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名极其肥壮、肉山一样的力士,扬起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铺天盖地拍下,耶空把佛牙向天一掷,双手莲华合掌,小指藏在掌心,天鼓雷音如来印点燃东方古国的玖光秘术,“玖光……宝幢杵……破!”耀眼佛光里,镌满经咒的巨石柱自虚空而来,重重撞在力士手上,气劲轰然爆发,碎石四溅,力士踉踉跄跄后退五步,硬是托住了宝幢一撞。
耶空脚尖一点轻轻跃起,身后的飞斧正巧出现在脚下,南方人踩在斧面上借力一跃,高高腾起在空中,双手抓住佛牙的刀柄。
“死!”力士深埋在肥肉中的眼睛冒出红光,双臂一合,咔嚓一声,硬生生把宝幢勒成两断。他抖擞双手,咆哮着抬头寻觅敌人的踪迹,飞斧却被耶空一踢改变方向,贴地飞来,径中力士的腹部。肥肉立时吸住锋利的斧刃,巨斧不过切出浅浅的伤口,就被凝在力士肚腹当中。
就这刹那分神,耶空已经在他头顶,双手持刀,直直刺向力士油光光毫无防护的脑门。
“死!”力士吼叫着抬起右掌挡住头颅,佛牙噗嗤一声刺穿肥厚的手掌,却改变方向,错过敌人脆弱的头顶,深深插入力士多肉的肩膀。
耶空立刻弃刀跃起,但一只大得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左掌已经袭到眼前,他只来得及屈臂稍作防御。约纳借他的眼睛看到力士的手掌越来越大,甚至能清楚看到雨滴被掌心的肥肉纷纷弹开。
“死!”力士在狂吼。这一掌的力量有多大?约纳没办法想象,只知道人体不会比秘术唤来的刻印宝幢更加坚硬。
他没机会体会到力士的力量。一支突如其来的银箭从耶空身后射来,越过他的肩膀,正巧击中巨掌的根部,十字箭头嗖地切断力士的手筋,约纳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坚韧的牛皮筋断裂的“嘣嘣”声,蒲扇般大手立刻失去力量,仅依惯性抽在耶空身上。
约纳的视野天旋地转,接着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到绛色的天幕。
地面在剧烈震动,耶空艰难地昂起头,力士正驱动肥硕的双腿追赶而来,右手被佛牙钉在左肩,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除了一柄巨斧嵌在身上,还钉了七八支银色蛇形长箭,箭没办法贯穿他的身体,在肥肉里扭曲呻吟,最终化为银色光点消失无踪。
耶空挣扎一下,没能从泥浆中站起身来,力士山样的身影越来越近,“死!”巨人吼叫着抬起大脚。
约纳惊慌失措,持剑伽蓝却笑了起来。——他居然会笑?约纳想着,看耶空躺在泥泞的竞技场当中望着雨幕恣意狂笑,笑声震动身体,让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
他的右手轻轻握成莲花拳,竖起食指,结胎藏除障佛顶尊胜印,约纳透过他的身体感觉到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有形有质的东西在回应他的笑声,那种感觉,就像身外之身、心外之心,灵魂的一部分游离在外,却如臂使指。
耶空手指一勾,近在咫尺的力士发出惨烈的狂吼。
约纳从耶空的眼角余光望去,力士肩头钉着的佛牙如活物一样猛然下刺,连柄插进力士的身体,又从肚腹下方穿出,余势未消,深深扎进泥泞的土地,把敌人庞大的身体牢牢钉在竞技场当中。
力士粘稠的肥肉裹住伤口,几乎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但他怎样怒吼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死!”狂怒的敌人挥舞手臂,扇开雨水,震动大地。
耶空止住笑意,慢慢地坐直,从泥浆里昂然站起,一步步走到力士近前。不远处几条人影正在激战,耶空根本没有投诸半点关注的目光,他带点玩味地抬起头盯着力士的眼睛。
“死!”彷佛不晓得其他的语言,力士只知道眼中冒火不断吼叫,徒劳地挥动手脚。
“你有那种味道。很近了,很近了。”耶空说,说话的时候却又没望着对方。
“死!”力士吼道。
“你从哪里来?”耶空问。
“死!”力士伸手撕扯佛牙的剑刃,手指被锯齿纷纷割破。
“要到哪里去?”耶空问。
“死!”力士喷出腥臭的唾液。
耶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力士背后,在对方视野的盲区结印蓄势,接着跃起来,右手猛地插入敌人肩部的伤口,直没至肘;“玖光……明王枪……射!”
一声闷响,力士的身体彷佛增大了一圈,他藏在肥肉里的眼睛射出精光,接着七窍喷出灼热的血液。“死……”随着最后一句渐弱的咆哮,满嘴牙齿纷纷掉落,力士庞大的身体轰然栽倒在滂沱大雨中。
耶空站在他背上,右手探进伤口,握住佛牙的刀柄。约纳分明感觉到名刀跃动的兴奋与喜悦。耶空转身拖刀,佛牙将力士的尸体一裂为二,腥臭的脏器和血液翻涌而出,持剑伽蓝弯腰指尖沾血送进口中,品咂鲜血的滋味,再次确定地点点头:“很近了。很近了。”
“耶空阁下!”远处传来埃利奥特的呼唤。
耶空没有理会,低头用刀尖拨弄残破的尸首,直到在力士上臂找到一个绯红色的鸟形纹身。
“哦……”南方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呆立半晌,才拖着佛牙向队友的方向走去。
竞技场东北角,队友的身影逐渐在雨幕中清晰起来,人人都毫发无伤,虽然残损的衣服与破裂的地面显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短暂但激烈的战斗。
托巴高举手臂,三根手指捏着一个穿长袍的男人,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脸上透着衰弱的灰白。
“奥密克戎•洞马,这是最后的机会,让你的同伴送回目标物,我保证你活到竞技场结束。”龙姬抬头对俘虏说。东方女人并没有动用冥婚禁术,手持匕首,匕首刃上有他人的血迹。
“不可能……我……我们一定要拿到船票……否、否则……”动力释放者奥密克戎•洞马呼吸艰难地回答。
埃利奥特叹口气。“洞马阁下。虽然龙姬小姐的做法不符合骑士精神——所以我们不大赞同,也不能参与——但在当前情况下,保存生命无疑是最正确的做法。”他停了停,补充道:“另外,我们相信西格玛•树蛇不会对你的生死视而不见,因为我们能够感觉到,你们之间不仅是简单的战友关系。我们相信,你们之间有着强烈的情感,与每一朵银玫瑰见证的恋情一样强烈的情感。你们之间,应当是配偶关系。”
托巴和龙姬惊愕地张大嘴巴。锡比恶心地干呕几声。耶空茫然视而不见。
“由此推论,你们逃离埃比尼泽共和国、背叛左翼解放军,可能仅因为这段不容于文明社会的感情而已。这样来说,你们更应该珍惜彼此的生命……”玫瑰骑士低头,带着羞愧说,显然这种要挟与他的本职工作背道而驰。
“是、是又怎么样……如果拿不到船票,我们……我们一定会死在西大陆……不如……让西格玛活下去……替我们两个人活下去……”洞马断断续续却坚定地开口。
“别说了,奥密。”一个扭曲的身影浮现在人群之前。
西格玛•树蛇是一个瘦弱的、双腿极长并且畸形的高个子男人,他表情平静地拉开灰色紧身衣,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托出那块作为象征物的白豆腐。豆腐在雨水中晃晃悠悠,一时间,竞技场里没有人说话。
“对不起。可是我有我必须去的理由。”龙姬说。她走过去,用匕首托起那块豆腐。
“不用感到抱歉。我们的机会本来就很渺茫,只是赌博,赌博罢了。”树蛇说。
托巴松开手指,洞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树蛇走过去扶起他,慢慢地走向竞技场边缘,消失在大雨中。
龙姬用目光向埃利奥特说抱歉。玫瑰骑士移开了眼光。
“现在呢?”托巴问。
“不能杀死他们,就要等到时间结束。”埃利奥特回答。“另外还有三四个人活着,保持防守队形,在结束前最后一颗都不要放松警惕。”
“明白。”托巴、龙姬、锡比应答道。
耶空把佛牙插在泥土中,用手抚摸内衣袋中温暖的珠子。约纳能够感觉到反复使用玖光秘术带来的深深疲惫,但南方人的双脚还像竹竿一样坚定。
一时间,除了雨声与河水奔流声,竞技场安静得像个坟墓。
“那个……”托巴想开口说句什么,但平静先被别人打破了。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干草叉小队跟前,三个人从雨幕中走来。一个人说:“好久不见。现在来谈谈船票的问题吧。”
锡比立刻拉满银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