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时就已入党的灿烂得知我没有递交入党申请书时,我们曾经谈到了理想问题。她说所谓理想就是追求大多数人都在追求的东西。我说,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位女士商场购物,见一个店面前排起了长龙,她以为是出售打折商品,于是也跟在后面排了起来,站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店面前面,却发现那个店面招牌上写着公共厕所四个字。这个故事说的是大型商场缺乏足够的配套卫生设施,我想说的是我们为理想排队可能根本就不值得。
灿烂接着由抽象到具体地问起了我会不会考研的问题,我的回答再次让她大失所望。我提到在五一期间离开大学的前夜,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概念的电脑,在一张包罗万象的盗版光盘里,找到了国内各大学经济类专业的考研试题精粹。我发现,只要给我几本观点早已注册登记的教材,我就能毫无悬念地拿到满分,但是没有那几本书,我只能无奈地选择交白卷。我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情,阅读了一集装箱的考研体会。谈到为什么要考研,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为了寻找一个新的人生主题,一旦考上研究生,这个主题就灰飞烟灭,所以该主题应该叫作考研失败;另一种是考研有利可图,对此我无话可说,只是恭喜他们早日发财。至于考研经历则是笑话百出:有考了五年没考上的,还搬出周星驰出道前曾经演过小角色宋兵甲的事实来自我安慰;有得不到领导同意的,愤而踹破了办公室的大门;有为了集中精力复习,一刀两断甩掉了男朋友;有家境贫寒贫困潦倒的,已经在无比阴暗的地下室里住了三年;有为了获得更多胜算的,披星戴月去贿赂导师;有跑到京城去上辅导班的,像是穆斯林朝拜麦加圣地。还有许多怪人怪事,不一而足。笑话虽然好看,但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把自己变成一桩笑话。
尽管我吗啡吸食者似的沉醉于自己的偏执观念之中,但灿烂却根本没有把我拉出泥潭的意思,她就那么无动于衷地听着,听着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耳边轰鸣,却没有半点过激的反应。我希望她面红耳赤地与我争论一番,对我不屑一顾地翻眼睛。我甚至都不打算在可能发生的论争中为自己辩护以强化固有观念,我愿意放弃所有的处于争议状态之中的想法,只要她开口讲话并站在我的对手席上。但是我看到,灿烂既没有笑容也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而这却绝对不是与我产生共鸣的沉默。我想在她心底里也许同样涌起了一种根本性的失望,它的产生是由于意识到这次的失望本身是无药可救的。因此在这个阳光灿烂无比的正午,我和她并肩走在行人不多的校园的主干道时,我看到她的脸皮突然白得有些透明。
但这个差异似乎并没有在我们之间布下藩篱,学校突然下了一道公文并设置了几个岗哨,在已经不让男生进入女生寝室的惯例下,继续禁止女生进入男生宿舍楼。这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障碍,至少是恋爱中信息交流的成本大大增加。
男生寝室女生止步的规定实行之后,我们就跟几个轮班的看守玩起了猫与老鼠的游戏,比如让她穿上我的夹克,再叫一个同寝室的男生,三个人好像刚刚踢完足球一样,勾着肩搭着背,有气无力而旁若无人地走进宿舍楼的大门,灿烂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走在我们中间;至于阴雨连绵的日子,就更加容易趁浑水摸鱼了,打一把大伞遮住头部,在光线阴暗的黄昏径直走进来。灿烂在屡屡成功之后,竟然对自己的累累硕果心生不满,她对我说,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性别特征不明显,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把我揪出来呢?
灿烂千方百计来我们寝室,目的并非在我,而是概念的那台电脑。她新近迷上了一个叫《剑侠情缘》的RPG游戏,但是广播台的电脑禁止装载游戏,她就说服概念购买了这个游戏软件,并且在自己的电脑上运行,然后她就每天过来蹭着玩。一天晚上,她还打算在我们寝室玩通宵,还宽宏大量地说,你们打鼾的声音不会吵着我的。眼见天色已晚,我只好把她拖走。她冲我直叫唤,你凭什么赶我走啊,别人都没说我什么。游戏打穿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跟看门人一较高下的动力了,即使是有事急着要见我,也是站在宿舍楼外面袖着双手,看着顶上铁矛林立的大铁门默默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