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市看守所内,虽然春节还有几个月,但号房里的所有人都像过节一样,开心不已。
陈光宗在这里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原本他只不过是道上一个初来乍混的新人菜鸟,但自从在痛打过东洋鬼子后,却变成了像霍元甲、大刀王五、陈真一样的民族英雄。
三棒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二话不说就和陈光宗拜了把子,将他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每天吃喝任选,睡得是远离厕所的上铺,盖着厚厚温暖的蚕丝被,抽得是弟兄们孝敬来的中华烟,定时有人推拿敲背,还能在窗口处晒晒太阳。
甚至还有人拿着报纸给他读每日新闻,但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听到关于自己的一点消息。
陈光宗不免担忧了起来,进号子已经几天了,到现在不但没人来提审,就连家属都没一个过来看看,莫非这次的情况不妙?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看守警打开了门,将他带了出去。
随便签了一堆手续后,他就被推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外面的阳光很昏暗,空中飘飘洒洒地下着小雪,陈光宗在冷风中发了个抖,四处张望了起来。
看守所的外面空荡荡的,有些冷清,陈光宗哈出口白气,心里一片寂寥。
忽然间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几十辆汽车同时开来,滴滴叭叭的喇叭声响了一片。
岗楼上背着枪的武警伸长了脖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壮观的场景。
这些车整齐地停到路边,车门打开,上百人举着伞跑了过来,一阵整齐的“陈哥”声轰然响起。
最前面的王一凡嘴里叼着烟,穿着一身黑色修身长风衣,面容温和地望着陈光宗,毫不客气就给他来了一个深深的熊抱。
陈光宗的眼眶里一片晶莹,这个大哥没白认!他情不自禁地哽咽了起来。
王一凡察觉到胸口处热热湿湿的,他故作恼火地骂道:“哭哭哭,像个娘们似的!这不是出来了么?”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的眼睛却也有点红了。
周围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对喜极而泣的好兄弟,齐声鼓起掌来。
王一凡放开陈光宗,拉着他的手上了昂克雷,对着驾驶位上的李孝一喊道:“老李,开车!去火车站!”
李孝一点了点头,发动了汽车。后面的几十辆车也跟在了一起,长长的车队足足拉了有一百多米长,路上的交警顿时惊呆了。
小交警抓了抓头,好像没听说过今天有什么领导接待任务和名流富豪结婚的,这到底整得是哪一出啊?
这一长溜汽车整齐地停在出站口外,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官就走了上来,他大叫大嚷:“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不让停车!”
王一凡从昂克雷上大步走了下来,伸手掏出跟软中华递了过去:“老周,好久不见?混得不错嘛?”
那周警官看了看王一凡,眼睛立刻就亮了:“原来是领导您啊!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排场,搞得和拍电影一样。怎么?专程过来视察工作?”
王一凡看了看他这身新换的警服,心下已经了然:“老周啊,看起来你现在也在体制内了。不瞒你说,我这里有个兄弟的家属要来……”
周警官用力怕了拍自己的胸口,豪气干云地回答:“小事一桩!领导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样吧,你们随便停,我带你们从贵宾通道进去……”
王一凡摇了摇头,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这可不行啊,老周啊……我们可不能搞特殊化啊。这样吧,我就和这个小兄弟进去,其他的人在这里等就行了!”
他回头对着后面的百十个兄弟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叫警官好!”
一片响亮的“警官好”响彻了整个火车站,周警官颇为受用地连连点头摆手致意,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他悄悄将王一凡拉到一边:“上次的事情多亏你了,这个,听说我们所的老所长要退了,你看是不是能帮着……”
王一凡暗自一笑,上一回自己根本就没帮什么忙,这个周警官纯粹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过他还是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回答:“这个嘛,现在还不好说。这样吧,我回去尽量帮你想办法!”
身后的陈光宗早就看呆了,没想到这个王一凡简直是神了,就连铁路上都这么吃得开。
王一凡轻轻地将他的下巴合上,一脸愉快地领着他走进火车站的出口处。
朱昭颖早就等在那里,她很少见地穿上了一套鲜艳的小风衣,脖子上绕着条红色的小围巾,脚上蹬着双棕色长筒靴,头发烫成了个大波浪,高挑苗条的身材在等候的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一般,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看到陈光宗和王一凡走了过来,她的眼眶顿时红了,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陈光宗的怀里,轻轻抽泣了起来。
陈光宗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用掌心按着她的后背,嘴里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王一凡看着他们这一对痴男怨女的样子,心里忽然一阵隐隐作疼,他无声无息地悄然走出了出口。
伸手点燃一根香烟,望着人来人往的站前广场,他不禁想起那次和慕容婉儿私奔后的种种经历来,心里忽地伤感万分。
当时若是不回江东,两个人直接远走高飞的话,也许以后的一切,都会不同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他独自一人站在雪中,头顶上、眉毛上和风衣上都落满了雪。
一把小白伞轻轻地打到了他的头上,转头一看,却是那个含情脉脉的秦澜。
她就这么优雅地站着,脸上带着笑容,一身白衣站在如鹅毛般漫天落下的雪花中,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座完美无瑕的雕像一样,圣洁而美丽。
“你来了?”王一凡轻轻地问了句。
她点了点头,神态像是等待游子归家的母亲一样,温暖而柔情。
“我们走吧!”他轻轻将只剩半截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
两个人并肩走在朔风一片的大雪中,不知不觉间,秦澜就挽住了王一凡的胳膊。
上了秦澜停在外面的S500,她轻轻将王一凡头上和肩上的雪花掸去,将自己投在王一凡的怀里。
他没有拒绝,奔驰车缓缓地开动了,向着秦澜的家开去。
推开大门,里面却早有一老一少端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聊得正欢。
“是你们?”王一凡脸上一惊,眼前的人,却是欧文翰和唐震。
欧文翰缓缓起了身,脸上还是如同初见时的淡定从容:“一凡,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王一凡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嘴里感激地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欧文翰摇了摇头:“应该我对你说谢谢才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姐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认吧……”
秦澜走了上前,脸上温情无比:“一凡,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才渐渐开始明白,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不是财富与权势,而是一份真情。所以,我找来了弟弟。没想到,一谈之下才知道,过去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不过,这些误会终将烟消云散。”
欧文翰的脸上也充满了笑意:“所有的故事,都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不是么?”
身后的唐震也站了起来:“我看,我们也别都站在那里了,还是先吃饭吧……”
几个人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上了餐桌。
秦澜走到厨房紧张忙碌了起来,欧文翰也跑去帮忙。
王一凡和唐震面对面坐着,忽然他低声问了句:“老爷子,你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么?”
唐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要你自己来回答。”
他转头看了看厨房里的两个人,淡淡说道:“老实说,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秦澜的确是你现在最理想不过的伴侣。她能干、聪明而且大方得体,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假以时日,必成大事。不过……”
王一凡忙问:“不过什么?”
唐震意味深长地回答:“可爱情不是加减乘除,你知道么?你母亲当年也是个大家闺秀,却毅然选择了和我在一起。你猜她是怎么说的?爱情,就是永远不要让自己有遗憾。所以,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这时,秦澜和欧文翰已经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出人意料的是,盘子里不是珍馐美味、海鲜山珍的,而是一碟碟家常的炒菜和烧菜,白花花、热乎乎的米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座位上的几个人,立刻就嗅到了一种家的感觉。
秦澜脱下腰间的围裙,慢慢地给王一凡盛起了饭,欧文翰则笑着给大家倒起了酒。
王一凡顿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就是将来一家人相对而坐吃饭的场景,不得不说的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无非也就是这样的温情时刻。
秦澜将一碗米饭递给他,脸上笑靥如花。
欧文翰则笑吟吟地端起了杯:“我来说两句吧,今天难得我们一家人……”
秦澜轻轻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什么一家人?你要么不说,要么就乱说……”
欧文翰不好意思地回答:“其实,我的说的是我和姐姐一家人,还有一凡和伯父一家人……”
一旁的王一凡忽然淡淡地说:“其实,这桌上的,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家人。”
秦澜的心里狂喜无比,为了这一刻,她精心筹划了很久,也付出了很多。但现在,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一凡接着说道:“其实我和小澜也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大家都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
他忽然站起身来,端着杯中酒,敬向秦澜:“小澜,一直以来,你都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我,我欠你的实在太多……”
秦澜摇了摇头,眼中柔情万种:“没有欠不欠的,我实在是心甘情愿……”
王一凡心里着实感动,径自喝了这杯酒,半跪在地:“小澜,一直以来我都犹豫不决。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
“我懂,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逼你做出选择的……”秦澜悠悠地回答,心里却其实已经高兴极了,因为她已经敏感地意识到,王一凡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王一凡咬了咬牙,坚定地说:“该做的决定总是要做的,小澜,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秦澜的芳心一阵乱跳,脸上娇羞不已,却没有回答。
唐震笑呵呵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翡翠手镯,递给王一凡:“孩子,没有定情信物,怎么能求婚呢?”
他转头对秦澜郑重其事地说:“孩子,这是一凡的母亲留下来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这么些年,我却始终将它带在身上。现在,就由一凡交给你吧……”
这个玉镯子通体翠绿,温润柔和,一看就是老坑玻璃种,拿在手上鲜脆欲滴。
秦澜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来戴在手上。
身旁的众人喜笑颜开,从今天起,这四人,就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一凡的心里却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