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指出一个可能性:杨兰可能存在被害妄想,即坚信自己遭受迫害、攻击、欺骗、毒害等,这与坚信自己被人爱恋但无证据的被钟情妄想是一个类型,而且由于杨兰不屈不挠和敢作敢为的个性,她不会对想像中的被害忍气吞声,她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所以计算机犯罪以及谋杀同学可能只是一种加害妄想,即对被害妄想的反抗。哈耶克曾说要以观念战胜观念,我想杨兰可能是要以妄想报复妄想。
这番询问与坦白大概进行了三天时间,我为这项活动取了好几个名字,包括:向组织掏心;脱掉裤子割尾巴;批评与自我批评;狠斗私字一闪念。这事进行着就有点不对劲了,杨兰的表现越来越接近于一个暴露狂,她兴致勃勃地讲述了每次被骚扰的全过程,重点突出了对方所采取的动作,并把我拉过来作示范。她还说高中时与男孩子打雪仗时,一个她喜欢的男孩子把冰冷的雪团强行塞进她的脖颈时,她的乳头竟然树桩般僵硬了起来。相应的是,我则成了窥视狂,有点像是娱乐记者。
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某种心理阴影,后来,我有点喜欢向混熟了的女孩子打听她们的被骚扰史,如果对方有且肯讲的话,我就异常兴奋;如果对方没有或支支吾吾,我就觉得对方是个无趣之人,甚至觉得对方实在是虚度了大好年华,竟然没有被骚扰,或者虽然被骚扰过但是连谈资都够不上。
我把她的惨状罗列在一张纸上,包括被绑架、被父母变相流放、被骚扰、谋杀、人流等等。我把纸用双面胶贴在床头,还把这张纸做成了电子版,并且设为电脑的桌面背景。有一度我还打算把这个文本抄到我的白色T恤衫上,但我想到那样有点像个有怨没处诉的上访农民,这才放弃念头。当杨兰自称可以平静地对待某个事件,或者说能与某个可恶的人握手言和,见了面会微笑,而不是往地上吐口唾沫再用脚去踩,我就画掉那一项。
接着,我又往前进了一步,我不管杨兰叫宝贝了,我叫她被绑票的、被骚扰的,还叫她杀人犯、女屠夫、人流综合征,杨兰一开始听到这些叫法,会恶语相向或者突然黯然神伤。我就质问她,怎么,你不想承认?叫错了吗?按照预定程序,她会说,没错,我承认。表情是封建家长制下的小媳妇惯用的。
护理学上说,引导病人参加他喜爱的活动,如简单的手工操作、打扫室内卫生等,可以使躁狂症病人过盛的精力得到自然疏泄,于是我冒雨买回一个魔方和几块拼图。开始还只是晚上做做拼图,后来我发现工程有点浩大,把白天也给用上了。起初我是引导杨兰玩,接着我自己也投入了全部精力,看着我冥思苦想、左拼右凑的样子,杨兰的目光里饱含同情。我要出去买盒饭、买日用品、租书、租碟时,就把魔方弄乱,丢给杨兰。我回来之后,魔方总是搁在我的显示器上,每个面颜色整齐划一。我会夸奖她,而不会问杨兰是先拆卸再安装的,还是旋转所得。
杨兰从躁郁症的前驱期急流勇退,除了跟我江湖医生般的心理治疗有关外,还与另外两件事情有关。第一件是拉皮条,具体经过是这样的:杨兰的一个女同学给杨兰打电话,与杨兰探讨爱情的非理性和第三者的道德问题,然后主动爆料,她暗恋同届同专业不同班的一个帅哥,但是帅哥已经名草有主了,所以注定了不可能,但她又十分的不甘心,于是向杨兰讨主意。杨兰拍着乳房揽下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说是一定要帮她拿下帅哥核桃胸腔里的椰子心。然后杨兰就给帅哥发短信、打电话展开攻势,说是自己对帅哥有意,让帅哥火速与其女友分手。帅哥倒也干脆,抛弃身家拖累,投奔杨兰,弄得杨兰遭其女友血泪控诉。接下来一步有点困难,杨兰一方面稳住帅哥,另一方面把自己的同学推荐给帅哥,说她从头发梢到脚丫子都比自己出色,谁能一近芳泽真是三生有幸,并且以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为借口,劝帅哥放弃自己这个隐性母夜叉和显性黄脸婆,还说自己更愿意做帅哥的红颜知己。大概是帅哥发现自己掉进了美人圈套,灰头土脸地回头找其前女友,其前女友说,总不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那样我也太没面子了吧!两头不讨好,走投无路的帅哥只好重整旗鼓杀向杨兰的女同学去了。只用了三天时间,杨兰就把一对蜜罐里的小情人给活活拆散了,又把两个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家伙活活捆绑了,还客串了一回第三者。
另一副千金方竟然是香港电视剧――不是台湾和内地的。因为厌烦了电影的日日租、日日还,我就租了一个电视剧来打发时间,后来发现电视剧对杨兰比电影更有吸引力,也许是因为前者是漫长的难以满足的,后者是短暂的易满足的吧!那是一部推理类的连续剧,后来我就顺着这个风格与思路一直租了下去。对帅哥的感情的破坏与重建工作,是在看电视剧的间隙完成的。我还留意到香港不愧为世界级的影视中心,至少有一批非常专业的编剧队伍,这批电视剧似乎比八股文拥有更严谨的章法,张弛进退特别有序。台湾的电视剧眼泪鼻涕一大把,逻辑关系上却少一根弦,一种打乱仗的感觉。内地的电视剧,只有一些脱胎于并且忠实于著名小说的,还有得一看,其余的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