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还有十一月,我一有空就跟符号在一起。我和符号不在同一所大学,想拥有一条河的两岸,就得经常渡河,于是我常常乘车。
我去找符号时常是早出晚归。我一大早就乐不可支地爬起床,从梦中惊醒的概念会例行公事地问我一句:你是不是要上体育彩票中心领奖?校园里很安静,像轻纱一样萦绕在树梢周围的薄雾都没有被惊飞。我在车站旁边购买包子和豆浆来安慰肚肠,坐在车上吃完东西后,被我扼杀在朦胧中的睡意又卷土重来,我只好暂时闭上眼睛。有一次我不知不觉先喝光了豆浆,然后慢慢地吃着包子。因为坎坷不平的路面,我的喉咙被堵了,堵得口中的食物进退两难,堵得我狼狈不堪,差点跳车。我在符号所在大学的正门下车后,然后在离车站大约五十步的一个201电话上拨符号寝室的号码。因为使用那部电话,我先后有两张卡的卡号和密码被人窃取,后来我只好使用离车站大约一百步的一个小卖部里的公用电话。
我常常坐晚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返回学校。一次我正好坐在最后一排,于是我扭过头去看符号。只见背着淡蓝色百事可乐小包的符号,盯着自己脚底那片土地仔细地看了一小会儿,那种专注神态,似乎在辨别脚底下的纸是不是人民币。她好像并不打算回学校,她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边体会着曲终人散的阵阵凄凉,一边考虑着去什么地方打发这漫漫长夜。然后她像是极不情愿地走向公路对面的一家网吧,她的头静止不动,一幅茫然若失的样子,像是已经被人施了催眠术。她始终不曾左右张望一下,也不怕五分钟一班的公共汽车突然从黄昏中探出头来把她轧死。她拖着疲惫而机械的步子,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
汽车司机不再招徕乘客,加足了马力向前飞奔。符号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在寒夜里消失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掉下眼泪。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符号正在走进一个魔窟,而我正好作为最后一个目击者出现,出于道义上的责任,我不可以袖手旁观,不能不实施救济。我甚至想伸出胳膊肘,一举撞破后车窗,然后果断地跳下去。我不会因为无所不在的惯性而摔倒在地,我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滑雪选手,踩在雪橇上,着地时身体平衡,动作优美。我脚踏实地之后,又像是安装了风火轮,一路向后滚去,我的双脚拖着我飞驰。我身体后倾,好似仰泳。我在符号一脚踏进魔窟之前,像是面相凶恶身材魁梧的门神,及时地伸出手臂,挡住魔窟的入口。但很快我意识到,破窗跳车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竟然没有就此放弃想法。我头脑一根筋,拐不过弯。我急促地从后排站了起来,一脚高一脚低,跌跌撞撞地走到车后门。我喊道:司机,停车。但事实上我没有吐出一个音节。我不是嘴硬,而是喉咙像突然被谁一刀割断。我紧紧抓住一根铁柱子,钢铁的冰冷让我吃惊。我感到自己像从一场春秋大梦中醒过来。车厢内一片漆黑,路灯的光从窗口爬进来,怯生生的,一幅软弱可欺的样子。我突发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几个坐姿松散的人关心着他们杂乱无章的睡眠。我拖着从痉挛中缓过神来的双腿,挪了两步,一P股就近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被爱情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