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市政府大楼会议室里的吴代荣和张克明等一众长风帮领导,犹自惊魂未定。
不过很快,他们就从市公安局局长李纲打过来的电话中,得知了杀人凶犯鲁秉义的最终被捕落网。
众人顿时欢腾一片,吴代荣脸上的表情却是依然阴晴不定。
现在的关键人物小野秀夫死了,艾塞克稀土工业园的计划必然要中止了。
付出这么多心血,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想不到居然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他不禁连连懊悔不已,一种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感觉,激荡在心头。
还没等他这番感慨发完,会议室的大门已经开了。
门外的罗永新缓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身穿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的表情异常严肃,领子上的国徽在会议室里的射灯照耀下熠熠生辉,吴代荣的心里不禁一阵胆寒,想不到报应居然来得这么快。
这十几个工作人员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对着会议室里的大小领导出示了相关的手续后,将他们一个不落地全部带走了。
……
等老鲁再度醒来之时,已是一身重镣、身穿囚服坐在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眼前的李纲看起来有些飘忽,他心知是药剂的麻痹作用还没完全消退,下意识地晃起了头。
李纲板着脸,木无表情地问:“你应该已经知道,为什么要带你到这里来……”
老鲁用力地撑起身子,一脸不屑地回答:“不要和我说那些不着边的话了。你知道,这没用……”
李纲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他的笑,却比哭还难看:“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敢如此冥顽不灵。你给我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杀死小野秀夫和金朝顺?”
“我是为民除害!”老鲁若无其事地回答。
李纲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少用这种态度!告诉你,你现在的犯罪事实已经非常确凿了,等待着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老鲁笑了笑,有些怜悯地看了看李纲:“法律的严惩?那为什么这些贪官污吏权钱交易的时候,没有法律来严惩他们呢?”
李纲为之语塞,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烟盒,抽出根烟点上,试图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
老鲁慢慢地站起身来,身上的重镣砸在地下铿锵有声,他傲然说道:“既然你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那就直接起诉吧。要我死很容易,但要是想借这个机会来羞辱我,办不到……”
李纲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愤愤地指着他:“鲁秉义,你都到了现在这种状况,还要负隅顽抗么?”
老鲁冷笑一声,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李纲正要发作,忽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他起身打开门,外面一个西服革履的中年人把他叫了出去,关上门一阵嘀嘀咕咕。
少顷,这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坐到了李纲的位子上:“鲁秉义,你的事情组织上都已经清楚了。虽然老金卖国求荣,但还轮不到你来清理门户。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
老鲁这才抬起眼来,一脸无所谓地回答:“呵呵,这件事情我问心无愧,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了……”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带着试探的口气问:“其实,你倒并不一定要死的。毕竟,要培养你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现在组织上打算将你的一切身份抹去,让你做一个专门执行死亡行动的特勤人员……”
“你说的,就是杀手了?”老鲁冷冷地问。
“可以这么理解……”这中年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这是组织上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考虑清楚……”
………
市局外早就停了一辆黑色涂装的装甲车,上面用醒目的红漆刷着反恐特警的字样,十几个手持95式自动步枪的特警紧张站在车旁,不停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市局外围墙的转角处,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李孝一露出了半个脑袋,面对眼前这严防死守的架势,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可一只右手,却始终伸在胸前的衣服里。
老鲁被架了出来,一扫眼,正看到要暴起的李孝一,情急之下,他一个箭步,拖着沉重的镣铐冲上了装甲车。周围架着他的两个特警面面相觑,心想这个家伙戴着三十斤重的镣铐还能如此健步如飞,简直已经不能用人类来形容了!
李孝一慢慢地缩回了身体,心里一阵慨叹,慢慢地离开了。
两辆响着刺耳警笛声的警用摩托车在前面开路,四辆挂着江O牌照黑色昂克雷在后面压阵,这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江东市看守所。
这次老鲁没有被带到暴力犯仓,而是被带到了一个狭窄的囚室里,三棒子和另一个彪悍的犯人早已等在这里,看到他后大惊失色地问:“鲁哥,干部们让我们来看一个死刑犯,我们还在猜是谁,想不到居然是你啊!”
老鲁拖着沉重的镣铐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坐下,一旁的三棒子望着他这副镣铐加身、行动不便的颓唐样子,铁打的汉子也不禁潸然泪下。
老鲁怒吼了一声:“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脑袋大了碗大口疤,过了二十年后,老子又是条好汉!”
他看了看眼前桌上的丰盛饭菜,上面有酒有肉、有鱼有虾,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他伸手指了指桌子,大声喊道:“拿过来,大家一起分了它……”
三棒子哭丧着脸说:“大哥,这个饭菜还是你一个人吃吧,号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断头饭,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老鲁笑了笑,走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
省委大院的门外,王一凡和欧文翰站在风雨中焦急地等待着。
当知道老鲁犯下如此弥天大案后,王一凡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欧文翰,好说歹说才劝服他一起过来找洪副省长求情。
毕竟老鲁这次做下的杀人重案,虽然是出于义愤,却已经触犯了法律。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条不变的道理。
不过王一凡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想试试看能不能保住老鲁的一条命。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一脸抱歉地对他们说:“对不起,洪副省长上皇城开会去了……”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王一凡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欧文翰拉开了。
“一凡,算了吧!这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现在所有的人都不敢碰这个案子,洪副省长和赵司令员虽然位高权重,但终究也是大不过天啊……”
王一凡用力抓着欧文翰的手,脸上的表情甚至比自己被判了死刑还要难过:“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可是欧文翰却还是摇了摇头,无计可施。
“我们去找最好的律师来给他辩护!争取一个死缓或者无期?”王一凡还是没有绝望。
“一凡!没用的!”欧文翰叹了口气:“他这次是顶到了天,除了东洋人以外,上面的很多领导,也指名道姓要将他就地正法。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哪个律师敢来接……”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王一凡终于有些绝望了,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
此刻他的心里懊悔万分,如果在之前不是因为在电话里将牛头山的事情泄了出去,恐怕现在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惨结局了。
“我是凶手,我害死了他……”他拼命地摇着头,猛地瘫倒在地。
……
坐在吴代荣的位置上,罗永新才发觉自己的担子并不轻。东洋艾塞克集团总部通过华夏外交部不断施加压力,要将这个杀害东洋国民的鲁秉义立刻就地正法,措辞异常严厉。
但这个案子却被上层领导组织的专案组给全盘接手过去了,至今还没有一丝消息。
他望着市局出具的调查报告,边看边摇头。
从良心上来说,这个鲁秉义干的都是些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他的行为毕竟触犯了法律。
这个案子事实确凿,证据充分,看起来鲁秉义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正思忖间,女儿罗曼怡猛地闯了进来:“爸,鲁秉义这次会怎么判?”
罗永新叹了口气回答:“恐怕,是死刑。”
“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疑点……”罗曼怡抗辩道:“首先是那个金朝顺的身份很可疑,为什么那个稀土采掘公司挂在他的名下,还有,现场发现的那份和艾塞克集团的秘密协议,应该也很能说明问题。”
“够了!”罗永新吼了一声:“这些事情不在你我的管辖范围内!现在上面查处的是杀人命案,不是其他类型的经济领域犯罪!这个案子,上面已经专门成立了专案组,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够决定的……”
罗曼怡不说话了,她的头慢慢垂了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
之后的庭审如走过场,不过每次当老鲁从囚车里被押到法庭时,都会在路边看到一群十来岁大的孩子,对他大声呐喊叫好,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里,满是崇拜不已的表情。
老鲁问了旁边的特警才知道,之前他的所作所为,不知道被谁传上了网络,虽然有关部门大力弹压,但终是百密一疏,还是有不少人通过网络知道了这件血案和一切真相。
一时间他的“英雄”壮举,立刻就传遍了大江南北,瞬间成为这些弱冠少年心中的英雄偶像。
最后的判决日,审判长宣读了长长的判决书,毫无意外,老鲁最后的结局是死刑外加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对于这个判决,老鲁倒并不意外,他微笑着被法警押出了法庭。
但在法庭的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闪了出来:“老鲁……”
老鲁仔细一看,眼前的人正是那个自己一直视若兄长的王一凡,他那张无所畏惧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
王一凡的身边还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特警,他有些无奈地抓住了老鲁的手:“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一会你走出去,能不能装作怕死的样子……”
“怕死?”老鲁一脸的惊怒:“绝不可能!大哥,我是堂堂的七尺男子汉,你要我装怕死的窝囊废?这绝对办不到!”
王一凡有些无奈地回答:“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那群孩子对你都是有样学样,拿你当英雄偶像,难道你希望他们以后还走你的老路,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指着法庭外,一脸忧虑地说:“你听听,外面的所有人都在喊你的名字,这种狂热会毁了他们的!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就算是你临死之前,为这个社会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老鲁听着法庭外的山呼海啸声,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鲁……”王一凡恳切地说:“这些孩子,就像我们过去一样,好勇斗狠,无所畏惧。可是……”
老鲁的脸上露出个惨然的微笑:“我知道了,大哥。我老鲁一辈子没求过任何人,我现在只求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妻子。可怜她刚刚和我领了证,就要……”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泪流满面,对面的王一凡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抓着老鲁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照顾她!你就安心上路吧……”
老鲁慨然一笑,几个法警将他用力押出了法庭,看到外面那一群群快要冲破防暴警察组成防线的孩子们,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救命啊!救命啊!”他拼命地挣脱开身旁的两个法警,声泪俱下地装作想跑回法庭的样子,嘴里大喊道:“我不想死啊!不要杀我啊!”
他的脸上满是害怕和恐惧,眼泪和鼻涕瞬间就把他那张傲然不凡的黑膛膛脸孔,给冲得稀里糊涂一片。
周围鸦雀无声,那些热血少年看到自己心中的偶像居然如此不堪,不由得齐齐愣住了。
老鲁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干脆一P股坐倒在地,大声哭喊起来:“我错了,我不想死啊……救命啊……”
他伸手抱住一个法警的大腿,将眼泪的鼻涕顺势抹了上去:“你去帮我向法官求情啊!我不想死啊,我好怕啊……”
几个法警硬生生将他拖上了囚车,将车门重重地关上了。
周围的青少年这才醒悟过来,愤愤地指着囚车喊道:“懦夫,胆小鬼……”
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鄙视、愤怒和沮丧。
刚刚还被捧上神坛的大英雄,此刻已经成为了千夫所指的懦夫和胆小鬼。
法庭门口的王一凡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百感交集,泪水涟涟而下。
上了车后的老鲁傲然坐下,伸手擦拭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轻轻微笑了起来。
车里那个熟悉的人影端坐在身旁,沉声问道:“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好吧,我加入……”老鲁叹了口气,黑暗的囚车,就如同他未知的命运一样,扑朔迷离。
之后某日,江东市午间新闻播报,罪大恶极的恶性杀人犯鲁秉义,今日已在小蜀山刑场伏法。尸体被直接送入市殡仪馆火化,艾塞克厂区办公楼血案,宣告胜利破获。江东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被省公安厅授予集体一等功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