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某天,朋友陈明相亲。前一天,我和另一朋友杨天陪他买了一身西服,还有理发。当晚他们住在我家,次日早上陈明去制衣店缝裤边。杨天起床去迎接他的母亲,这事跟他母亲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她是中间人,女方是杨天的一个血缘距离遥远的表妹(后来才搞清楚,其实是表姐,大好几个月呢!)。陈母风风火火地来了,我请她坐下,却不知道如何同她交谈。后来我们以她儿子杨天脸上的青春痘作为共同语言谈了三分钟,接着她责怪陈明做事不知道轻重缓急,她说要先出去稳住女方家长,让陈明尽快回来,尽快刻意打扮一番,并准备把谈判战场移至我家,我爽快答应。杨天告诉我:今天不能见到女孩,她还在广东呢!所以主要内容是,让陈明接受对方家长一审,如果一审通过,再交给女孩二审。没有女孩到场,这场戏顿时让我觉得索然寡味。陈明回来了,不久女方家长也来了,他们就在客厅热烈地谈上了。我和杨天准备午餐,我的妹妹在客厅和厨房两地之间来回奔波,她把信息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女方父亲对算命有点小爱好,所以陈明自我介绍完毕,就被询问生辰八字。我对算命的人一向持一种比较复杂的情感,算命本身是对人生进行追问,对有这一意识或者愿望的人我向来很欣赏,不过追问本身只是我们生存的方式,一旦它摇身一变成为一种谋生手段,就十分可耻了。当然,可笑的事不在于此,而是算命者的自不量力和自欺欺人的自圆其说。他们认为凭本《麻衣相法》,还有一些小道消息,就能对自己和他人的命运了如指掌,实在也太过于天真了。此外,他们对命运的解释,总是在刚刚开始就告一段落,他们一次次沉浸在因果报应说中不能自拔,这些注定他们一生只是在做“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的事情。一句话,我对这种人十分好奇,更对戳穿他们的谎言跃跃欲试。
饭局上,我给朋友未来的岳父敬酒,不过我是以可乐代酒的。对方拿起酒杯就之乎者也地说了一大堆,一滴酒都没沾。我特想把手中那杯百事可乐倒在他脸上。正式喝酒时,他贼眉鼠眼地看着我的杯子,待我喝得差不多时,他才动口。我挑衅地看着他,心想,真他妈鼠肚鸡肠,我能一口气喝下一大瓶百事可乐,你又能喝多少啤酒。我一向看不起那些喝酒不太爽快的人,这意味着他们做其他的事也会吞吞吐吐,与此种人共事极其难受。你说我对他说三道四干什么呢!我又不想娶她女儿。吃完饭之后,陈明经杨天的母亲面授机宜,立即买来好烟好酒,奉上。最后那人答应尽快安排陈明与其女相见。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其女不愿见面,告吹。
相亲一事具有的象征意义,让我想到我那到处找婆家的长篇小说。
我在暑假写了一个长篇小说,这件丑事不知道怎么被我班上的人和学院内一些陌生人知道了,结果弄得我非常被动。那些陌生人有时碰到我,跟我打招呼,一不说哈罗,二不问你吃了吗,开口就是:小说什么时候出版?
起初碰到这种情况,我就一言不发,并且立刻装出一副一筹莫展愁肠百结的样子,以此把他的下一个混账问题堵在喉咙里,打消他追问的念头。后来我发现他们也并不是真的关心我那一文不值的破烂小说,一次我在上厕所之前碰到一个人,他跟我打招呼,我告诉他:都四个月了,没有回应,肯定没戏。我拉屎完毕,洗手时又碰到此人,此人又问:小说什么时候出版?我回答他:我刚吃过了。我知道不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活宝,对方是不会甘心的。
由于老天没有长眼,我的垃圾小说在各个出版社布朗运动了一番,这件事忽然出现了转机,有人愿意把它买去。然后我很高兴,但回过头再阅读自己的文章时,觉得无地自容。我还一直抱怨缪斯之神,它见我写得如此差劲,却见死不救,不肯推开我的手,自己写两行。发现这件事不过又是一种丢人现眼之后,我刚刚露出一点苗头的欣喜之情立刻被扼杀了,我真的坐立不安了。
有时我扪心自问,对一个人的追忆真的能抹杀对另一个人的追忆吗?沉浸于一种生活方式(比如写作)真的能彻底摆脱另一种生活方式吗?有适用于心灵的改正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