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同光年间,灯谜大盛,谜家辈出,结社制猜,编辑谜集,形成风气。他们竞相炫耀才华,以撷取典籍成句编制谜面为能事。但是,典籍中能制谜的成句毕竟不多,且极易出现雷同谜作,因而,清末民初北京谜家张郁庭另辟蹊径,创北派谜八体三十八法,拓宽了制谜途径。其基本特点是:用七言协律诗句制成谜面,将谜面分割成若干段落,逐段扣谜底的某一部分,最后综合得出整个谜底。这种制谜法大大开拓了谜路,形成灯谜中的一个重要流派。由于它产生于北京,故称为北派谜。如兰州谜家赵浚所制“雨淋金碧半零落”射甘肃工艺品“天水雕漆”,就是北派谜。相对于北派谜,则把用成句为谜面,以会意隐寓为特色的传统文义谜称为南派谜。兰州谜家刘子荫所制“飞入寻常百姓家”射《水浒》人二“燕顺、时迁”,就是南派谜。
清代已有兰州元宵节猜灯谜的记载。兰州有四大书院,还有许多私塾、义学,山长、塾师有时出几条灯谜,让诸生猜射,以调剂生活,也为应考熟悉了四书经义。随着东南一带的宦游者,文人雅士、流戍边疆的带罪之臣的纷来沓至,他们与兰州士人赋诗射虎,促进了兰州人制谜、猜谜的习俗。
某年元宵节,陕甘总督某公在督署以“潚”征射《尚书》一句,司道幕僚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被某候补知县以“秉心塞渊”(把“秉”字的中心“聿”,塞进“渊”内,即成“潚”字)一箭中的。总督欣喜之余,暗萌怜才之心,不久将其补为知县。道光十六年(1836年),福建梁章钜任甘肃布政使,此公雅好灯谜,在《归田琐记·近人杂谜》中辑录了很多佳谜。这些佳谜早在清代就在兰州流传,至今仍在谜人间津津乐道。道光兰州进士吴可读,更是制谜射虎高手,名震京华。其诗“忆否长安今夕景?春灯谜语伴清谈”正是他元宵节猜灯谜的写照。文史学者慕寿祺在《甘宁青恒言录》中专列“猜灯谜儿”词条:“兰州市于夏历正月十四、五、六等夜,于人烟繁盛之区,文人以诗影物,粘条灯上,名曰灯虎,猜中者得奖。”并说:“上元前三日,即出灯虎,猜中者非惟得奖,亦可博名,洵韵事也。”这表明当时的好谜者已把灯谜活动当作一种高雅而愉悦的精神享受,把获奖与否放在了次要地位。
清代的好谜者多为士人。光绪间某次元宵节谜会已进尾声,只剩数条难以猜射的“霸灯虎”,谜手蹙眉苦思,始终不能猜中,兴味索然。谜会主课者为光绪兰州贡生练克勋,他即兴用“虎老灯残打不成”为面,射一字,勾起谜手兴味,以“戲”字中的,谜会在欢声笑语中收场。练公可谓善于主持谜会。光绪二十年(1894年)元宵节,辕门三顺和京货铺所办谜会,有一条以“太甲嗣位”(卷帘)为面的“霸灯虎”,谜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由兰州光绪举人段成忠,用“商生子立帝”射中。光绪兰州进士孙尚仁制射俱佳,曾是北京隐秀谜社成员,扬名京华。
辛亥革命后,兰州谜事更为兴盛,各商号竞相悬谜闹元宵,以扩大影响,增进销售量。1926年元宵节,靖远学生金兰将一家商号的灯谜猜射尽净,兴犹未尽,想借商号彩灯悬挂自制谜笺供人猜射,商号不允,负气自扎灯笼悬谜,于次夜提灯上街,供人猜射,可见其对谜痴恋之深。
1930年元宵节,慕寿祺主课辕门俊华印书馆谜会,靖远进士范振绪则主课新生书店谜会,两店比邻而居,形成唱对台戏的局面。慕所制“华容道”射汉人,被一人猜中“曹无伤”颇蒙慕推许,所赠奖品为空白名片一盒,装一百张,并免费印其姓名。次夜,范振绪也以“华容道”为面射尺牍用语一句,京师大学堂(今北大)毕业生兰州孙炳元以“伏乞关照”射中,话犹未落,被“应猜‘伏维亮察’!”的声音所打断,原来是皋兰县文庙祭孔典礼司仪李绳祖。执事店员按原底否定李所猜之底,李不服,与之解说谜底含义,惊动后堂主课的范振绪,他出来倾听两人解释,认为两人思路各异,但各臻其妙,能扣合谜面,均允射中。
抗战时期,陇上名流张维、水梓、冯国瑞等在悬挂“万里金汤”巨匾的南大城门楼上,举办元宵节谜会,宣传抗战,表彰地方名人,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卷帘格,射农学家“张心一”,就以意境取胜。同时,东南一带文化人流寓兰州渐多,谜事随之繁荣起来。其中武昌涂竹居引进北派灯谜,别开生面,使兰州谜风变,并组织谜社,研讨谜学,大力开展灯谜活动,厥功甚伟。1945年5月29日,涂竹居借慕寿祺主编的《拓报》,以骈文形式刊登《拟组设谜社启》,次年6月19日又在《西北日报》重刊《谜社征友启示》,王静庵、刘子荫、马啸天、赵浚等立即响应,组成水晶谜社,积极开展活动。涂竹居又于1947年3月18日借《和平日报》、《兰簃》专栏,连载论著《谜语之派别》,系统介绍南北派灯谜的体系、规律、制法,从理论的高度充实兰州谜人的学养,提高了兰州谜坛的水平。
当时兰州出版的《甘院学生》、《拓报》、《和平日报》、《兰州杂志》等刊物竞相刊登灯谜,活跃版面,吸引读者猜射,以扩大刊物的影响。1945年,程知耻在《兰州杂志》主课《知耻斋谜语》,每期制谜十多条,多以经史入谜,佳构迭出。如“不愿封侯”射《左传》“公降一级而辞焉”;“牧童多向武陵源”射《尚书》“放牛于桃林之野”;“正面着想”射《诗经》“反是不思”等,谜味盎然,逸趣横生。射中一条,奉赠《兰州杂志》一期。以一篇《闲话扬州》而扬名天下的易君左与冯国瑞联袂主课《和平日报》灯谜,所制“韶年佳丽佩瑶琼”射《红楼梦》人“妙玉”;“楚江烟绕九嶷高”射《红楼梦》人“湘云”;“从此渊明难爱菊”射商号“陶乐春”,均以诗人气质制谜,以典雅含蓄取胜。
爱国将领邓宝珊温文尔雅,深爱灯谜,能制善射,常常扶持兰州谜会,有时献出元宵充作水晶谜社奖品,有时亲莅辕门元宵谜会制谜猜谜。所制“万里桥边一草堂”射鸟名“杜宇”;“风飘万点正愁人”射《西厢》一句“落红成阵”等,皆为脍炙人口之作。20世纪50年代,邓宝珊省长常与范振绪、冯国瑞等共办谜会。一次在省政协办谜会,邓省长以“著作与孟子较优劣”射古人二(文同、轲比能),射手苦思不得破底,就请邓公揭晓谜底。邓公鼓励他们:“用心猜!猜对了,我请客吃饺子。”书画家张慎微以此情此景制一谜“省长来了,谜底不放”射地名二,有人只猜出后一地名“虎牢关”。前一地名为“邓至”,是张慎微自己揭晓的。邓省长又出一谜:“弯处在一头”射宋代名将,无人射中。正好书画家裴建准臂挂拐杖而来,冯国瑞指着裴公拐杖风趣地说:“曲端来了。”大家对冯氏以幽默的方式射虎,报以开怀大笑。盖“曲端”为宋代陇人,抗金名将。从中可知,兰州谜会重在制谜者与猜谜者互相交流,即兴制谜,能活跃气氛,显示谜人的机辩之才。
解放后,兰州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工业城市,各方面建设日新月异,群众文化蓬勃发展。灯谜作为一种有益的智力文化活动逐渐普及到工矿企业、部队、学校、机关、公园。为了指导厂矿企业等基层的灯谜活动,1957年兰州市工人文化宫成立了灯谜研究创作组,一直持续到1966年。灯谜组向群众服务,不再从四书五经中选取谜材,而把有关工农业、科技、时事政治、文学、历史、天文、地理、体育等方面的词语编制成谜,寓教育于娱乐,增进了群众的文化素养。每次谜会后,精选佳谜,油印成册,邮往各厂矿企业基层工会,提供举办谜会的资料,并邮寄全国各地的文化宫,进行交流。还举办灯谜讲座,灯谜展览,使制谜、猜谜的习俗长盛不衰。
十年动乱中,兰州灯谜在劫难逃,然而,灯谜仍在群众中偷偷自编自猜。粉碎“四人帮”后,兰州市工人文化宫灯谜研究创作组于1979年重新恢复活动,并编辑铅印了《金城谜刊》。新成立了五泉公园灯谜组,编印了《兰泉谜阵》。《兰州晚报》、《甘肃广播电视报》开辟了“每周灯谜”专栏,深受群众欢迎。从1985年至1987年,兰州晚报社连续三年举办元宵灯谜晚会,悬谜张掖路,盛极一时。《兰州晚报》、《甘肃工人报》、《甘肃日报》、《诤友》、《兰州宣传》等报刊举办春节灯谜竞猜,兰州市图书馆年年举办元宵节灯谜会,吸引了众多的灯谜爱好者,活跃了群众文化生活,促进了精神文明的建设。90年代以来,元宵节期间省市电视台举办猜灯谜节目,各商贸大厦举办有奖大型灯谜活动,增添了节日的文化氛围,聚拢了商贸大厦的人气。1994年,中国艺术节期间,白塔山举行盛大谜会,把民间艺术介绍给海内外游人。
遥想50年代前的兰州灯谜习俗,举办时间短,由各字号在元宵节前后数夜举办灯谜晚会,规模不大。灯与谜紧密结合,在方纱灯的下部四缘粘满谜笺,供人猜射。多以四书五经、《西厢记》等入谜。20世纪50年代后,随着群众文化活动的繁荣,不仅在元宵节办灯谜会,而且,每逢元旦、春节、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国庆节也办谜会;不仅晚上办,白天也办。由于猜谜者的不断增加,贴在几个灯笼上的谜条已不敷猜射,于是,灯与谜失去联系,或在灯谜室玻璃窗上贴满谜笺,或在礼堂内拉上纵横交错的绳子,绳上贴满谜笺,供人猜射,谜与灯已无关系,一场谜会往往要贴出数百乃至上千条谜笺。
兰州灯谜追求综合艺术效果,使之尽量达到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形式上讲究谜笺的雅致,尽量营造成一件微型艺术品。谜笺一般用宣纸,裁成五寸长、两寸宽的长条。谜家多为书法家,他们用工整的楷书,或遒劲的行书写出谜面、谜目、谜格,右上角钤制谜者的压角印,左下角钤制谜者的名号印。谜面文字典雅,自撰谜文从字顺,不着一个闲字,底面扣合严密,猜出后,觉得谜味盎然,是一种精神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