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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姐在房中织绫罗(3)

  清理了江炳泉家院子里的荒草,他们又走了很多地方。很多的山谷、田园都荒芜了,茅草长得一人高,随处有野兔出没。

  姚平刚突然说,我就是想当一名医生。

  白蔓儿说,等伟光回来吧,等他回来,当面儿我跟他慢慢说,求他准许你做医生。

  姚平刚说,我不光想给人治病,我还想给整个石羊沟治病。你看,石羊沟到处都生着病哩,房子不住人,地里不长庄稼,我每天看着山,觉得山都在哭泣呢!我有时候心里急得发疯,恨不能长出一百只手,把这些荒芜的田园开垦出来,种上小麦、油菜、萝卜、大葱。蔓儿,你不知道,山谷里长满绿油油的庄稼那才叫山谷!我们石羊沟长满庄稼蔬菜的时候,是神仙也羡慕的地方哩。可惜现在,这么多地荒了。

  白蔓儿惊愕地看着表哥,想不到这个身体残疾的人,心里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白蔓儿说,我们来种地吧,尽量种,最起码让我们院子周围的土地长满庄稼。

  姚平刚说,不,种庄稼是男人的事,你有文化,应该做些更要紧的事。你不是喜欢老人和孩子吗,你把他们组织起来好不好,你给他们唱歌、念书,我给他们做饭。这样,他们每天有个去处,就不会孤独了。

  白蔓儿说好啊,咱们回去就干。

  9

  白蔓儿骨子里是个浪漫的人,她热衷的事,就会干得出彩。老人和孩子们来到江家大院,除了唱歌、学文化,她还让他们干些有益的事情。她去了一趟县城市场,给每个孩子买回一只兔子,然后教孩子们做一个圆牌子,写上自己的名字,挂在小白兔的脖子上。她要孩子们每天给小兔拔青草,唱儿歌,孩子们就快乐得跟兔子一样了。她让老人们摘桑叶,喂蚕子。桑条是她和姚平刚从山上砍回来的。老人们坐在春阳里摘桑叶,拉闲话,就安静得跟蚕子一样了。

  白蔓儿特别喜欢养蚕。她将蚕室打扫得非常干净。每天,忙完了必要的工作,她就待在蚕室里,看蚕宝宝吃桑叶。蚕儿的驯顺、安静,使她的心也驯顺、安静。她充满爱意地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看它们安眠、蜕皮,变胖、变白、变亮。蚕儿上架的时候,就是她的节日来了。她在每间蚕室里穿梭,将发亮的蚕子送上蚕架,迷醉地看它们吐丝结茧。当白雪样的茧子结满蚕架的时候,她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双手捂着胸口,在心里说,天啊,多美啊。

  日子一长,姚平刚知道了她的性情,也会做一些讨她欢喜的事情。他翻山越岭到更深的山里找来土蚕种,他要让白蔓儿看到一种奇迹。古老的土蚕子出丝率低,但结下的茧子五颜六色地好看。白蔓儿看着那粉红的、橘黄的茧子挂满蚕架,就说,表哥,你知道蔓儿的心,你太好了。

  这时候,姚平刚就会走开,或去挑水,或去劈柴。白蔓儿的赞扬会使他自惭形秽。他知道自己脸红的时候特别丑陋。

  姚平刚会用土办法煮茧抽丝。白蔓儿怀着崇敬的心情跟他学习。那滚烫的沸水,细细的丝线,让白蔓儿发出一声声轻轻的感叹。

  当然,养蚕的事儿也不全是浪漫,有时候,碰上连阴雨,砍回的桑叶需要一叶一叶地擦干水分,否则,蚕子吃了带水的桑叶就会拉肚子。那种情况下,他们一夜一夜不能睡,双手不停地擦桑叶。有一次,连阴雨下了半个月,没有阳光,桑叶停止了生长。白蔓儿和姚平刚背着背篓,把远远近近的桑园都跑遍了,还是供不上蚕子的需要,一簸一簸的蚕子气息奄奄,不得不将那些可怜的生命倒掉。白蔓儿流着泪,端着蚕簸子出来,又端着蚕簸子进去,反反复复就是舍不得倒。姚平刚只好跟她一路到更深的山里去找桑叶。那天,他们滚了几次坡,弄得满身泥满脸伤,才找来两背篓桑叶。白蔓儿很高兴,一路说着,哎呀,这一下,咱们那些蚕宝宝可有救了。

  在她的孩童般的欢悦里,姚平刚又一次想道:这个女人的心肠是多么柔软啊。姚平刚想,老天派这个柔软的女人给表弟,恐怕就是专为泄他的钢火的吧。表弟是多么暴烈啊,侄女儿秀萍三岁那年,因为吃饭时不小心将碗摔碎了,当叔叔的江伟光提着她的腿就摔到门外去了。在公司,他更是一个霸王,谁都服从着他。

  石羊沟有句老话:石羊沟地方邪,说是乌龟就是鳖。

  的确,这天,姚平刚只不过无意中想到了表弟江伟光,江伟光就天上掉下来似的出现在了面前。

  那是黄昏,百鸟归林的时光,石羊沟到处荡漾着暖暖的树芽风,野花的芬芳弥漫在空气里。姚平刚和白蔓儿背着桑条从山野归来,江伟光双手叉腰,石狮子样站在大门口,将他们吓了一跳。

  白蔓儿最先反应过来了。白蔓儿迎上去,眼里星光闪烁。白蔓儿说,伟光,你怎么跟从天而降似的,你回来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

  江伟光不回答,一把抓过白蔓儿的手,摸到了硬硬的茧。他说,咦,你干重活儿了,手上茧子都生出来了。

  他的脸刷地沉得像锅底似的。虽然天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姚平刚和白蔓儿还是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剧烈变化。

  他摩挲着白蔓儿的手,说,看来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我走时说什么来着?我好像说过,我不喜欢女人把一双手弄得跟树皮似的。

  姚平刚赶紧说,蔓儿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她已经学会了织布,她天天都在织布。

  江伟光说,那么,她这会儿为什么没在织布房里?

  白蔓儿说,我们去找桑叶了。老天下了十几天雨,我们的蚕宝宝都饿坏了。

  江伟光说,我在问表哥话呢。

  姚平刚说,蔓儿已经说了原因了。

  江伟光说,好啊,表哥,喜欢干活好啊,山顶顶上,你家那野场子好像活路更多吧?你是不是回去干活儿更好些哩!

  姚平刚就什么也不敢说,倒退着进大门里边去了。一会儿,他就背着一个包出来了。他路过他们身边没有停留,只是看了白蔓儿一眼。白蔓儿感觉到黑暗里有星光样的东西闪了一下。白蔓儿就说,表哥你要去哪里?

  江伟光从她的肩上拿下背篓,一脚踢出老远。然后冷冷说道,表哥回家。表哥的家可比咱家阔多了,好大的屋基场,好大的林子,好大的一片山地。

  姚平刚却在这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说,伟光,看在我给你看家十年的分上,你别开除我的兄弟姐妹,别开除我的那些亲戚朋友好不好?

  江伟光说,好啊!你是多大的功臣,帮我看了十年家,就凭这个,我也得给你面子啊,你说是不是?

  姚平刚说,我求你了,山里人老实,在外谋个生路不容易,你不要为难他们。

  江伟光说,我已经答应你了,你还啰唆什么!江伟光说完,拥着白蔓儿走进大门,然后把门使劲碰上。大铁门的哐啷声在石羊沟山谷里、在白蔓儿的心里回响了很久。

  10

  进了院子,江伟光将白蔓儿晾在一边,对着屋里大喊:你们滚出来!立即就有三个年轻人应声出来。他们都是本村后生,生得膀阔腰圆,这些年跟着江伟光在外边闯荡,又添了些气派和威风,神气里就是大老板的随从或者保镖了。

  江伟光说,你们把屋子里养的蚕统统拿到后山上倒掉。

  白蔓儿说,伟光,你这是干什么?你走了这么久,一回来这是在生谁的气?谁惹着你了?

  江伟光不理她,怒冲冲跑进屋里,也端一个蚕簸子出来,他将蚕子倒在白蔓儿的脚下,恨恨说,我让你们养蚕!我让你们养蚕!

  白蔓儿蹲下去,捧起那些蚕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白蔓儿说,伟光,你为什么糟蹋我的蚕宝宝?你怎么这样狠心啊!

  江伟光不理她,冲进屋又端出一个蚕簸子,白蔓儿扑过去跟他抢夺。白蔓儿说,你就是不心疼这些蚕子,也该心疼钱吧?这些蚕种花了不少钱呢!

  江伟光低沉着嗓门吼道:别跟我提这个“钱”字,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不管花了多少钱,只要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就统统要把它们消灭了。

  白蔓儿紧紧抓住蚕簸子,说,不管你多有钱,你都不能任意胡来。

  江伟光说,你最好小声一点,别惊动了我老娘和侄儿侄女们。

  这时候,三婶走出来,白蔓儿就委屈地哭起来,一头打进三婶怀里。

  三婶说,悄悄儿的,回屋去吧。

  回到屋里,白蔓儿还在抽泣,说道: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没由头就发这么大的火呀。

  三婶说,工地上又出安全事故了,伟光心里烦呢。

  白蔓儿说,这是什么话,他心里烦,就不让别人好过!

  三婶说,哎,外边的事儿你不知道,办这个公司也不容易,钱是挣了些,熬煎的事儿也多得很,那么多人要吃要喝,风险却得伟光一个人担着,所以别人就都得听他的话,要我说嘛,你就没有好好听他的话,所以他要发这个邪火儿。

  白蔓儿说,啊,我没有好好听他的话?

  没等三婶再说什么,江伟光就进屋了,三婶赶紧站起来。

  三婶说,热水烧好了,今天泡的金银花和红玫瑰,你看行吗?

  江伟光说,行,你放两套行头,我跟蔓儿洗夫妻浴。

  白蔓儿想不到,这个暴躁的江伟光,刚才还是忽雷闪电的,现在却又和风细雨了。他牵着白蔓儿的手走进暖房,亲自试了水的凉热,亲自替白蔓儿脱了衣裳,然后将她抱进大木筲里,一寸寸地替她清洗肌肤。

  木筲里的水热腾腾的,烟雾将白蔓儿黑瀑似的头发和雪白的肌肤包裹住,若隐若现,使得她像云彩里飘浮的仙女。江伟光的手,在她的乳房上,在她的隐秘部位,轻轻地抚摩着。白蔓儿身体里沉睡的欲望就被慢慢地逗引出来了。新婚时,由于江伟光的粗暴,她除了疼痛的感觉而外,并没有欲望涌动,现在她身体里的欲望醒来了,冲动得她几欲呻吟出声。

  但是,江伟光似乎被女人身体的幽香和玫瑰花、金银花的香气熏醉了,只是那么抚摩着,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使白蔓儿备受折磨。

  江伟光用很长时间才完成了给白蔓儿的洗浴,洗好后,他用浴巾包裹了她放在床上,自己又慢慢地洗。让白蔓儿不解的是,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跟她说,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洗了花浴的江伟光,神采奕奕。他换上雪白的衬衣,系上鲜艳的条纹领带,再穿上黑色西装,俨然绅士。白蔓儿希望绅士风度的江伟光这时候引领她到那张显贵华丽的婚床上去,不管她刚才多么怨恨他,现在她臣服了。她想要他,非常非常想要他。

  然而,江伟光的心似乎游移到别处去了,他让三婶将屋子里所有的彩灯打开,将老娘扶到躺椅上,再抬到灯光下,他要展示自己带回来的礼物。白蔓儿见状,只好赶紧穿戴整齐。

  那些光灿灿的礼物,映得彩灯都黯然失色了,老娘自然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老娘倒不是为那些礼物。老娘只要看见这个二儿子回来,就欢喜得咧着嘴笑。父母也是偏心的。江伟光从小顽劣,但母亲就是喜欢他。

  江伟光给母亲买了一对和田玉镯,二龙戏珠造型,幼滑细腻得仿佛能感觉到玉的呼吸。三婶附在她耳边说,这镯子三万多块呢。江伟光还给母亲买了大红的闪光缎衣裤,闪光缎被罩,母亲就要过八十大寿了。

  江伟光给侄儿侄女的礼物也是丰厚的,进口书包、进口文具盒、进口糖果、进口童装,一切都是最上等的。当然,他给白蔓儿的礼物最多,各种款式的服装十二件,各种款式的皮鞋十二双,还有披肩、围巾、耳环和一个价值八万元的钻石戒指。他让白蔓儿当众试穿那些华丽的衣裳,还亲手给她戴上了耳环戒指。他说,女人的穿戴,反映着男人在社会上的势力,所以你要天天换穿戴。

  白蔓儿幽怨地说,我穿给谁看呢?石羊沟尽是老人孩子。

  江伟光说,你穿给天看穿给地看,穿给我看,我女人的穿戴,我隔着千山万水都能看见。

  母亲说,伟光挣钱哩,你就好好穿戴着,你穿得好看了,伟光喜欢,妈也喜欢。

  三婶说,就是就是,蔓儿你多好的命,你就好好儿惜福吧。

  伟光说,拿酒来,我要提前给妈祝贺生日。

  三婶立即跑去拿来一瓶五粮液。江伟光打开,分倒在几个玻璃杯子里,自己一口气喝下半杯去,然后招呼大家喝。

  山里人好酒,尤其好喝好酒。有了好酒,恭维话就像泉水那样涌出来。

  一切温馨得都要融化了。白蔓儿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溜回卧室,一进门,她就将外套撕扯下来。心潮澎湃的白蔓儿坐在床边,镜子里恰好映出她春意荡漾的眼睛和一抹酥胸,想到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她不仅耳热心跳,羞涩地垂下了头,但她的耳朵却机敏地听着外边的动静,等待着那有力的脚步声。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外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正疑惑间,三婶进来了。

  三婶说,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你今天晚上要搬到西屋里去睡,记住,晚上千万睡醒些,你婆婆和侄儿侄女们,一个都马虎不得,那都是伟光的命哩。

  白蔓儿瞪大了眼睛,问道:就走,这么远的回来,待几个小时就走,为什么?

  三婶说,这次回来是招兵买马,本来没打算回家,伟光放心不下你才回来看看。

  白蔓儿说,伟光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

  三婶说,他喝醉了,没法儿过来,你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白蔓儿赶紧跑出去,江伟光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我还是那句话,在家好好养着,养着……

  白蔓儿没有说话。三婶儿上车,车轰的一声启动,就开走了。

  11

  白蔓儿伺候过婆婆和侄儿侄女一夜,才知道不能睡个囫囵觉是多么痛苦的事。在江伟光的车开走的一刹那,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想,她可能要哭着度过这一夜了。但是,立即她就明白,伤心也是要有条件的。刚进婆婆他们卧室的时候,她强忍着不能流泪,等到把老的小的伺候完了,她困得眼皮直打架,刚刚睡着,又被勇勇大呼小叫地喊醒来,接着就是华华,接着又是婆婆,一晚上这么来回地被人呼唤着,她竟没顾得上流泪。忽然,就想到表哥姚平刚,他在这个家里的十年是多么不容易,十年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十年来像老妈子一样地洗衣做饭喂猪养鸡,被人赶走时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得着。江伟光说,表哥的家在山顶顶上。石羊沟这么多的山,表哥的家在哪一个山顶顶上呢?表哥说过,他家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事实上已经没有家了。那么,他回去怎么生活呢?

  秀萍和华华早晨上学是要在家里吃饭的,因为怕惊着老人孩子,家里从来不备闹钟,姚平刚养成习惯,每天早晨像钟一样准时起床。白蔓儿就不行。白蔓儿前半夜不能睡,后半夜不敢睡,不停地起来看表,生怕误了孩子们上学的时间,做饭时手忙脚乱,不是撞响了杯盘,就是掉了锅盖。

  婆婆在被窝里喊:平刚去了哪里?平刚从来不出门的,怎的昨晚不在屋,早晨还不见回来?

  秀萍也说,真怪,表叔怎么放心把我们扔下不管?早饭也不回来做。

  华华说,表叔做饭可快了,表叔都是头天晚上把早饭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白蔓儿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你们伟光叔让他回家去了。

  婆婆说,他家都没人了,他回去做啥?你赶紧着人把他叫回来。

  白蔓儿说,他不回来了。伟光不让他回来。

  刚刚醒来的勇勇听见,哇地哭起来,喊着:我要表叔!我要表叔。白蔓儿赶紧去哄他,要给他穿衣裳,他乱踢乱打,一会儿就把白蔓儿折腾得气喘吁吁。

  秀萍恨恨说,伟光叔叔最坏,他就不让谁好过。

  婆婆说,看看,这一家子谁离得开平刚。你安顿了他姐弟两个上学,把勇勇寄在你舅舅家,就去山上叫他去。

  白蔓儿说,伟光那边怎么办?

  婆婆说,你只管去叫,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哩。伟光他个浑小子,他在外边风光哩,不知道撑持这个家多不容易。

  白蔓儿觉得心里顿时豁亮起来,她应道:好,哪天空了我就去接表哥。

  话虽这么说,想到江伟光的脾气,她还是不敢贸然行事,就那么强撑着,直到有一天,婆婆半夜从床上滚下来,加重了病情,她才下决心去请表哥。

  那天早晨,仿佛要去干一件天大的事似的,她四点钟就起了床,一边在厨房蒸馍馍,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反反复复叮嘱婆婆什么时候吃药,叮嘱秀萍怎样照顾弟弟,忙乱到七点,才背了勇勇,和秀萍姐弟两个一起出门。

  勇勇是个听话的孩子,交代了几句,他就乖乖地待在舅爷家了。七十五岁的舅爷牵着勇勇,站在院边给白蔓儿指点:你翻过松垭子,再翻过鸡冠岭就到了。他家住在明崖上,枯焦得很。

  白蔓儿走在山路上的时候,有种获得解放的轻松感,心情一好,就觉得自己拥有整个的山野了。山间是那么空旷,花的清香,鸟的鸣啭、溪流的歌唱,都像是从天空里倾倒下来的,丁零零地引着你的灵魂飞翔;还有阳光,多么亲切暖人的山间的阳光啊,那是要让人的心融化掉的温暖!白蔓儿不由自主就对着大山歌唱了。她唱四川民歌:

  太阳出来约嗬

  喜洋洋喽嗬嗬

  扛起扁担上山冈约嗬

  上山冈喽约嗬——

  这久违了的乡音的温习,使她眼角渗出了热潮。真开心啊!糊里糊涂离开家园的白蔓儿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

  可是,开心的时刻很快就过去了,翻过一座大山,她立即就被山野的恐怖攫住了,狗哦雀的叫声就像狐狸,冷不丁就从你的头顶上响起来了,让人的心猝不及防地猛烈抽动。她东张西望,莫名其妙地大喊:表哥!表哥!心里一慌,脚下就乱了,几次踏落山石,自己跟着一起滚下坡去。这么磕磕绊绊地走,就像永远走不到似的,但是她明白,她必须找到表哥。为了给自己壮胆儿,她每次滚坡后爬起来就对着大山喊:表哥!表哥!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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