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一根火柴,纵使找不到未来,至少学会了勇敢。
回来的时候伦子从后门悄悄地遛了进去,正在最后一排看到伦子进来后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中指。
我昏死!你跑哪儿去了!老师刚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大便去了,她还……
这不就行了嘛,又没什么事儿。没等正把话说完伦子就抢着说道。
大哥……老师问我的时候是早读,你现在看看几点了?!正的表情特无辜。
哦……十点多了,怎么了?伦子犯迷糊。
我×!你见谁大便便三个小时的?!我看你一会儿给老师怎么说!
没事没事,反正都已经来晚了,怕什么?老子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见过?……哈哈……算了,我自己去找梁头吧,早死早投胎嘛。说着便向办公室走去。梁头并没有说什么,也没问伦子到底是便秘还是脱肛,当然这样的问题也不会直言不讳地问出来。谈话的重点都是围绕一个星期后的第一次模拟考试,让他做好充分的准备。
我非常看重你的能力和才气,不管怎么说老师都是相信你的,拿出信心来给我瞧瞧!梁头说出这话时伦子始终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可爱的人,他的心第一次被老师所打动。
嗯,我知道。老师,有的话多说了没什么意思,你看我的行动吧。我知道自己学得不怎么样,不过我会努力的。这是伦子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对老师说话。
好,等你好消息。梁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回教室上课。
回来的时候,强子和PP特认真地说:
没什么的,老师就那样别跟她计较。
好了好了,别想了,不就是让老师叫过去了嘛!笑一笑?成成也用尽所有的温柔来安慰伦子。
哎……习惯吧。呵呵无奈地摇着头。
呵呵……梁头挺不错的。嗯……好老师。我喜欢!我说你们都围在这干吗?快要上课了啊,我告诉你们我可是要好好学习了,都不要打扰我。伦子说完这话周围的人包括远处的兔子和丫丫都听得一头雾水,顿时像拍电影似的画面处于定格状态以便为了显示某种特定意义的场景,浪漫也好凄凉也罢总之能让人感触,但现在的定格在持续了不到三秒后却产生了与电影里完全相反的结果,周围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你?好好好……哈哈……伦子想要达到的效果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相反却被弄得哭笑不得。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次自己是认真的。至少为了梁头那句“不管怎么说老师都是相信你的”。伦子明白只有把对方当作朋友的人才会相信彼此的眼神以及背后的某种隐藏的力量。当然也为了那张照片里的兄弟和日渐苍老的父母。
时间飞速地前进,当一个人下定决心想要去做什么的时候时间给予自己的感觉就会变得少之又少,像是北方干旱贫瘠的大地每时每刻渴望雨水的浇灌,却无法满足,无法感到欣慰。一个星期对于一个基本上要从头学起的人来说提高成绩简直可以定义为痴人说梦,伦子渐渐地发现自己缺失的竟然如此之多,总自以为是地认为靠所谓的天分和聪明就能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天分只是一厢情愿的小聪明罢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否让梁头满意;能否对得起母亲做的饭菜和父亲的理解;能否对得起阿堂、小飞、远在德国的小天、天堂的枫还有没有消息的小八。他开始觉得对不起的人太多,以至于承重的心难以负载下去。
成绩也正如伦子想象的那样不堪入目,没有心思在学校继续呆下去,没上晚自习就直接回了家。城墙依然如故,只是不同的心情看相同的东西时心境大相径庭,落寞的身影连同冰冷沉默的城墙充斥一切看似坚定的信念。回到家没有吃饭便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伦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做人原来如此失败,瞳孔里胀裂的血丝让自己感到挫败,却又麻木。明灭的灯光,身体蜷缩一角,头深埋在膝盖下,揉了揉惺忪的双眸发现自己早已满面泪痕……
父亲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拿出卷子看了看分数,又仔细看了看出错的地方,最后对伦子说:
没事,从卷面上看提升的空间相当的大,只要以后每天能按这几天的拼劲儿来的话,我想到了第二次模拟应该会有比较明显的进步。母亲看到伦子在房间里哭,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急忙走进来说:
这是怎么了啊?哭什么啊?让我看看……没事没事,只要自己知道不足那么以后就要好好努力!一定要坚持,妈妈支持你!听到这伦子的心里涌出了一种力量,一种能让信念支撑下去的力量。这种亲情的力量能让一个人感到无限的振奋。
我知道的。你们出去吧,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伦子擦去眼角风干的泪水,对父母笑了笑说。
伦子始终想不明白高三到底是以一个怎样的形态或者说是以一个什么角色抑或是怎样的概念存在于每个深受高三腐蚀的人们的内心深处,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眸会在反复的精神纠缠中疲惫不堪,负重累累的心每时每刻都有罪恶感如影随形。当疲倦的心承受不起错乱无常的时间折磨后,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对立或纠葛都有可能让积压已久的心得到变态式的爆发。伦子无法正确地判断出这一年自己到底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实体。他总在反复地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学会了成长?理智?虚伪?还是欺骗抑或隐瞒?固执或者圆滑?高三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是对还是错?掩饰忧伤让每个正在经历苦难的人都身心疲惫。青春的光泽忽明忽暗,让原本脆弱的心更加荒芜且易碎。
当生活的轨道不再属于某个人习惯的轨迹时,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就会变得茫然且恐慌。伦子似乎在出与不出之间反复纠缠,意识与实体在两个平行且都被彼此成为虚幻的空间里经历不同的磨难却产生相同的错综复杂的结果。如果说先前伦子总生活在一个极端自我的世界里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不负责地自私地生活。他突然强烈地感觉到生活的理由是需要责任来给予证明,身边有太多放不下的事和人需要自己来实现他们的梦想,或者说他们把自己所有的渴望和梦想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那么这就是所谓的责任。伦子终于明白随心所欲生活并不是生命的全部,流浪是为找到灵魂的归宿,人总是需要一个栖息的巢穴来安放受伤的心,过去的流浪也许就是为了懂得现在生活的道理。伦子想到父母,想到梁头,想到老照片,想到伏特加,过去的种种突然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中不停地翻转,当自己想要仔细凝视时大脑却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飞速运转的机器无休止地工作,无法辨别原本清晰的轮廓。
站起来的时候伦子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漆黑一片,瞬间的恐慌。身体不停打着冷颤。打开台灯,指针定格在九点。给PP打了个电话知道他们还在学校,便回了学校去上自习。
教室里烟雾缭绕,氤氲的空气里满是蹉跎的味道。PP坐在窗口郁闷地抽烟。空酒瓶倒在桌上,强子趴在桌上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伦子知道这次的考试不仅让他感到挫败和对未来感到迷茫。
这日子没办法过了,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要疯了!PP说着把晚上发的一模卷子撕得粉碎,用力朝空中一扬,漫天苍白。一片片我们所谓的炫耀夺目的理想就让自己无奈地扼杀。
三个人拖着冗长的身影,流浪的泥人,毫无活力。死尸一般地坐在施工地的沙堆上。破败的景象让伦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被小偷砸坏的墙依旧保留先前的残体,破坏的程度也有继续叠加的趋势,塑胶操场有破土动工的意思,老教学楼拆得已经面目全非,室内体育馆也建了一半,看这架势挺雄伟。学校正门终于有了教育基地的感觉而不再像濒临倒闭的工厂。三个人站在主席台看前方,感觉全世界都在变,变得让人觉得恐慌,唯独自己站在原地仿佛一切的影像都模糊不堪,像无数条光彩夺目的霓虹曲线毫无阻隔地穿越瞳孔,充斥着肢体乃至身体的每寸肌肤。前面是一排排新建的高层住宅楼,万家灯火,看得让人落寞。一切都似乎显得蒸蒸日上,这让伦子的内心受到极其微妙的挫败感。
看看,学校多会玩儿,瞧这一座座宫殿,一块块草坪,他妈的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刺眼啊?!强子无奈地说道。
我的眼睛怎么一片红色,跟淤了血似的!PP边揉眼边说。
废话!那都是我们的血!估计等到毕业了我们也舔不上一口。伦子神色凝重。
作孽!PP说完便往胃里灌酒。
三个人爬上土坡。土坡很高,足有七八米,四周都是沟壑,特定的路可通向高地。崎岖的感觉。这个曾经被他们称之为黄土圣地的地方如今却长满了杂草。伦子突然惆怅了起来,原本以为任何一个能让他们感觉到平静和释怀的地方都可以被他们虔诚地称为“圣地”,但现在就连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都被这些杂草轻易粉碎。一群无助的孩子,一群用灵魂祈祷圣土却被它仅有的瑕疵所打败的孩子。让人悲切。
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勇敢地留下来?伦子反复唱着这句歌词。
这生……生……生活真他妈无聊!PP甩着喝完的空瓶头埋在膝盖底下,悲凉的声音让心在流血。
我他妈就想一口气喝死算了!强子把白酒使劲往胃里灌,浓烈的酒气弥散整个杂草丛生的精神圣地。
来!喝!三个人举起瓶子,站在高高的土坡上,任撞出的清脆忧伤的响声在空荡的夜空中肆无忌惮地游荡。
你说我们是不是兄弟?!
废话!我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生死与共的兄弟!
好!说得好!说得实在!我……我……我他妈喜欢这句话!就为我们的生死与共干一杯!
咱哥儿几个可说好了,咱一定要熬过去!党和人民还需要咱们呢!四化还要靠咱们来搞呢!咱可不能从此一蹶不振!我PP现在就发个毒誓,如果我……如果二模还这鸟样我就拿着酒去见阎王老子!
我也是!老子我可是铁打的身子!这点屁事儿算什么!谁要把我逗急了我给他考个第一瞧瞧!来,喝!强子说完又是一口,结果吐了一地。
伦子看着被霓虹灯渲染的纸醉金迷的城市,他一直在问自己这样的生活到底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他们都是需要温暖平和的气息来让柔软的心得到寄托,而这一年,或者对于伦子来说这些年生活就像一个会用冰冷法术冷却时间的魔童,把所有人的意志都化为白色的没有重量的真空泡沫漫无目的地游荡。如果这样的意志有存在的价值,那么什么样的生活或者什么样的磨难有它存在的必要?伦子想到这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被那张老照片和父母慈祥的面孔所代替。他想,这就是他继续生活的必要。
来!为了我们将来牛B地活着,喝!伦子把酒瓶举得很高。眼神坚定。
喝!
三个人躺在土坡上,酒瓶倒在一旁,红红的双眼,灰暗的天。泪水在脸上真实地浮现。那么刚烈,那么无奈。
在干吗呢?别喝酒啊!老是一身酒气……星期天别忘了去老师家补课,二单元顶层,找不到的话给我打电话。呵呵发短信过来的时候伦子已经不知道躺在这儿睡了多长时间。
嗯,我们没喝多少,到时我去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好了,是补数学?
还说你没喝多?!连补什么课都不知道了。早点回家。
伦子没再回复短信,头涨得厉害,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突然想到父亲说的那句话:如果在高三你不排除一切杂念的话你会彻彻底底地失败。伦子的心一阵刺痛,他始终无法排除他们认为与高三毫不相干的杂念。德国。文身。墓地。幸福。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这种对人对事的信念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失,但它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到自己,那种近似于摧毁意志防线的矛盾在伦子体内形成无法弥散的黑色旋涡,氤氲的灰色天空包裹住他,身在其中,绝望是因为窒息。
伦子点起HILTON,这让他想起上次抽烟时被抓的情形,画面重现却遥不可及。辛辣的味道在伦子嘴里不停地翻转,胸腔感到一阵阵痛裂,转过身看了看PP和强子躺在自己身边。
枫要是也和他们一样在我的身边该多好……伦子感到无比惆怅。
别睡了,回去上会儿自习吧。他接着说道。
几点了?PP揉了揉血红的眼睛。
十点多,还能学会,咱可不能光说不做。伦子看了看时间说道。
嗯,强子!起来了!PP摇了摇强子。几个人拖着冗长的身躯走在零乱的工地里。
还是老样子。一,二,三!三个人用尽身体仅有的力气把空酒瓶抛向高空,瞬间划过天际,月光指向它的归宿。一道绚丽刺眼的弧线。残酷的白。耀眼的玻璃碎片碾碎寂静的灵魂圣地。命运也如同碎片一般散落在没有光线的黑色角落。伦子想起《海边的卡夫卡》里曾经有过这样一段话:
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换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沙尘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相同的脚步。你在此变换脚步沙尘暴也变换脚步——如此无数且周而复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跳不吉利的舞。这是因为,沙尘暴不是来自远处的两不相关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那里面大概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方向,有时甚至没有时间,唯有碎骨一样细细白白的沙尘在高空盘旋——就像那样的沙尘暴。我向往那样的沙尘暴。白色的龙卷风将粗硕的缆绳直挺挺拔地而起,向高空伸展。我用双手紧紧捂住眼睛和耳朵,以免细沙进入身体。沙尘暴朝我这边步步逼近,我可以间接感受到风压。它即将把我吞噬。
对于卡夫卡来说命运的细沙也许正在步步紧逼,但对于伦子来说身体早已和不吉利的死神跳起了鬼魅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