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宫忽然来了这么一手请辞,而且说得合情合理,百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间,已是明了其意,庄少游听着众人的议论,也是恍然大悟,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百官一致看向殿上的何莲,想要看看太后会怎样处理此事,何莲在宫中勾心斗角十余载,当然也是明白丁宫的意图,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允准的话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刘辩第一次大朝会三公就去其二,对于当下没有坐稳皇位的刘辩是十分不利的;可若是不准又该如何安抚?
何莲没了主意,看向一旁的董卓,董卓微微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最先明白的人当然是太傅袁隗,而袁军略一犹豫就配合着丁宫演了这么一出以退为进,显然袁隗对于朝局也是有些不满,正好借此试探一下太后的态度。
朝堂之上出奇的沉默了许久,太后何莲才开口问道:“丁司空老当益壮,一向体格强健,为何突然就要去朝?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上下可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丁司空呢!”
丁宫不卑不亢:“老臣今年七十有七,年老体衰,实在不堪重负,前些年还能勉强坚持,但从今春开始就实在坚持不住了,处理政务时常出现纰漏,老臣也是怕耽误了国事,到头来落个晚节不保,上辜负了浩荡皇恩,下涂炭了黎民百姓,还请皇上、太后准臣告老还乡!”
何莲一听,一咬牙:“既如此,就准丁司空所请!赐钱百万,加封太保!宫中御马送丁司空还乡!”
丁宫跪伏在地,郑重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老臣谢皇上、太后隆恩!”
说完,起身颤悠悠的往殿外走去,孤寂的身影看得满朝文武唏嘘不已,今日三公已去其二,只剩下司徒王允在那里好不尴尬,两位同僚以各自的方式表达了对朝政的不满,一个贬官,一个致仕,留下王允进退不得。
剩下的官员皆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王允,想要看看这位硕果仅存的三公会如何处之,但是王允竟然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百官心中顿时生出许多鄙夷!
贪慕权力,恋栈不去!
殿上的何莲和董卓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若是王允再跳出来闹一出,那这朝会该如何收场?太傅袁隗对王允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动作,于是也不再言语,其实袁隗也想与樊陵、丁宫一般,但是情况不允许,袁家子侄辈的人袁术、袁绍尽皆离朝,后继无人之下,袁隗被家族所累,脱身不得,幸好有王允这挡箭牌在那里,百官的矛头还不会指向袁隗,索性也赖在这里不走!
不走归不走,但身为百官之首,也不能一声不吭,否则威望定然受损!于是袁隗站出来说道:
“臣启陛下,青、冀、兖三州动乱,反贼一改往日各自为战之作风,呼朋唤友,联结攻击朝廷郡县,此事还需早日妥为处置,迟恐生出大患,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待刘辩答话,何莲开口道:“袁太傅有何高见?”
袁隗顿了顿,说道:“动乱之源乃水患所致,田地欠收,百姓衣食无着,狼子野心一鼓动,便从了贼,臣以为当剿抚并用,一面调集物资赈灾,安抚民心,一面出兵镇压匪首,如此则民乱可平!”
“太傅所言甚是,哀家甚为同意,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又当如何赈灾?如何发兵平叛?”
袁隗敢开口当然是早有定计:“陛下,太后,臣以为,国库虽空,但天下并非无钱可用,中原之地安定百年,商贾众多,累世积累,积蓄甚厚,朝廷可征集以为天下用!冀、兖、青三州民乱,富者人人自危,当此时刻,可资利用,只要朝廷善加引导,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至于平叛,朝廷可允准地方郡县自募兵马!”
何莲却是黛眉微蹙:“太傅之言虽可行,然并非长久之计,长此以往岂非饮鸩止渴?”
袁隗却是答道:“长痛不如短痛!此权宜之计也!待得民乱平息,百姓安居,再徐徐定后计!”
庄少游听得冷笑不已,这算什么办法?让地方或者搜刮富户,或者与富者狼狈为奸,然后拥兵自重,此取乱之道!
袁隗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汉天下世家大族众多,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家丁家将动辄上万,早就割据一方。自中平黄巾之乱以还,灵帝已然允准地方募兵自救,地方势力早就尾大不掉。
如今民乱再起,各方势力皆盘踞地方,保存实力,不肯动作,如今朝廷一个指令,许给他们些许甜头,令其出兵,民乱当可平定,饮鸩止渴也好,取乱之道也罢,大汉朝廷已是江河日下,如此做只是苟延残喘之法而已。
袁隗的目的很明确,以朝廷大义,动员既得利益集团维护共同利益!
袁隗接着说道:“月前水灾,有赖洛阳公卿解囊,司隶民心安定,未曾动乱,如今青、兖、冀三州乱贼近在咫尺,若不防范,定然会波及司隶,不若再次募资以保司隶!司隶之地无论如何是乱不得的!我袁家愿出钱三千万以充军资!”
太傅袁隗带了头,其他势力也只能跟进,无论如何得表个态了,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徒王允当机立断最先跳出来,说道:“臣代表王家出钱两千万!”
百官又是一致看向庄少游,庄少游虽然不愿,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愿出三千万!”
袁隗却是呵呵一笑:“我等皆是无能为力之人,出钱资军实属迫不得已,少傅大人则不同,若是少傅大人愿挂帅出征,则民乱瞬息可平!”
庄少游一听,心里暗骂,这个老狐狸想干什么?让本将军去平叛?想得美!不去!
殿上的何莲一听,赶紧附和道:“太傅所言甚是,正所谓,能者多劳,青州黄巾余孽横行多年,至今未除,先帝在时,每每想起此事,皆是扼腕叹息不已,少傅身为先帝托孤之重臣,天下闻名之良将,又身居大将军之高位对此当然是义不容辞!”
庄少游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何莲那副落井下石的得意样子,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却有无可奈何,董卓则是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庄少游很想拉董卓一起下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不提也罢!
新帝刘辩的第一次大朝会经历了一番风雨之后,总算是落下帷幕,在太傅袁隗的带领下,总共筹集了一亿五千万钱,充作军费,大部分用于加强朝廷军备,任命吕布为卫尉,在洛阳募兵一万,重组禁卫南军,宋宪被任命为虎贲中郎将统领五千铁骑,侯成为羽林中郎将统领新募的步兵,二人皆归吕布统领,一时间,名不见经传的吕布成为洛阳炙手可热的人物,竟有盖过庄少游的势头。
而少傅、大将军庄少游,则被朝廷任命为平叛总指挥,带兵前往青州平叛!
庄少游面沉如水的回到荣府,心情糟糕到极点,何莲很无耻的以朝廷内交外困为名,只象征性的拨了一千万钱给庄少游作为出征的军费,不足的部分当然是由庄少游自己承担。
一回到府上,没心情休息,直接召集众人议事!五天后就要出征,洛阳这边许多事情需要安排一下,而且庄少游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借机彻底离开洛阳这个大漩涡,因为,根据历史的走向,洛阳很快就会出现大动乱,群雄伐董已经迫在眉睫了!
此次大朝会,洛阳公卿尽数列朝,身居执金吾高位的乐进自不必说,田丰和荀攸也是一同上朝,对于朝堂上的事当然是很清楚,不过其他人却是不知道的。
庄少游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周天和荣华皆是眼皮一跳,乐进、田丰、荀攸三人则是沉默不语,方才这一路上三人都在思考此事的利弊。
庄少游见众人沉默,便开口说道:“情况便是如此,既然青州是势在必行,那就请诸位议一议该如何安排吧!诸位无需顾忌,尽管畅所欲言!”
荀攸犹豫再三说道:“将军,太后此举无非想要将将军支离洛阳,好方便其与董卓独揽大权,属下以为青州之行还是轻装简行,象征性的敷衍一下,早去早回得好!”
“非也非也!洛阳故然值得留恋,但俗话说得好:有得就有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属下倒是以为既然要走,不如走得彻底一些!太后不是要独霸洛阳么?将军索性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太后又何妨?”
荀攸见状赶紧反驳道:“元皓此言差矣!洛阳乃大汉天子之所在,将军辛辛苦苦经营许久,投入巨大,方有如今之有利局面,公达以为洛阳弃不得!子不闻挟天子以令诸侯乎?”
田丰呵呵一笑:“公达兄所言甚是,挟天子以令群臣,事半功倍!但是公达兄莫要忘了,这天子刘辩做得,其他人也未必做不得!况且刘辩对将军恨之入骨,可不容易掌控呢!”
庄少游听得心头一惊,这两个家伙说得也太赤裸裸了,这简直是要造反哪!不过又不好批评他们,毕竟刚才是自己亲口所说:无需顾忌,畅所欲言!
其实,庄少游哪里知道,自党锢之祸以还,天下士子对大汉天下寒心久矣,而当今天子刘辩的德性又是那般不堪,像田丰和荀攸这种有识之士当然是对其不屑一顾,这里都是自己人,绝对不会出问题,所以才敢说得如此肆无忌惮。
荀攸不忿,还想再驳,却被庄少游及时制止,良性竞争是好的,但不能伤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