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在这次会议上,只谈军事,不谈政治。
在张闻天发言后,毛泽东接着作长篇发言,这是会议上最重要的讲话,确定了会议的主旨和基调。
毛泽东在发言中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结合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以来的大量事实,系统地批判了“左”倾军事路线的错误,全面地阐述了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他在发言中把“左”倾教条主义在军事路线上的错误概括为三个阶段的三个主义:即进攻中的冒险主义、防御中的保守主义、转移时的逃跑主义。“左”倾教条主义在战略方针上采取的是“叫花子打狗,边打边走”的办法。
他以第一至第四次反“围剿”胜利和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事实,批判博古把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原因主要归结于敌强我弱的客观因素,为其错误军事指挥辩护的错误观点。毛泽东说,第一次反“围剿”时,敌军是10 万,而红军只有4 万,是2.5 比1;第二次反“围剿”时,敌军20 万,而红军4 万,是5 比1;第三次反“围剿”时,敌军3 0 万,而红军3 万,1 0 比1;第四次反“围剿”时,敌军50 万,而红军5 万,仍然是10 比1;第五次反“围剿”时,敌军50万,而红军5万,不包括地方武装,仍然是10比1,并比以前有更多有利条件,为什么失败呢?正是军事领导上实行错误的战略战术,才导致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造成红军长征初期的严重损失。毛泽东尖锐地批判李德在军事指挥上犯了严重错误,不懂得中国革命战争的特点,不从中国革命战争的实际出发,只知道纸上谈兵,不考虑战士要走路,要吃饭,也要睡觉,也不考虑行军走的是什么路,是山地、平原,还是河道,只知道在地图上一划,限定时间打,当然打不好。他用“路是要脚走的,人是要吃饭的”等通俗语言,来说明必须考虑战争实际的深刻道理。接着,毛泽东具体分析了红军为什么在前四次反“围剿”中能取胜,而第五次反“围剿”红军失利的原因。他认为主要是“左”倾教条主义战略战术的错误,指出,第三次“左”倾冒险主义在“战略战术上的第一个错误是堡垒对堡垒,使敌人的堡垒主义持久战的战略战术达到了目的;在战争指挥上,不依靠正确的战略指导战役,并正确运用战术,而是靠战术制胜。这是军事领导、军事理论上的绝大错误;三次‘左’倾第二个错误是分散兵力”。“为了争取迅速反‘围剿’胜利,不应该在敌人的突击方向进行主力抗击,而应诱敌深入,用次要兵力吸引和钳制敌人,而把红军主力隐藏集结,待机突击。敌人要找红军主力决战,必使敌疲劳,红军的退却必使敌骄傲而轻敌懈怠,这就给我以突击的机会”;“在军事上不知利用十九路军事变打击蒋介石,粉碎‘围 剿’”。
毛泽东还批评了战略转移中的错误:在决定退出苏区后依然无目的地在苏区内同敌人拼命,大量消耗红军的有生力量。退出苏区变成一种惊惶失措的逃跑与搬家式的行动,在干部中、群众中关于这种战略转变没有解释,组成庞大的后方机关使行军作战受到困难,使所有的部队变成掩护队,特别是战略方针不能争取必要的与有利时机同敌人决战,原则不变,而使自己处处处于被动地位,遭受敌人打击,使原定目的不能达到,红军大量减员。
毛泽东尖锐地批评李德和博古的领导方法“极端的恶劣”,批评李德的“包办了军事委员会的一切工作”,“把军委的集体领导完全取消”,对不同意见“不但完全忽视,而且采取各种压制的方法”,因而“下层指挥员的机断专行与创造性是被抹杀了”。还指出军委内部及各军团首长“不止一次提出了正确的意见,而且曾经发生过许多剧烈的争论”,然而这对于博古和李德是“徒然”的。
毛泽东的发言不仅高屋建瓴,击中要害,而且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因此获得了大多数与会者的赞同。李德在多年后回忆起遵义会议上使他难堪的那些场面时,依稀记得“毛泽东的报告很可能是以掌声和欢呼声通过的”。
陈云后来说,在遵义会议上,毛泽东讲的内容就是“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主席讲话很有把握,而博古他们讲的是‘洋道理’”。
在酝酿召开遵义会议的过程中,周恩来、朱德等同志积极支持王稼祥关于召开遵义会议的意见。在遵义会议上,除了博古、李德和凯丰之外,与会的同志都积极发言批评错误的军事领导,从而否定了“左”倾错误的军事领导,使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主张获得通过,遵义会议获得了成功。
当会议上有人提出“左”倾冒险主义政治方面的错误时,毛泽东机智地予以制止了。
为什么毛泽东只谈军事,只字不提政治问题,其他问题暂时不争论?
从当时情形来看,经过第五次反“围剿”的失利和长征初期的惨重损失,毛泽东取得了反击“左”倾路线的发言权,并且已争取不少反对过他的人,已经由少数变成了多数,有充分的主动权,完全可以用血的事实把对手彻底击倒,但他不触及政治问题,留下一个尾巴。这是毛泽东的高明之处。首先,军事问题是压倒一切的中心问题,“把战争问题放在第一位,这是战争环境的反映”。其次,解决政治问题的条件还没有成熟,因为“左”倾冒险主义有着共产国际的背景,中国共产党内也不乏“左”的传统,绝大多数同志对临时中央政治路线的错误还没有认识,如果讨论这个问题,会议难以获得成功。因此,毛泽东抓住主要矛盾,首先纠正军事路线的错误,这样就减少了阻力,利于团结更多的同志,全力以赴地解决了当时最为紧迫的军事问题,对保证会议的成功起了重要作用。
张闻天后来在回顾当时的情况时说:“遵义会议没有提出过去中央政治上的路线错误,而且反而肯定了它的正确”,“这在毛泽东同志当时只能如此做,不然我们的联合会成为不可能,因而遵义会议不能取得胜利。为了党与革命的利益,而这个利益是高于一切的,毛泽东同志当时做了原则上的让步,承认一个不正确的路线为正确,这在当时是完全必要,完全正确的。”
周恩来后来谈到遵义会议时说:“毛主席的办法是采取逐步的改正,先从军事路线解决,批判了反五次‘围剿’以来作战的错误:开始是冒险主义,然后是保守主义,然后是逃跑主义。这样就容易说服人。其他问题暂时不争论。比如‘左’倾的土地政策和经济政策,肃反扩大化,攻打城市。那些都不说,先解决军事路线,这就容易通,很多人一下子就接受了。如果当时说整个都是路线问题,有很多人暂时会要保留,反而阻碍党的前进,这是毛主席的辩证唯物主义,解决矛盾首先解决主要的矛盾,其次的放后一点嘛。”
事实上,由于遵义会议解决了军事路线问题,从而使得挽救党中央和红军的问题、结束教条宗派在党中央的统治问题,特别重要的是确立新的正确的中央领导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遵义会议虽然没有解决政治路线的问题,但由于它确立了新的中央的领导,遵义会议后,“‘左’倾路线在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都被逐渐地克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