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荀攸便令大军行进,他手中有着五万大军,行进起来自然是拖沓至极,半个时辰后,荀攸便带着管亥并其本部三千人当先出发,两个时辰后,下相城遥遥出现在众人眼中。
下相城头,昨日交战后的战场尚未曾清理干净,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城上的守军还在忙碌着,汝墙边上,一队队士卒精神不振的站在那里,双目仍旧有些失神,荀攸大军一直行至跟前儿,城头上的士卒才算是反应过来,有机灵的人立即跑回去报信去了。
“军师,前面便是下相城了,刘繇帐下先锋已在城中,兵员约有五千,至于领兵将领,末将无能,仍旧不知。”荀攸先行,武安国便央求着跟上,亲自挑选了百余亲卫充作斥候,当先在下相城外打探消息,荀攸刚至,便急急的上前汇报。
荀攸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城头上,那里只有一杆汉字大旗随风摆动,心中有些明了,对着地上的武安国劝说道:“战场胜败乃是兵家所常,将军若是不能放开心结,攸如何敢让将军再次领兵?对方将一切事情料得完全,自然不会露出多少痕迹让我们得知详细。”
“炳元,去城下叫阵,让对方出面答话。”荀攸回头,看向身后的管亥,神色淡然的出声说道。
这些年间,管亥等一些纯粹的武将,已经被诸葛瑾强自下令在青州书院中呆了一阵子,性子磨的越发沉稳,荀攸说完,管亥便应了一声,轻驱马匹行向城池。
“城中何人做主?我家军师已至,敢否出面相见?”管亥的声音很响亮,城头上紧张盯着城下情况的士卒心头更是紧了一下,握着武器的手不由的颤了下。
“如何不敢,某正要见识一下。”士卒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间,一袭长衫的身形匆匆出现在城头,看着城外单骑独立的管亥,朗声出言道,随即吩咐张英备军出城。
战未开,不可先怯,古人讲究的便是这样一种想法,不只是对阵,就连斗将也是由此,两军交战,很少有直接高挂免战牌的,因为这样,对于士气来说就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更何况武者之间,不容许自己有着怯意,他们向往的便是勇往直前。
“吱……”下相城门口处,厚重的城门缓慢而坚定的打开,周边地势起伏,没有河流经过此处,因此城外并没有护城河,城门便是城池最终的保证,比起那些有着天然屏障的城池,下相的城门显得厚实而沉重。
城门口处,一个身着长衫文士装扮的人走在最前,身后大军紧紧跟随着,荀攸见此,也是驱马向前,两军相距一箭之地止步。荀攸却是不停,身边只余管亥紧紧相随,看了一眼对面,表情淡淡的笑了,冲对面微一拱手,出言说道:“不才青州牧帐下军师,荀攸草字公达。”
“闻名已久,只是不知,才名之下,是否与符?”张纮身边,也是之随着张英,四人相近,就与阵前谈论了起来,看两人模样,仿若是多年未见的知交好友,哪里有着剑拔弩张?
“子纲先生真乃妙人,先前一把大火,却是烧出了赫赫威名,只是水火无情,终究是不分敌我。”荀攸没有接张纮的话头,反而恰到好处的开始称赞对方,话题转动,语气淡然的讽刺着张纮之前所用之策,只是其态度严肃,若不是两人身处敌我两方,谁也不会认为荀攸是在挖苦张纮,片语之间,锋芒毕露。
“过奖过奖,战阵之上,本就是凶险异常,每时每刻都有着意外存在,哪里有必胜之局,某不才,不过是略胜一筹罢了。”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即便是耳闻身后士卒阵中的异动,张纮仍旧是坦然的承认了下来,语气之中,淡淡的信心萦绕其中。
信心?是信心,而不是自得,或者骄傲,只此一点,便足矣让荀攸对其高看一眼。
“既然先生看的明白,难道不知袁术乃是何等样的人物?与其盟约,无异于与虎谋皮,攸却是不怎明了,刘繇为何为舍弃我家主公,转而投向袁术,难道其忘记,当年是谁将其逼迫无路?当年若不是我家主公,此时何曾还有刘繇之徒?”荀攸脸上,神色一如既往,淡淡的笑意布满脸庞,简短的几句话,却是让张纮身边的张英眉头抖动,脸黑如碳。
“哈哈哈……”两人谈话没有压制声音,荀攸说话时,更是有意的将声音提高了一层,张纮身后,不少的人听完之后也是心生不解,他们中,多是早年便已追随刘繇的扬州子弟,对于荀攸的话顿时生出不少的认同感,嗡的一声变得杂乱起来,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动作的张纮却是忽然间放声大笑了起来。
“公达此言,难道就不觉得好笑吗?”张纮蓦然顿住笑声,眼神犀利的看向荀攸,嘴角处,一抹嘲讽荡漾而出:“袁术之流,不过是山林狗狼之辈,仗着人多胡乱撕咬,虽然麻烦,却不足为惧,到是那诸葛瑾,身为大汉朝驸马,不思为国效力,却来攻打朝臣,不知是哪般忠臣?其人之野心,难以满足,独得青州尚且不满,至今日,徐州大半已被其攻占,泰山、鲁国、沛国等地,哪一处又是青州领地?以某观之,如此野心,才是最为需要关注的。”
“呵呵……”荀攸也不恼怒,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加明显:“公此言差矣。古往今来,文人谋相武人谋将,乃是人之常情,如今天下汉室倾颓,单以我家主公之力,如何能够匡扶朝政?自然要先强己,然后才能为国出力,且不闻,扬州刘繇乃是汉室宗亲,也不曾见得西迎天子,匡扶汉室,不知此言,公以为然否?”
“其实不然,那诸葛瑾帐下,文臣猛将数不胜数,势力雄厚,比之长安城中的曹操不知要强上多少,其若要正朝纲,只怕是无人可拦,而扬州牧却是不同,扬州地处穷困,人杰之士少而罕见,怎比得上诸葛瑾?如今刘州牧欲要为国出力,徐州才是后方,若是诸葛瑾肯让出徐州,你我两方何来战争之说?”即便是在口头上,张纮也不愿让荀攸比了下去,有些耍无赖般出言说道。此时的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单论才思,荀攸确实有着其过人之处。
“既同是为国出力,攸也想劝刘州牧,徐州虽好,却不是其久留之地,莫要被袁术趁机,袭了曲阳,只怕是天下之大,再无其容身之处矣。”荀攸的话不过是起个由头,打乱一下刘繇手下的士气,果不其然,在其话音落后,对面阵中顿时显得杂乱起来,嗡嗡声响个不停。
自袁术得豫州之后,便没有一日不想将扬州纳入领地,多番对刘繇动兵逼迫,才将扬州最为富庶的淮南之地取得,刘繇手下这些个扬州子弟,对于此事自然是知晓不少,荀攸的话一下子便击打在他们心间,刘繇去向何处,他们心中不愿多想,一旦荀攸所说成真,那么他们,该去向何处呢?要知道,这一生之中,他们所有的亲人子女都身处在扬州,若是不能得回,他们此时在此处征战又是为了什么?
“哼。”张纮脸色,有些发黑,心中却是对其很是佩服,这种挑事的才思,正是他所欠缺的,荀攸的话,他自然也能看透不少,刘繇不是成事之人,即便是不为袁术吞没,也不会走的长远,若是不然,他为何会被挟持家人而为其效力。
“话不投机,那么只好在战阵之上见真章了,汝若有智谋,但来取城便是,城头之上,某为汝摆酒相待。”话一说完,张纮便不在理会荀攸,转身驱马便离开而去。
“哦哦哦……”荀攸带来的三千人马见张纮退走,很是机灵的吼叫了起来,将对面的士气打得七零八落,狼狈的回了城中。
暂且收兵之后,荀攸却没有觉得有多少轻松,脸上反而越发的显得凝重,这张纮,还真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感叹过后,其心中却是升起了浓浓的兴奋之意,很久没有碰到有这般才干的对手了……
一面吩咐扎寨,一面将斥候派遣出去,中午时分,后军主力终于是赶了过来,因为营帐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很快便被安置了下来。
城外的动静城中自然也是知晓,五万大军非是小数,让得城中的士卒心中一紧,然而,让张纮感到意外的是,荀攸在大军到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进攻,非但是如此,其后一连三日间也是如此,张纮原本有着底气的心中,顿时被悬空了起来。
“军师,广陵那边消息已经传来,张纮乃是张氏宗族的族长,此次出仕乃是被逼无奈,其中主谋乃是陶谦,这个计策当年便曾在张昭身上用过一次,张氏宗族百余口全部被看守着,与外界断了联系,如今刘繇正在广陵大肆招募兵丁,看其声势,其大军很快便会突破至十五万人,此战拖得越久,于我便越加不利。”荀攸帐中,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人跪倒在地,与荀攸说着探知的情报,其身边不远处的黑影中,一个更加隐晦的黑影立于其中,一动不动,好似帐中,从来就只有荀攸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