域地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