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因感冒,害及肠胃,又不能悠游,遂至颓惫多日,幸近已向愈,胃口亦渐开,不日当可复原,希勿念为幸。
专此布复,并颂曼福。
弟飞顿首十二月九日〔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陶女士指陶振能,浙江嘉兴人,许寿裳的内侄女。
341209②致杨霁云霁云先生:蒙惠书,谨悉。集名还是《集外集》好,稿已看了一遍,改了几处,明日当托书店先行挂号寄还,因为托其面交和寄出,在我是一样的,而可省却先生奔波。惟虑先生旅中未带印章,故稿系寄曹先生〔1〕收,希先向曹先生接洽为幸。
那一篇〔2〕四不像的骈文,是序《淑姿的信》,报章虽云淑姿是我的小姨,实则和他们夫妇皆素昧平生,无话可说,故以骈文含胡之。此书曾有一本,但忘却了放在何处,俟稍休息,当觅出录奉。我为别人译作所做的序,似尚有数篇,如韦丛芜译的《穷人》〔3〕之类(集中好像未收),倘亦可用,当于觅《淑姿》时一同留心,搜得录奉也。
旧诗本非所长,不得已而作,后辄忘却,今写出能记忆者数章。《集外集》签已写,与诗一样不佳,姑先寄上,太大或太小,制版时可伸缩也。序文我想能于二十日前缴卷。此复,即颂时绥。迅顿首十二月九日聚仁先生处乞代致候。
无题〔4〕洞庭木落楚天高,眉黛猩红涴战袍。泽畔有人吟不得,秋波渺渺失离骚。
赠人(这与"越女。。。。。。"那一首是一起的)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
二十三年元旦云封高岫护将军,霆击寒村灭下民。到底不如租界好,打牌声里又新春。
自嘲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
注释:
〔1〕曹先生指曹聚仁。
〔2〕那一篇指《<淑姿的信>序》,后收入《集外集》。一九三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大晚报。读书界》的"文坛新讯"栏曾载《鲁迅为小姨作序》一文,其中说:"最近北新书局出版金淑姿女士创作《信》一种,前有鲁迅氏序文一篇,乃以四六句作成,词藻极为富丽,闻金女士乃鲁迅之小姨云"。
〔3〕《穷人》这里指《<穷人>小引》,后收入《集外集》。
〔4〕此诗及以下各诗均收入《集外集》。
341210①致郑振铎西谛先生:七日信收到,印《笺谱》纸,八开虽较省,而看起来颇逼仄,究竟觉得寒蠢,所以我以为不如用六开之大方,刻、印等等,所费已多,最后之纸张费,省俭不得也。或者初版售罄,或全书印成,续行再版时,再用八开,以示区别,亦可。
先出《博古页子》,极好。我想,这回一种已足,索性连《九歌图》都不加入,独立可也。先生似应做一跋,说明底本来源,并于罗遗老印行之伪本〔1〕,加以指摘,庶几读者知此本之可贵耳。
我想特别用染黄之罗纹纸印五部,内加毛太纸衬,订以成书,页数不多,染色或不大难,不知先生能代为费神布置否?但倘麻烦,便可作罢。
此复,即请撰安。
迅顿首十二月十日〔1〕指上海蟫隐庐一九三○年影印的《博古叶子》,底本系清代袁辛夫摹本,由罗振玉题署书名。
341210②致萧军、萧红刘先生吟:八夜信收到。我的病倒是好起来了,胃口已略开,大约可以渐渐恢复。童话两本,已托书店寄上,内附译文两本〔1〕,大约你们两位也没有看过,顺便带上。《竖琴》上的序文〔2〕,后来被检查官删掉了,这是初版,所以还有着。你看,他们连这几句话也不准我们说。
如果那边还有官力以外的报,那么,关于"脑膜炎"的话,用"文艺通信"的形式去说明,也是好的。为了这谣言,我记得我曾写过几十封正误信,化掉邮费两块多。
中华书局译世界文学的事,早已过去了,没有实行。其实,他们是本不想实行的,即使开首会译几部,也早已暗中定着某人包办,没有陌生人的份儿。现在蒋〔3〕死了,说本想托蒋译,假如活着,也不会托他译的,因为一托他,真的译出来,岂不大糟?那时他们到我这里来打听靖华的通信地址,说要托他,我知道他们不过玩把戏,拒绝了。现在呢,所谓"世界文学名著",简直不提了。
名人,阔人,商人。。。。。。常常玩这一种把戏,开出一个大题目来,热闹热闹,以见他们之热心。未经世故的青年,不知底细,就常常上他们的当;碰顶子还是小事,有时简直连性命也会送掉,我就知道不少这种卖血的名人的姓名。我自己现在虽然说得好像深通世故,但近年就上了神州国光社的当,他们与我订立合同,托我找十二个人,各译苏联名作一种,出了几本,不要了,有合同也无用,我只好又磕头礼拜,各去回断,靖华住得远,不及回复,已经译成,只好我自己付版税,又设法付印,这就是《铁流》,但这书的印本一大半和纸版,后来又被别一书局〔4〕骗去了。
那时的会〔5〕,是在陆上开的,不是船里,出席的大约二三十人,会开完,人是不缺一个的都走出的,但似乎也有人后来给他们弄去了,因为近来的捕,杀,秘密的居多,别人无从知道。爱罗先珂却没有死,听说是在做翻译,但有人寄信去,却又没有回信来。
义军〔6〕的记载看过了,这样的才可以称为战士,真叫我似的弄笔的人惭愧。我觉得文人的性质,是颇不好的,因为他智识思想,都较为复杂,而且处在可以东倒西歪的地位,所以坚定的人是不多的。现在文坛的无政府情形,当然很不好,而且坏于此的恐怕也还有,但我看这情形是不至于长久的。分裂,高谈,故作激烈等等,四五年前也曾有过这现象,左联起来,将这压下去了,但病根未除,又添了新分子,于是现在老病就复发。但空谈之类,是谈不久,也谈不出什么来的,它终必被事实的镜子照出原形,拖出尾巴而去。倘用文章来斗争,当然更好,但这种刊物不能出版,所以只好慢慢的用事实来克服。
其实,左联开始的基础就不大好,因为那时没有现在似的压迫,所以有些人以为一经加入,就可以称为前进,而又并无大危险的,不料压迫来了,就逃走了一批。这还不算坏,有的竟至于反而卖消息去了。人少倒不要紧,只要质地好,而现在连这也做不到。好的也常有,但不是经验少,就是身体不强健(因为生活大抵是苦的),这于战斗是有妨碍的。但是,被压迫的时候,大抵有这现象,我看是不足悲观的。
卖性的事,我无所闻,但想起来是能有的;对付女性,南方官大约也比北方残酷,血债多得很。
此复,即请俪安。迅上十二月十夜。
注释:
〔1〕译文两本指《竖琴》和《一天的工作》。
〔2〕序文指《<竖琴>前记》,后收入《南腔北调集》。一九三三年《竖琴》印行第三版时,《前记》被删。
〔3〕指蒋光慈。
〔4〕别一书局指光华书局。
〔5〕指远东反战会议。
〔6〕义军指东北抗日义勇军。
341211①致金性尧维[性]尧先生:来信收到。先生所责的各点,都不错的。不过从我这面说,却不能不希望原谅。因为我本来不善于给人改文章,而且我也有我的事情,桌上积着的未看的稿子,未复的信件还多得很。对于先生,我自以为总算尽了我可能的微力。先生只要一想,我一天要复许多信,虽是寥寥几句,积起来,所化的时间和力气,也就可观了。
我现在确切的知道了对于先生的函件往还,是彼此都无益处的,所以此后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来稿奉还。我近日尚无什么"杂感"出版。
专此布复,即颂时绥。
鲁迅十二月十一日341211②致曹聚仁聚仁先生:八日信收到;早先收到信,本拟即奉复,但门牌号数记不真切了,遂停止。记得前信说心情有些改变,这是一个人常有的事情,长吉〔1〕诗云,"心事如波涛",说得很真切。其实有时候虽像改变,却非改变的,起伏而已。
天马书店要送检查〔2〕,随他去送罢,其中似乎也未必有犯忌的地方,虽然检查官的心眼,不能以常理测之。
一月前起每天发热,或云西班牙流行感冒,观其固执不已,颇有西班牙气,或不诬也。但一星期前似终于退去,胃口亦渐开,盖非云已愈不可矣。
专此布复,即请撰安。
迅顿首十二月十一日致杨先生笺乞转交。
注释:
〔1〕长吉李贺(790--816),字长吉,福昌(今河南宜阳)人,唐代诗人。著有《昌谷集》。"心事如波涛",语见《申胡子觱篥歌》。
〔2〕送检查指送检《门外文谈》书稿,内收鲁迅《门外文谈》等有关语文改革的文章五篇,一九三五年九月出版。
341211③致杨霁云霁云先生:《集外集》稿,昨已寄出,不知已收到否?十日来信,顷收到。
钟敬文编的书里的三篇演说〔1〕,请不要收进去,记的太失真,我自己并未改正,他们乱编进去的,这事我当于自序中说明。《现代新文学。。。。。。》序〔2〕,不如不收,书已禁止,序必被删。
《南腔北调》失收的有两篇,一即《选本》,议论平常,或不犯忌,可收入;一为《上海杂感》〔3〕,先登日本的《朝日新闻》,后译载在《文学新地》〔4〕上,必被检掉,不如不收;在暨南的讲演〔5〕,即使检得,恐怕也通不过的。
一九三一年〔6〕到北平时,讲演了五回,报上所登的讲词,只有一篇〔7〕是我自己改正过的,今寄上,或者可用;但记录人名须删去,因为这是会连累他们的,中国的事情难料得很。录出后,原报仍希掷还。
匆复,并请旅安。
迅顿首十二月十一日〔1〕三篇演说指收入《鲁迅在广东》一书中的《鲁迅先生的演说》、《老调子已经唱完》、《读书与革命》。
〔2〕即《<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小引》,后收入《译文序跋集》。《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日本片上伸著,鲁迅译,一九二九年四月上海大江书铺出版,一九三四年二月被国民党当局查禁。
〔3〕《上海杂感》即《上海所感》,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4〕《文学新地》"左联"有关刊物,上海文学新地社编辑,一九三四年九月创刊,仅出一期。
〔5〕在暨南的讲演指《文艺与政治的歧途》,后收入《集外集》。
〔6〕应为一九三二年。
〔7〕指《今春的两种感想》,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341212致赵家璧家璧先生:那一本《尼采自传》〔1〕,今送上。约计字数,不到六万,用中等大的本子,四号字印起来,也不过二百面左右。
假如要印的话,则----一、译者以为书中紧要字句,每字间当距离较远,但此在欧文则可,施之汉文,是不好看的(也不清楚,难以醒目)。所以我给他改为字旁加黑点。但如用黑体字或宋体字,似亦佳。
二、圈点不如改在字旁,因为四号字而标点各占一格,即令人看去觉得散漫。
三、前面可以插一作者像,此像我有,可以借照。
四、译者说是愿意自己校对,不过我觉得这不大妥,因为他不明白印刷情形,有些意见是未必能照办的。所以不如由我校对,比较的便当。但如先生愿意结识天下各种古怪之英雄,那我也可以由他自己出马。
专此布达,即请撰安。
迅上十二月十二日前些时送上的一套图表〔2〕,看来《良友》〔3〕是不能用的了,倘能检出,乞于便中令人放在书店,为感。又及。
注释:
〔1〕《尼采自传》梵澄(徐诗荃)译,一九三五年四月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2〕图表指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图表。当时鲁迅交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3〕《良友》即《良友图画杂志》,月刊,一九二六年二月创刊,一九四五年十月停刊,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341213①致曹聚仁聚仁先生:十一日函奉到。《集外集》那里出版,我毫无成见,群众〔1〕当然可以;版税也不能要,这本子,我自己是全没有费过力的。惟一的条件,是形式最好和《热风》之类一样。
这本东西,印起来大约不至于犯忌,但内容不佳,卖起来大约也不至于出色。
专此布复,即请文安。
迅顿首十二月十三日附二纸,希转交杨先生。又及。
注释:
〔1〕群众指上海群众图书公司。
341213②致杨霁云哭范爱农〔1〕(一九一三年)把酒论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犹酩酊,微醉合沈沦。幽谷无穷夜,新宫自在春。旧朋云散尽,余亦等轻尘。霁云先生:《信》序〔2〕已觅得,今抄奉,并旧诗一首。前回说过的《穷人》序,找不到了,倘将别人的译作的序跋都抄进去,似乎太麻烦,而且我本也不善于作序,还是拉倒罢。此请旅安。
迅顿首十二月十三日前次寄上旧诗数首,不知已收到否?
注释:
〔1〕哭范爱农此诗为《哀范君三章》之三,后收入《集外集》。
〔2〕《信》序指《<淑姿的信>序》。
341214致杨霁云霁云先生:十三日函收到。来函所开各篇,我并无异议。那么,还记得了两篇:一、《<爱罗先珂童话集>序》〔1〕(商务版)二、《红笑》跋〔2〕(《红笑》是商务版,梅川〔3〕译,但我的文章,也许曾登《语丝》。)各种讲演,除《老调子已经唱完》之外,我想,还是都不登罢,因为有许多实在记得太不行了,有时候简直我并没有说或是相反的,改起来非重写一遍不可,当时就因为没有这勇气,只好放下,现在更没有这勇气了。
《监狱,火。。。。。。》〔4〕是今年做的,还不能算集外文。
关于检查的事,先生的话是不错的,不过我有时也为出版者打算,即如《南腔北调》,也自己抽去了三篇,然结果也还是似禁非禁。这回曹先生来信,谓群众公司想出版,我回信说我是无所不可的。现在怎么办好呢,我是毫无成见,请你们二位商量一下就好。
那抽下的三篇和《选本》原稿,今都寄上,以备参考,用后仍希掷还。
乾雍禁书,现在每部数十元,但偶然入手,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可笑甚矣。现正在看《闲渔闲闲录》〔5〕,是作者因此杀头的,内容却恭顺者居多,大约那时的事情,也如现在一样,因于私仇为多也。
专此布复,即请旅安。
迅顿首十二月十四日〔1〕《<爱罗先珂童话集>序》后收入《译文序跋集》。
〔2〕《红笑》跋即《关于<关于红笑>》,后收入《集外集》。
〔3〕梅川王方仁,笔名梅川,浙江镇海人。鲁迅在厦门大学任教时的学生,朝花社成员。
〔4〕《监狱,火。。。。。。》即《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后收入《且介亭杂文》。
〔5〕《闲渔闲闲录》杂录朝典、时事、诗句的杂记,清代蔡显著,共九卷,乾隆时禁书,一九一五年吴兴刘氏嘉业堂翻印。据《清代文字狱档》第二辑"蔡显《闲渔闲闲录》案"记载:蔡显,号闲渔,清江苏华亭(今上海松江)人,雍正时举人,乾隆三十二年(1767)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告发蔡显所著《闲渔闲闲录》一书"语含诽谤,意多悖逆",结果蔡显被"斩决",其子"斩监候秋后处决",门人等分别"杖流"及"发伊犁等处充当苦差"。
341215致何白涛白涛先生:十二月八日信已收到。这几月来,因为琐事多,又生了一个月病,一面又得支持生活,而生活因此又更加杂乱,所以两月前的信,就忘了答复了,但信是收到的,因为我还依稀的记得先生已不在广州。
这回的两张木刻,《收获》较好,我看还是绍介到《文学》去罢,《太白》的读者,恐怕是比较的不大留心艺术的。《相逢》的设想和表现法极有趣,但可惜其中最紧要的两匹主角,并不出色。
先生的作品,我希望再寄一份来,最好是用白色的中国纸印。
关于《引玉集》的账目等事,请直接与内山书店交涉,书款也可直接寄给他们,只要说明系《引玉集》款就好,他们有人懂得汉文的。因为这些卖书的事情,全在归书店办理。《引玉集》已卖得只剩了两本,但我想去添印二百本,这书大约暂时还有人要的。
此复,即颂时绥。迅上。十二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