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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水依派车来接温朴,车是一辆挂着武警牌照的奥迪Q7,开车的中年男人穿着便装。

  Q7开出东升,中年男人的嘴像是给封条贴上了,一句话也不说,弄得温朴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又不能主动开口聊闲篇,索性闭眼养神……

  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直到车子接近了老水手俱乐部,温朴才在大幅度的颠簸中睁开眼睛。

  车窗外一派乡下的自然景致,四周地里种的不是庄稼,而是一片接一片的速生杨,差不多都有碗口那么粗了,远远近近寻不见人影,空旷的感觉,让温朴的肺叶都觉出了舒服。

  车轱辘正在碾压着的路面,其实就是被车轱辘反反复复压实的农田,大坑套着小洼,小洼接着棱子,弄得温朴的身子东倒西歪。

  这里除了树就是树,温朴有些搞不明白了,老水手俱乐部在哪里?这要是晚上到这里来,还真让人提心吊胆。

  车头挑起来,车子拱上了一个慢坡。

  慢坡这边的景色,一下子就让温朴的目光铺开了,阳光下的一片水域足够开阔,水波阵阵晃眼,水面上的漂浮物,有大有小,大的温朴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只大木船,船与地之间,靠一条打桩的木栈道连接,木栈道看上去有五六十米长。

  有了这些眼识,现在温朴也认出了那些分散的小漂浮物就是小船,只是不知这些大船小船是固定的还是移动的,他猜想老水手俱乐部的名堂,应该是出在这些大小船上,不然叫老水手俱乐部就没多大意义了。

  车头弯了一下,温朴的目光脱离水面,摇晃中往前一顺,收进眼里的是一片菜地,有红,有绿,有黄,几种颜色成点成片,点缀出乡村的秋韵。

  接着温朴发现,在几排杨树的缝隙里,零散着单体红砖平房,大概有十几间的样子。

  车子离红砖平房越来越近,温朴看见一个女人迎车而来。

  女人身材丰满,戴一顶榨菜黄棒球帽,着一身白色运动休闲装,动感十足。

  温朴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面熟,可一时又没有清晰的记忆来支撑照面的地方,这样一来面熟的感觉,就在他脑子里变成了一团虚影。

  车子在一片斑驳的树影里缓缓停下来,车窗外的女人替温朴打开车门。

  女人斜着身子,温文尔雅地说,欢迎温大局长光临我们老水手俱乐部,领导一路辛苦!

  声音好像也很熟悉?我个老天,怎么就没想到是她呢?不过就是稍稍有些发福嘛!还未从车里出来的温朴,欠意地笑笑,生涩地叫了一声,高经理。

  高经理自然姓高,名秀,高秀曾是能源总局代理局长袁坤在位时格外关照的人物,温朴那时是常务副局长,曾陪袁坤捧过这女人的几个演艺场。后来袁坤失意,弃东升进北京做了部文联主席,让位温朴主持能源总局全面工作,这期间高秀曾给温朴打过几次电话,嘴上倒是没什么具体事求温朴过手,意在加温加温过去的往来人情,末了总是邀请温朴方便的时候进京坐坐。

  在温朴的记忆档案里,有关高秀的信息似乎还没有更新,那时她操持的公司名为阳光彩虹演艺公司,手里捏着六七十个走T型台的时装模特儿,这是她的主打品牌。与她签协议唱歌跳舞的人,拢齐了不下百余名,其中不乏市场走红的角儿碗儿,梨花村小土妞组合、半眼红尘现代舞突击队、上千年摇滚乐队等也都很厉害,另外还有车模、礼仪小姐、健美宝贝、汇展宝贝、食品宝贝、牛奶宝贝、啤酒宝贝、娱乐宝贝、足球宝贝、沙排宝贝、台球宝贝、泳装宝贝、内衣宝贝、药品宝贝、化妆品宝贝、售楼宝贝、家俱宝贝、奥运宝贝、导购宝贝、旅游宝贝、婚媒宝贝、IT宝贝、品牌代言人、婚庆主持人、各类晚会联欢会主持人,以及说书的、说相声的、唱京剧的、演小品的、搞杂技的、玩武术的,乐器演奏的等等,高秀演艺经纪人的名气很大,圈内人都叫她秀姐。

  下车握手,新话旧情,参半寒暄。

  温朴活动了一下腿脚,笑道,没想到高经理从城里发展到城外来了。

  高秀笑笑说,乡下清静,空气也好,顺手就做了这么一个休闲小项目。

  温朴投眼水面说,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水库呢。

  高秀说,什么水库,也就是一个大水塘,三百多亩的水面。

  温朴指着问,有多深?

  高秀指着说,那边深过三米,一般地方两米左右。

  温朴点着头说,高经理,水总……

  不等高秀开口,就传来了水依的声音,温局长到了吧?过来过来,过来甩几竿。

  温朴望去,声音像是从右面平房后传来的。

  高秀看着温朴说,温局长,我带您过去见水总。

  温朴说,好好。

  几步路就绕到了平房后,这里是水塘的一个弯角,水面比较窄,水依坐在塘边,正在垂钓呢。

  在水依右侧,支着一把超大遮阳伞,伞下的铁艺茶几上,摆放着茶具和香烟。

  水依站起来握过,之后拍打着温朴的肩头,笑眯眯说,把你请到乡下来,你可得多多担待啊,温局长。刚才我还跟高经理说你呢,高经理可是把你夸得够呛呀温局长。

  一旁的高秀笑而不语。

  温朴说,享受这种地方,那得多大的福气呀水总,您老的休闲步伐,总是领先我们几步。

  不好意思呀,老弟,过奖了。水依摆摆手,看了一眼高秀道,高经理,麻烦把我那副德国竿,拿来给温局长试试。

  温朴说,钓鱼我可是外行,水总。

  水依呶呶嘴没接话。

  您稍等温局长。高秀说,扭身去了。

  温朴跟着水依来到塘边,水依坐到原位,扶了扶架在脚边的钓竿。

  温朴取来一个小马扎,坐到了水依身边。

  这里面都有什么鱼,水总?温朴问。

  水依合着两手,盯着水面说,有草鱼、鲤鱼、鲫鱼、黑鱼、小拐子、草斑头什么的,王八也有。

  温朴笑出了声,瞧着半浮在水里的网兜问,您没少钓吧水总?

  水依提起网兜,抖了几下,温朴一条鱼也没看见。

  水依道,我钓的鱼,都在水里。

  温朴一听他这话有些高深,就没敢轻易对答,把目光放到了波动的水面上。

  沉默了一阵子,水依提起钓竿让温朴看,温朴一看就有点发蒙了,因为水依的钓竿上只有线,没有钩,饵就更无从谈起了。

  水依淡定地说,我这是在钓自己,无需钩和饵。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几个钟头了温局长,这要是没点耐性,还真不好坐住。

  水依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但温朴却感到身上有点发凉。

  水依将钓竿重新复位,点了一根烟说,心想钓到的鱼,不会在鱼钩上,老弟也是个拿大事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温朴来时有心理准备,水依的意思,甭管往哪里拐,最终拐点都在东北安装公司整体搬迁这个事上。目前这个事是水依心里的泰山,脑子里的黄河,脚底下的长城。

  温朴脑子一转,入戏入套的口气问,老领导,您看我这条小鱼是清蒸好呢?还是来个家常炖?

  水依侧过头来,目光在温朴脸上划了几道,噘起嘴,点点头,之后蓦然仰天大笑。

  两位领导说什么呐,这么开心?高秀来了,把鱼竿递给温朴。

  温朴接过盒子,这是一个精美的长条木制盒子,但他并没有打开盒子上的扣锁,而是把盒子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水依平静地说,高经理,我没白在这里坐着吧?钓到了一条大鱼吧?

  高秀一听,抿嘴直乐,心领神会地瞄了温朴一眼。

  2

  晚饭安排在大船上,现在温朴明白了,这水面上的大船小船,其实都不能行驶,是靠圆木桩固定住的船屋。

  这是一桌农家乐性质的晚宴,鸡、鱼、肉、菜都是绿色无公害食品,秋黄瓜更是拿鲜儿,从园子里摘下来就上餐桌了。两瓶五粮液是水依家里的存货,年份在二十年以上,瓶形还是早年流行的那种圆肚造型。

  温朴被安排在了水依右侧,劳家奇坐到了水依左手。桌子上的三个陌生人都是水依招呼来的,一个是地产商,一个是开发商,个子矮小的那位是建筑承包商。

  劳家奇是在下午四点多钟赶到的,那一刻温朴跟他握手时,心里犯了一阵嘀咕,但脸上没有什么疑云。他从水依跟劳家奇见面的热乎劲上看,他们不像是一两面上的交往,由此温朴怀疑那次自己介绍他俩认识后,这二人私下里有过走动,甚至是频繁往来,平时联络电话也不会少打。也难怪,这年头,为了彼此的利益,眨眼之间陌生人就会成为合作伙伴或是代言人什么的。

  水依的饭局,高秀出面张罗,男女搭配,一唱一合,亲亲热热,开场用去了三杯陈年老酒。

  水依闻着空杯里的香气,问劳家奇怎么来晚了,劳家奇就弄出了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说没想到他下去处理的那个事还挺缠身。

  水依不以为然地说,县里那点事,还能缠住你劳市长的腿脚?

  劳家奇道,一个副县长的脑瓜子没有,你说这事能好处理吗,水总?

  劳家奇脸上嘴上这么一卖关子,就把大家的胃口吊起来了,纷纷问到底怎么回事?脑瓜子怎么能没了?

  劳家奇幽幽一笑后,就讲了起来。

  前几天,开发商拆村子,遇到了阻力,大半村人差不多都是钉子户,一来二去,两头就闹僵了,一个副县长受命履职,就带着城管、公安等执法人员去处理问题,结果到了现场话说不拢,两头都牛逼,都不怕死磕,就发生了肢体冲突,几个村民趁乱把副县长抢走了,弄回村子里捆起来,狠灌了一瓶白酒后,就把副县长藏到了一户人家的猪圈里。猪圈里面有一头三百多斤重的老母猪。后来武警赶到,平息了混乱场面,却是找不到副县长了,便有人怀疑副县长胆小怕事,可能钻到村子里躲藏起来了。于是派人进村找副县长,就有人在猪圈里找到了没有脑瓜子的副县长。

  老母猪不会咬人吧,劳市长?高秀一脸惊色问。

  地产商半信半疑地说,这可能吗?

  是啊,劳家奇接过话说,起初我也不信,哪有这种邪乎事,后来他们把分析一说给我听,我就觉得他们的分析靠谱。前面我不是讲了嘛,副县长叫人灌了白酒,醉肯定是醉了,问题是醉了以后,他肯定吐了,而他吐出来的那些东西,在老母猪看来,肯定就是上苍赐给的美味佳肴,不吃白不吃,而且该老母猪可能还是边吃边琢磨,这些好东西,源源不断,从哪里来的呢?噢,从一个小洞洞里冒出来的,索性就去啃那个小洞洞。你们想啊,一头好几百斤重的老母猪,咔叭咔叭啃个人脑袋,那还不就是几嘴的事……

  行啦行啦,劳市长,水依打断劳家奇的话,肠胃受不了呀,劳市长,你还让不让我们喝酒了?

  开发商见怪不怪说,拆迁无小事,什么自焚的、喝药的、割腕的、上吊的、点液化气瓶的、身上捆雷管的、装神弄鬼的,形形色色的钉子户,我们都碰到过。

  地产商搭上话茬,有一次我们在一钉子户房后挖坑,准备放水淹走他们一家,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在房子底下,居然挖出了好几具腐烂的尸体,真是老天爷帮忙啊,拔了钉子户不说,还帮公安破了一起悬疑多年的特大杀人案件。

  高秀缩着肩头,一副遭寒遇冷的样子。

  劳家奇笑呵呵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建筑承包商叹口气,带着怨恨说,这年头,城里乡下,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刁民,想干成点事,真是不容易,往哪里下脚都踩不实,非得用钞票垫路才过得去。

  温朴嚼着黄瓜,光听不说。

  水依提过一杯酒后说,我说几位老总,拆旧建新,你们得找对环境,找对合作伙伴,你们要是去东升开发,劳市长会在土地供给、保障搬迁、税收政策等一系列方面给大家优惠的,我说这话没错吧劳市长?

  劳家奇就像是在演双簧,接过话说,我们的开发环境与市政配套设施都没问题,欢迎诸位放马过去,到时候赚了是你们的,赔了是我们的。

  地产商拍着手说,劳市长的东升,就是未来环首都经济圈上的那个金坠子,找机会我们要跟劳市长好好合作一下!

  劳家奇一本正经地说,唉,圈是个好圈,可是你们北京某领导讲了,我们这个圈的意图不怀好意,其实就是想给你们北京戴环,做你们结扎。

  高秀飞一眼劳家奇,忍不住笑了。

  开发商说,这只能说他们小家子气,鼠目寸光。哎,劳市长,现在东升的房价,听水总讲已经逼近万字大关了,是这么个行情吗?

  劳家奇说,好地段上的房子,已经过万了。我们东升的纳税大户温局长在这呢,你们问问温局长,我们东升的环境,值不值得你们去投资开发?

  水依不温不火说,我说几位老总,既然话说到了这儿,那我可得提醒你们一下,我们部里有一个副局级大单位整体搬迁项目,今后很有可能落到温局长的地皮上,到时几十个亿的动迁资金往里砸,你们还不趁早借我的酒,抓紧敬敬温局长,找一找来日合作双赢的感觉?

  温朴明白,闲扯了半天,水依的舌头,这才把话挑到这顿鸿门宴的正题上来。

  温朴有些酒量,只是平时节制,真要是躲不开了,较真了,五六两酒还是撂不倒他的。

  现在温朴就躲闪不开了,他只能接招,跟几个满嘴恭维他的商人碰杯。

  一圈名利酒喝下来,温朴觉得到了以攻为守的时候了,就起身端杯,敬水依,水总,安装公司能不能迁到东升,还得看老领导您的举手投足。

  水依刚想开口,劳家奇插话进来,水总,那天你跟我要的东升市房地产开发优惠政策实施细则出来了,我给您带来了。

  水依瞟了一眼劳市长说,不说这些了,今天请各位来,就是想让大家都认识认识,放松放松。来来,我提议,为我们相聚老水手俱乐部,再一口干一个!

  往下就进入了自主时间,大家自己找对手聊天喝酒。

  地产商问温朴,他北京的家是在小环上还是大环上。

  小环大环是这些房屋开发商们嘴上的行话,小环指三环以里,大环说的是三环以外。

  温朴告诉地产商,他的房子在南四环上,地产商说小环内他有几个楼盘,哪天方便了,请温局长过去转转。

  转转里的意思,温朴能清理出来,于是就搪塞说等有时间了,会过去看看的。

  两瓶酒见底了,桌上的人似乎都没喝高,仅仅是话多话碎,高秀的脸红噗噗,她问水依还要不要来点红酒,或是啤酒什么的,水依说算了吧,酒多伤身。

  劳市长跟开发商已经称兄道弟了,开发商嘴上的资金流量,这会儿几十亿上百亿地滚动着。

  温朴嗓子眼发干,接连喝掉了两杯茶水。

  船外隐约传来琴声,可能还有笛声,好像也夹杂着什么胡的声音,温朴用心分辨着。

  察颜观色的高秀问,温局长,您平时喜欢什么听什么乐器?

  温朴脱口而出,二胡。

  劳家奇跟水依耳语着什么,两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都有一层神秘的雾气。

  两个搞房子的商人,正在谈昌平的一块工业用地。

  建筑承包商不知去了哪里。

  高秀转了一会儿茶杯说,温局长,我陪你出去透透风吧。

  场面不像刚才那么乱哄哄了,仨仨俩俩都在专注说事,这样一来高秀和温朴的退席,似乎没引起关注。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桌子上的这些人,也有可能都留意到了温朴与高秀的出走,只是视而不见,玩的就是一个故意不在意。

  在官场与生意场上,往往就是这样,能碰的东西,你可以去抓去捏甚至去抢,可是不能触及的东西,你非但不能伸手,甚至有时连看一眼,都是不明白事!

  3

  初秋夜,天上有星无月,傍着水塘,气温有点湿凉,温朴提了提衣领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会儿水依钓鱼的地方,几排大红灯笼吸引了温朴的目光。

  这些大红灯笼分别挂在几只脚踏船上,温朴想,下午没看见这里有这些船呀?

  高秀把温朴引上一只脚踏船。

  脚踏船离开水塘边,高秀掌握方向。

  现在温朴听出来了,几种乐器交织的声音,分别来自那些小船,高秀似乎正朝着二胡发声的方向踩船,船外的水浸在夜色里,哗啦啦地响着。

  二胡声果然就是从船屋里飘出来的,越近胡声越入耳,温朴甚至都听出了正拉着的这一曲是《乡情恋》。

  船屋里亮着灯,脚踏船触碰到船屋的一瞬间,胡声停止,温朴突然有些紧张。

  船屋门打开,借着舱内射出来的柔和灯光,温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弯下腰身,把一只手伸过来让他抓,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晃悠的后背,给高秀加力推了一把。

  总之,温朴就这么轻而易举上了船屋。

  高秀嘱咐,好好陪先生,二胡。

  二胡道,秀姐放心。

  高秀再不多言,踩着脚踏船走了,揽动的水声比来时大了一些。

  温朴刚想回头跟高秀说什么,就给二胡拥进了船舱,随即关上了舱门。

  二胡?温朴说,瞥了姑娘一眼。

  姑娘耸着并不十分丰满的胸脯说,二胡,是我艺名。

  船舱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挺有情调,壁挂、窗帘、灯罩等饰品,清一色都是透着民俗气息的手工制品。

  木制茶桌,古香古色,配两个小木墩,那个说床是床,说沙发是沙发的沙发床,显然够两个人歇息。

  灯红酒绿的场所,温朴过去尽管不是频繁进出,但像天上人间和帝都乐园那样的地方倒也不陌生,可是像今天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见识,他不得不佩服高秀的想像力和水依的开发能力。

  二胡笑吟吟拿起二胡,先生想听哪一曲?

  温朴的脑袋早就大了,他后悔刚才没对高秀提高警惕,这么容易就给她推上了贼船。他想这下可不好收场了,这不是在陆地上,想离开这里的话,怕是只能跳进水里往回游了。

  温朴心里乱七八糟,没意识到二胡正在瞧他。

  先生累了吧?二胡放下二胡,那我们休息吧。

  一看二胡要往沙发床上扶自己,温朴一下子回过神了,定住脚根,瞅着茶几说,喝点茶吧,酒上头。

  玫瑰香茶,早在温朴到来前就沏好了,二胡给他倒了一杯,说,台湾阿里山的玫瑰香茶,醒酒提神。

  两人分别坐到小木墩上,二胡展动着眉眼说,到这条船上来的男人,还很少有像先生这么拘泥的呢。

  温朴苦笑道,你还是个学生吧?

  二胡回答,秀姐阳光艺校的学员。

  温朴喝口茶问,要是回去,怎么上岸呢?

  二胡道,我联络,谁送谁接。

  温朴正视着二胡说,我晕船,能不能帮个忙,让人接我回去。

  二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天才开口,我不好吗,先生?

  温朴说,你很好,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二胡想想说,你是不是怕录音录像,或是拍黑照呢?以前也有领导像你这样怀疑。先生你放心,秀姐是个有品位、讲游戏规则的人,她不会那么做的。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秀姐的老朋友了,不然秀姐是不会亲自送你过来的。

  温朴听了这些话,还真有些害怕,万一今晚被拍照被录像了,往后没事是没事,一旦起事了,麻烦可就大了。

  二胡像是看破了温朴的心思,笑道,我不骗你,请领导相信我的话。

  温朴心里依然发毛,他坐不下去了,侧身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现金,放到茶几上说,帮帮忙。

  你这让我怎么向秀姐交待呀?再说干我们这行都讲职业道德,不能无功受禄的领导。二胡说,一脸难色,拿起桌子上的钱,找事的目光往温朴裤裆里一掏,乐了,接着用手里的钱,突然去拍打温朴那个生机勃勃地方,鬼里鬼气地说,此处有伏兵,路过需小心。

  温朴无地自容,满脸羞愧,他真的没有意识到那里挺起来了,而且还挺得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准备打擂台赛的气势。继而想起曾在机关小食堂里,给孙姐过生日时也有过这种程度的失态。

  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顿时灌满心头,温朴本能地把两条腿往一起并着。

  二胡找事的目光,似乎不愿意离开他那个支帐篷的地方,盯着笑道,你又不是不行嘛,一看就蛮厉害嘛,你这样憋着多难受呀领导。

  温朴脸上发热,嗓子眼发紧,被二胡盯看的地方还是激情不减,像是成心跟他的清白精神作对。

  你不会是嫌我脏吧?二胡低声问,要不我给领导吹箫?

  温朴下面一抖,真想跳到水里去当王八。

  领导,你怎么这么愁人啊,你看你哪像个领导?二胡柔声细语地说,一杆好枪,何苦撂荒?

  为了惩罚一下那个没出息的东西,温朴打算拿自己找找乐,平衡一下失控的局面,他自嘲道,无牌无照,私藏军火。

  二胡睫毛一挑,吐出舌头抖几下,缩着脖子哈哈大笑。

  温朴一看自虐的效果逗出来了,赶紧迎合说,人各有志,真的不行,小妹妹帮帮忙。

  二胡的笑脸,渐渐变成了一张失望的小脸。她咬着嘴唇,收紧眉头,玩着手里的钱,犹豫着说,要不……你给我讲个笑话吧,我听过瘾了,才好想法子帮你。

  温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样的要求在这时,还能算是要求吗?于是就想起了刚才吃饭时,朱团团发来的那个段子很好玩,要不是当时在饭桌上,他会嘿嘿乐几声。

  温朴掏出手机,调出那个段子说,我没有原创,给你念个段子行吗?

  二胡稍嫌不满说,二手货呀?好吧,二手货就二手货吧,只要好玩就行。

  温朴调动了一下情绪,尽量让声音和表情都奔好玩上发力,他说,什么是兄弟?几十年后您躺在床上,我问您喝水不?您摇头,吃水果不?您还是摇头。我再问,给您找个妞?您睁大眼睛,闪着泪花说,兄弟,扶我起来试试!

  念完了温朴想笑一下,但是没好意思,他要先看看二胡的反应。

  二胡撇着嘴,居然没笑,愣了良久才歉意地说,这个段子,离我们的工作内容太贴近,麻木,不好笑,再换个吧领导。

  刚有些放松的温朴,眨眼间就又找到了扑空踩空的半吊子感觉,泄气的身子软了下来。没达到目的,他不敢再看二胡,他感到无助,感到丢丑,他为自己没办法脱身而沮丧。

  二胡侧过脸,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领导?

  温朴没咒念了,有气无力地问,你说,怎么办吧?

  嗯……二胡收回目光,几分同情地说,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舒服的事弄不舒服了,就成了一件累人的应酬事,好比一些当官的,在主席台上假装疯魔说大话套话空话废话,累够呛还没有快感。

  温朴说,好像你很了解当官的人?

  二胡情绪低落地说,天天陪当官的玩,就玩那点事,还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不过像你这么拉满弓不放箭的领导,二胡还是很少遇上,一般领导进来,都是猴急猴急,直奔主题,三下五除二交枪。个别好玩花活的人,花点工夫倒是能玩出一些乐趣来,最倒霉的就是遇上变态狂,舔你咬你嗅你,要么擗你胳膊拧你大腿,没完没了能把人折腾个半死。也有你前面段子里讲的那种情况,老领导干着急,使不上劲,帮他起来也起不来。有一次,我给一个老领导弄了半天,老领导哼哧哼哧,滴了我一脖子哈啦子也没管用,老领导特伤心,特委屈,呜呜地就哭了,抓着我的乳房说,去年还行呢……唉,算了孩子,看来人不服老不行啊,大叔不是当年的硬汉了,就让大叔吃几下咂咂……过过瘾就行了。当时弄得我特难受,特同情老领导,差点也哭了。后来我把咂咂塞进老领导嘴里,摸着他的秃头说,别哭了,你吃吧,以后别再出来玩这个了,你还要不要命了呀……哎呀哎呀,我不跟你胡扯了,领导大哥,你上了船,不玩也等于玩了,你何苦背个玩名不干玩事呢?你现在就是跳进水塘也洗不清白呀!猫不吃鱼,那还是猫吗?真是想不明白。要不就是你光想着自己怎么划算,一点也不替别人考虑考虑难处,自私自利,当官的,怎么都这德行啊,你真是难为死我了,领导大哥,你让我……怎么跟秀姐交差嘛!

  实在不想难为你,可是……面红耳赤的温朴,舌头根一软,没把话说完。

  二胡转动着眼珠,狡黠地说,嗯……你刚才怎么说?你晕船是吧?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抠嗓子眼,抠吐了,咱俩就都能交差了。

  温朴感到那样很伤自尊,在这样一种地方,用那样一种手段弄虚作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现实就是现实,他现在除了跟二胡合作别无选择,于是一横心背过身子,把一根手指头顺进嘴里,够到嗓子眼,那里立刻就有了反应,他呃呃了几声,但是没出货。

  二胡一看他弄得挺外行,挺费事,就一脸着急地过来帮忙,悠着劲,拍打他的后背,还支招说,往里抠,抠深点。

  工夫不大,效果落地,温朴佝偻着腰,梗着脖子,哇啦哇啦吐了一片,船舱里的气味一下子就难闻了。

  二胡抽着鼻子,递给温朴一把面巾纸,然后走到舱门那儿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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