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了大半年的运河,总算赶在年底前全面竣工,至于堤坝上种树的事不急,留给明年开春了继续种,这种小事儿,不用陈华监督,江南的官员都会做到。考虑到年底了大家都赶着回家和家人团聚,至于欢庆宴都免了,没给老李省钱,修河的民工发了双倍工钱,这比请他们吃一顿大餐还来劲,大灾之年,有钱拿回家过个小年就是幸事。
陈华拉帮结派带着自己那一票人准备回长安了,述职是其一,向老李保证的事,他自问做到了。江南运河从新翻修的堤坝,要是再被小洪水冲垮,陈华就把脑袋撩老李面前让他砍。老李前前后后批给江南治理河工的银子总共有八十万贯之多,陈华可是一个子儿都没贪,全部用在了江南这快土地上,花老李的钱他很大方,当然也要给老李把事情办好。
回长安一定要学程咬金,在朝堂上打滚撒泼一番,那个金紫光禄大夫根本就是不着边儿的散官,必须要从老李那里捞点实惠的好处,否则江南受到的冤屈就找不到地方伸。
不能白当了罪人,让老李在背后偷笑,他必须补偿自己。
长安路途遥远,必须早早启程,否则到了新年都赶不到家。运河工地上余下来的善后工作,江南的官员会处理妥当。于是,陈华就打算领着程处默杜荷他们先回长安了。
来的时候,他们满载数船的药材前来,去的时候,同样载着数船的东西回去。接下来的一年,程咬金估计要吃藕粉致死,杜荷肯定要在长安集市摆摊买木牌挂坠红绳这些情侣饰品。一个嗜吃如命,就差没把杭州城一起搬走,一个嗜情如命,在那一身上好丝绸白缎子衣服上写着再也不相信爱情,典型的叛逆文艺二逼青年合体,有位诗人说过,感情的事,外人明白不了,因为爱情,所以做出匪夷所思的另类行为,都是感情世界里面的疯子。杜荷彻底沦为痴情小天王的事,陈华决定还是交给他哥杜构一顿拳打脚踢把他从精神恋爱中打回现实。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和月。就让这小子多伤感几天,杜构来当棒打情圣的凶手。
蓝田妖侯终于要走了,引来了江南无数官员和贵族随船相送。他们表现的非常热情,拿出了家里珍藏已久的宝贝送给侯爷。甚至有人眼泪婆娑地说出舍不得这样逆天的基友话,陈华不是范晔,不需要江南的好友陆凯基情四射,淫湿一首,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精神上的享受等于吸食鸦片会上瘾而且危害生命,陈华唯有俗气地将江南贵族赠送的金银财宝笑纳怀中。而且他心中小算盘很响,江南的人越是恨他,越是要把他们送来的东西收下。
不拿白不拿,别人愿意送,自己当然愿意收,实打实的银子,和贪污受贿沾不上边,有人如果拿此事做文章,就说全是江南的朋友相送,别人想抓他小辫子都没办法。
不得不说,陈华脸皮厚的程度,足以让江南贵族今年过新年,在年初一的春节就把他诅咒一番。
千人相送的告别场面,终于随着数艘商船缓缓离开而戛然而止。
前一刻还依依不舍的江南贵族,下一刻满脸黑线,不欢而散。
好说歹说,千送万送,终于把陈华那瘟神送走了,江南的人松了口气。陈华来江南的半年,比别人来一百年都还恐怖。整个江南几乎是鸡飞狗跳闹的满城风雨。谢家的鲜血都还没凝固,朝廷又开始对江南实施敲诈勒索,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谢家血的教训,成为江南贵族头上的紧箍咒,安稳久了,身子骨早就投靠了享受,他们不敢反,单单一个年轻的蓝田侯都搞不定,李靖若是挥军南下,三天就解放江南,到时候统统灭族。能用钱摆平的事,忍辱偷生算什么,贵族不就是在每一个强势的政权崛起和衰败中靠金钱忍辱偷生到现在。
商船是从杭州出发,经吴州、瓜州、江都转洛阳,路程全是水路,卖私盐的毕图把他十艘商船全部低价转让给了韩胖子,毕图守在吴郡协助吴郡郡守继续灾后从建工作,有陈华的举荐,当个小官肯定没问题,也算他成功进入大唐朝的公务员系统,尽管俸禄还比不上他贩卖一袋私盐赚的钱,可人家要的就是社会地位和面子。韩四平那脑袋不开窍的胖子,根本就没领悟到权力就是财富这句话,不过韩胖子不沾政治的觉悟,已经让陈华心里面签订了和他长期合作的合同。
这胖子,就想单纯通过自己的奔波努力挣钱养家糊口,这种顾家精神,让陈华着实感动。此次陈华等人坐船回长安,商船会在洛阳停靠,他转手将买种子的钱购买了江南冬天产的白菜,车马费不能浪费了,趁着过年之前,在洛阳卖上几船江南运来的新鲜白菜,对于洛阳那种蔬菜消耗很大的城市,赚上一笔不菲的过年钱肯定没问题。
生意就是要捣腾才有银子赚,半年的时间,韩四平赚了数万贯铜钱,已经是个颇有资产的富商了。
回去的路途比来的时候过得快,没感觉在水上航行了几天,商船就已经过了江都,对于这个隋炀帝死都不肯离开的城市,停下来欣赏肯定不可能,商船绕着江都城外的大运河遥遥向北方,下一站就是汴梁,很快就能到洛阳,换马车跑直达长安的官道,轻松愉快。
商船在江都城外的运河上一路向北,离开了江都,就代表着离开江南这片土地。
穿一生宽袖素罗裙,打扮和农户家的闺女简约朴素,头上扎着一朵白花,因为天生丽质难弃,不论她穿什么衣服,都能衬托出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种气质。
有人说谢韫一个人就拥有整个江南的秀气,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她安静的时候的确如同一个品诗看画精装出境的古典美人儿,但她还有别的女人一生都学不来的潇洒性格,凡事她看得开敢直说爱憎分明。
谢韫一个人站在商船的甲板上,她目光投向远处,正是她身后江南那片土地。她要去长安那个陌生的地方,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以后老死也不会回江南了。
谢家的事,她一个人默默沉受,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一句苦,就连在陈华面前,她都只字不提,好像已经完全忘记。
此刻离开,她想忘记身后那块土地,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忘不了,就好像某些东西已经深深刻在心里,想要努力的藏起来依然会记忆犹新。
“望江南,忘江南。多少泪,梦魂中。犹记当初,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凭栏多少恨,凤笙吹向泪时休。明月高楼寒鸦飞,江南忘不归。”
一首小调,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穿着青衫,看起来颇有出尘之意的男子。
他念的句子,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应该是随口而作,但听着别有一番异样。
谢韫喜上眉梢地笑笑:“谢谢。其实,我很想看你认认真真地写一首诗,一首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