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温朴早晨从家里出来时,朱团团还没有起床。
一夜下来,究竟睡了多长时间,温朴心里没谱,现在只感到体力有些透支,头昏脑胀,浑身的骨节都在酸痛。另外在精神上他现在也有了负担,这来源于他对女人认识的改变,最明显的感觉是他早上第一眼看到朱团团时,心里忽地涌起一股暖流,意识到她已经在自己心里了。
那一刻,他盯着她的睡脸想,岁月不饶人,时间不等人,日子拿懈怠和懒散,换走了她脸上的青春。
感慨过后,温朴心里又有几许紧张,因为接下来的关系如何发展,他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考虑,这就等于说他今后要扛着包袱找答案了,没有压力与困惑是不可能的。习惯的生活格局被改变,必然要调整心态去对应。
不过他转念又想,朱团团性情各色,拿得起放得下,昨晚的事对她来说,或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不会因此薅住自己的衣领不松手,死缠烂打非让自己给她说法立个名分,她昨晚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完成了一季庄稼的收割。
温朴没有联系司机,司机昨晚住在了总局驻京办事处。
温朴坐出租车来到部里。
他今天的行动日程是这样安排的,跟水依谈完工作后回东升,中午参加市长劳家奇操办的一个酒宴,下午再返回京城,晚上出席一家跨国公司驻京机构举办的招待晚宴。
温朴见水依,不是要散谈什么,而是专门谈钱。
能源总局第三项目部负责的哈林工程,计划追加三个亿预算投资,前几天总局报给水依一份追加投资说明报告,水依看过后,在几处给予点拨,总局具体负责此项工作的领导觉得水依点拨的很到位,就把报告修改了。按说,修改后的报告,有多种渠道送到水依办公室,温朴不必亲自跑到北京,但温朴还是亲自送来了,这就叫会看事、明白事、能办事、不耽误事。
秘书难终身,秘书的生涯,到头来不是终结在领导的肩膀上,就是终止在领导的脚下,这一上一下,就是所谓的命运落差。
温朴应该说是幸运的,昔日副部长苏南那一对肩膀的高度,确实让他受益匪浅,拓宽了他看事情与处理问题的视野,最关键的是那个高度给他提供了全方位审视官场的空间,让他懂得了事事环绕事外事,事外事往往才是真的事,这就是他亲自送报告来的原因,他要看看水依在处理完报告事宜后,还会不会跟自己讨论东北安装公司整体搬迁这件事。
温朴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那会儿水依谈过报告,舌头就没再碰触东北安装公司整体搬迁这件事,只是让他把一块云南洱山产的80年普洱熟饼带给东升市长劳家奇,此举里的意思,让温朴感受到了什么叫无声胜有声。温朴很清醒,等自己回东升见到劳家奇,他的嘴就不必像水依这样躲闪了,他自然会提起东北安装公司整体搬迁这个时时不能落地的棘手事,到时或许还会找机会顺理成章地把水依针对此事的态度,以及认识交给自己的耳朵,一些本该是水依嘴上的话,但借劳家奇的嘴这么一转换,内里的意思就扩大化了,无形中就预留出了巨大的操作空间,所谓击鼓传花、借嘴达意的奥妙不过如此。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从水依办公室出来后,温朴没有回东升,而是去了丛德成那里。刚才在水依办公室时,他收到了丛德成发来的短信息:有事找你谈。
当时温朴就想,这家伙的信息还真灵,悄悄进京也没躲过他的视线。
怎么温局长,水总没留你吃饭?一见面温朴,丛德成就阴阳怪气地问。
温朴说,我得赶回去,那边有事。
丛德成笑笑,岔开话题说,瞧你这脸色,憔悴不堪,昨晚又喝大酒了吧温局长?
温朴故意看了一眼手表,先给丛德成一个时间提示,之后才回答他的问话,丛厅长,看你这脸色,昨晚也是没少碰杯呀。
丛德成也看了一眼手表,说,还往回赶?
温朴道,中午市里面有活动。
丛德成说,都这个点了,你从几环能杀出去呀?到了东升还不下午去了?算了,推掉吧,中午我请你吃湘菜。
温朴脸色为难,说,倒是好事,可是还得回去呀。
丛德成望着温朴,犹豫着说,别回去了,找个清静地方,我跟你说点事。
温朴从丛德成脸色上,朦朦胧胧感觉到他可能真有什么私话要跟自己说,但中午市里的活动……
丛德成不无苦恼地说,我要跟你说的事,可能也牵扯到你呀,温局长。
温朴想丛德成现在是个敏感人物,他心里按不下捂不住的事,八成不会是几脚就能踢开的事,而且他还说有可能牵扯到自己,看来中午市里的酒宴得推掉了。
温朴掏出手机说,好吧丛厅长,那我给劳市长打个电话。
丛德成点了一下头,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张请柬摆弄着。
温朴打过告假电话,丛德成过来,递上请柬道,留你,也是为少让你跑一个来回。这个请柬,你身上也有一份吧?
丛德成的这个请柬,就是晚上温朴要参加的某跨国公司驻京机构举办的招待晚宴的请柬。
温朴把请柬还给丛德成,顺口气说,还有点时间,那我先去海外工程部办点事。
丛德成说,十一点半,我在楼下等你,你把司机打发走吧。
2
丛德成开车,把温朴拉到了湘水源。这家湘菜馆在一条弯曲的小胡同里,门脸不大,人气很旺。
二人一入门,就给热脸热语接待了,温朴意识到丛德成是这里的常客,而且面子老大。
进小包间刚落座,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就进来了,和颜悦色叫着丛老板。
丛德成今天跟温朴确实有事要说,基本上没什么胃口,他推过菜单,让温朴点菜。
温朴的心思,同样也没放在吃喝上,他把菜单推开,让丛德成随便。
丛德成一看在吃上都没兴趣,就怎么省事怎么来了,他让老板看着安排几道菜就可以了。
老板问喝点什么,丛德成看着温朴。
温朴摇摇头。
丛德成对老板说,今天就不动酒了。
老板留下一连声的好好好就出去了。
四目对视,温朴见丛德成还不亮牌,就直问过去,什么事让丛厅长这么不好开口呀?
丛德成卖关子道,等会儿,边吃边说多好,你急什么嘛,又不是什么为国争光的事。
温朴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说,听说过下酒菜,没听说过下事菜。
丛德成道,苦涩炖懊恼,一道讲究的下事菜。
温朴说,彷徨炒忧郁,一道硬菜,你应该点。
两人逗了几句嘴,头道菜和碗米饭就端上了桌面,是湘菜里的一道招牌菜,臭干,里面的碎红椒很诱人。
丛德成拿起筷子,指着臭干说,味道正宗。
温朴夹了一块闻闻,咬下一角。
丛德成问,怎么样?
温朴咧嘴道,够辣。
丛德成笑起来,把一整块臭干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接下来又上了小炒肉、手撕包菜和双色鱼头。
丛德成把桌子上的几道菜都评价了一番后,舌头突然就够到了老水手俱乐部,温朴多少有些意外。
丛德成道,水依请我去过老水手俱乐部了,想必他也请你去过那里吧?
温朴脸上一热,有关老水手俱乐部的一些画面,接连从他记忆里闪现出来,那个叫二胡的姑娘,容貌依旧清晰,另外他还看见了抠嗓子眼的自己,尽管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自己。
温朴盯着丛德成。
丛德成叹口长气说,过去知道水总道行深,但没想到会有那么深呀温局长,老东西够歹毒啊!现在这条老狐狸弄得我都不是骑虎难下的麻烦了,没准哪天就得妻离子散。
温朴悠着语气问,有那么严重吗丛厅长?
丛德成放下筷子,搓把脸道,那个水塘里,每一个船屋上都有针孔摄像监视器,这个你不知道吧温局长?
温朴心里扑腾了几下,但他很快就稳住了乱心。
回忆中,温朴记得二胡曾跟他说过:你是不是怕录音录像,或是拍黑照呢?先生你放心,秀姐是个有品位,讲游戏规则的人,她不会那么做的……
温朴想如果丛德成前面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二胡那天打的保票就是诓人的谎言了。
温朴暗自庆幸那天在船屋里把持住了,没跟二胡扯蛋,要是扯蛋了场面一旦给实录下来,今后谁拿录影带跟你说事,你无疑就是谁的人质,难怪他丛德成这么郁闷,那天他要是没脱光,他今天也就不必如此懊丧了。
这可能吗?温朴试探着问。
丛德成口气不容置疑地说,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丛德成确实相信消息的真实性。给他提供消息的人,就是那晚陪他的女孩,跟二胡一样,也有个乐器艺名,叫长笛。至于说长笛为什么泄露天机,这个谜团,他虽说还没有弄清楚,但他知道长笛十有八九出事了,因为当时通话时,长笛的语气慌慌张张,说她已经不在老水手俱乐部干了,这个手机号通完话就不再使用了。果然,长笛断了电话后,丛德成再打过去,手机就关掉了。
这之后的两三天里,丛德成多次打长笛手机,结果都是无法接通,搞得丛德成恍恍惚惚,坐卧不安,生怕哪天在什么网上,突然看到自己与长笛的裸体画面。
然而焦虑归焦虑,再怎么焦虑他眼下也没有渠道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内幕究竟有多深?长笛为什么离开?跑到哪里去了?这一系列的疑问,总不能去老水手俱乐部问个究竟吧?找水依去讨要说法,那更是扯蛋的事,死路一条!后来他就想到了温朴,觉得水依能这么玩自己,那温朴他自然也就不会放过了,温朴在搬迁这件事上所扮演的角色,某种程度上讲要比自己重要多了,水依急于一个个都套住,这样到了关键时刻他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丛德成问温朴,温局长,我不知道你在安装公司搬迁这件事上,到底能帮水依使上多大劲?
温朴含含糊糊说,我身上这点铁,能捻几根钉你丛厅长不会没有数吧?
丛德成苦笑道,听你这话,很不服气嘛温局长,莫非咱俩现在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同船难兄难弟?
温朴支开这个很具体的话题说,你不会是神经过敏吧老弟?我怎么总觉得这事……
丛德成恨恨地说,这年头杀人还能让你见到血?
温朴皱着眉头说,可我还是觉得……
丛德成一拍脑门,不遮不掩地说,操,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我吃饱了撑的呀老兄?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个搬迁临时工作小组长算是陷进去了,拔出来也是两腿泥。江苏局长、山东局长,还有直接在背后操盘的水依,我现在是谁也惹不起呀!多亏你老兄现在还没让我手短气短,否则我真他妈的得去卧轨了!
丛德成这不是在叫苦,他确实是四面楚歌,摆不平事了。山东方面他收了人家的卡,将来万一退还,倒也还有余地,可是江苏那边的钻石扣衬衫他去哪里寻找?高国旗死了,高国旗死扛着的那栋楼放倒了,往后只有鬼能跟高国旗对话了。
丛德成说,老兄,我问你,你跟老水手俱乐部那个姓高的女老板熟不熟?
温朴道,仅仅是认识,没有交往。
丛德成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臭干放到嘴里,边嚼边说,事到如今,水依在搬迁上的利益,我不得不考虑了温局长。问句不当问的话,你今天见水依,他有什么明确的表示吗?
温朴说,我今天是为追加预算投资的事找他,他没提搬迁的事。
丛德成再次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对搬迁这个事没兴趣,可是现在……
温朴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老弟,你说水总要是能把东北安装公司搬到东升市,就我温朴这两条腿,到时还能别得住马腿?
丛德成愁眉不展地说,难得你老兄还能有这么放松的心情,我现在可是欲哭无泪呀!
温朴若有所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脚上的泡,既然是自己走出来的,那就自己想办法挑开。
丛德成道,理是这个理,可是……
温朴旁敲侧击说,鬼敲门,只能鬼开门。
丛德成像是从温朴这句话里领悟到了什么,振作精神说,是福不必躲,是祸躲不过,去他妈的,不说这些稀哩哗啦的破事了,来来来老兄,咱吃饭!
哎——温朴用筷子点着桌面说,叫你弄得我……说到这顿住,扭头冲门口喊道,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进来,笑着问,先生,您吩咐?
温朴说,麻烦你给我拿个小二来。
好好,先生您稍等。服务员转身出去。
丛德成像是失去了记忆,痴呆地望着温朴。
3
吃喝结束,丛德成请温朴去帝都洗浴中心休息一下,温朴拿事挡开了,他让丛德成老老实实回去上班,顺便把他送到自己的办事处。
能源总局驻京办事处离部机关大楼不远,只有公交车一站地的距离。温朴在办事处里有专用的套房。
丛德成没进办事处,撂下温朴就走了。
虽说是总局的办事处,但温朴平时很少过来,部里开会时统一安排食宿,自己单独进京办事时,往往图方便就回家住去了。
温朴躺在床上,本想睡一会儿,但脑子里不静,一会是船屋,一会是丛德成沮丧的脸,还有高秀、水依、劳家奇等一些模糊的面孔,时不时也到他眼前闪几下。他闭上眼睛,尽量让心思往别的事上靠拢,脑子远离今天。
温朴渐渐沉下来的心,最接近的地方是昨夜,在自己的家……他坐起来,给司机打电话,说他要回家去休息。
到家后,温朴让司机五点钟过来接他,晚上赶场的地儿,离他家不算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能到。
温朴一打开家门上,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味,这让他猛然间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居然留心家里的变化了。
这要是在过去,哪怕是朱桃桃活着的时候,他也极少像今天这样去敏感屋子里的气味,看来经历昨夜后,自己的心境,确实变得微妙与细腻了。
昨夜用过的床单、被罩、忱巾等都让朱团团洗了,晾在阳台上。温朴靠在阳台推拉门上,看着这些正在晾干的东西,心里一阵阵发热,某种感觉又回到了卫生间,回到了床上……
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温朴突然就有了做家务的欲望。他去卫生间洗出两块抹布,先从外厅的酒吧做起。
擦擦洗洗,温朴很快就把酒吧收拾出来了,打开镭射灯一照,洁净的酒吧里,幽光弹跳,亮丝穿梭,温朴带着一脸满意的笑容把灯关掉。
往下,温朴又把客厅里的沙发、茶几、花架、电视柜等擦出来。有些家具,已经很久没擦洗了,就说茶几的隔层吧,落了厚厚一层灰,擦了几遍才擦出本色。
现在温朴开始拖地,一招一式倒也不显外行。拖到北屋时,他的额头上有了汗珠,后背上也有了潮湿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停手,他打算一口气把活做利落。
这期间温朴接了几个电话,有总局的、东升市里的、深圳的,不论公事私事,事大事小,他都三言两语打发过去,理由是在北京,正开会,有事回头说。
擦净脸上的汗水,温朴拿来一瓶苏打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嘴离开瓶口时直打嗝。
毕竟很久不做这种家务事了,温朴感到了腰酸腿乏,觉得有必要休息一下,于是身体一歪,上身倒在了沙发上,接着两条腿一悠也上来了,头枕住沙发扶手。
平时难得这样松弛,准确地说是没有享受这份松弛的心境。
温朴闲散的目光溜溜屋顶,扫扫墙壁,摸摸窗户,碰碰花架,心里暖融融的。他想,那会儿自己刚进家门时,一下子就感觉出了家里的细微变化,那么等朱团团再回来时,她是否也能像自己这样,一迈进家门就能察觉到地上没有了灰尘,家具也干净了呢?不过他很快就收住了这股没有节制的浪漫情愫,认为自己是在胡乱撒娇,一个走仕途的男人,如若一味欣赏这种软绵绵的情调,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自古官人醉情必折腰,英雄豪步难跨美人身!
温朴还想起了东升市委书记潘左一,在去年东升市春节联欢晚会上小声跟他说过的几句话,权力是魔杖,色是刮骨刀,权色粘合,小鬼缠磨。
温朴习惯性地把两手垫到脑袋下,而恰恰是这个日久养成的习惯性动作,让他散乱的心态,一下子就收住了。
平时在东升的招待所里,但凡这样躺在沙发上,他多半都是在想官场上的事事非非,曲曲折折,黑黑白白,好像这个姿势能帮上他大脑什么忙似的。
此时在他脑子里转悠的事,是中午丛德成说的那件事,而晃来晃去的人则是水依。
温朴再次把那晚自己在船屋里的言行回忆了一遍,尤其是在自己与二胡有身体碰触的几个环节上,他回忆得很缓慢,生怕漏掉容易出问题的言行。
温朴咬了咬嘴唇,感觉即便是从进船屋到离开船屋这一段给人全程录了像,似乎也找不到他淫猥的言语或是粗暴的举动,就算水依哪天真要在什么地方什么人面前,拿出船屋的录像带较真儿,量他也是白费心机,这事往严重上讲,大不了就是一个正局级领导干部,不该出现在那种与身份不符的娱乐场所,名声上受些影响。
水依的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温朴是有数的,尤其是水依在化解棘手难题上更是有一套,温朴曾在苏南家里听一位赋闲多年的老领导说过,水依当年在生活作风上有问题,而且还是三男归一女的乱性问题,如果当时水依等人处理不当,让时任领导感到上下为难,那水依这辈子,怕是就交待在了男女作风问题上,哪里还有进北京任职这么一回事。那一年水依还在东北局,提到工程处副处长的位置上没几个月。一天,局长吊着脸把水依,以及计划处刘处长、培教中心陈副主任叫到办公室,然后招呼事先等在里间小客厅的女人出来。局长一指水依他们仨问女人,是他们仨吗?女人抹着泪点头。局长一挥手,女人就又退回了小客厅。
女人是局资料馆的资料管理员,山西人,未婚,长得有几分姿色。局长对三个处级手下说,废话我就不说了,人家怀孕了,不知道孩子是你们当中哪一个的,要我来解决这个事。三个处级一听全都傻眼了,接着又大眼瞪眼小,可能是都没有想到女管理员不单单是跟自己有事,原来跟同事们都分别有一腿。局长说,过程都在你们的裤裆里夹着呢,我就不抖臊气了,我只要你们给我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跟她谈过了,她说跟你们谁过日子都可以,谁当那孩子的爹都不冤枉。你们哪里长,哪里短,她心里都有数。我的态度是只要你们仨能在我这里和和气气地把这件事处理利落,这个事就算过去了,我也不往深处揪了,当什么光彩好事呢?如果你们没有办法解决,那就只能由我来处理了,到时你们可别怪我六亲不认,捏碎你们卵子扔大楼前晒太阳。好了,我一会儿还有事,给你们十分钟,你们抓紧时间商量吧。说完也去了小客厅。
毕竟是三枪打一靶,横竖讲都是丢人现眼的风骚花事,三个处级领导能当分年终奖、出国旅游、提拔部下之类的事商量吗,所以一个个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那时领导干部的生活作风问题,不比当下,现在的领导干部养个小蜜、包个小三、弄个姘头、玩玩婚外恋,或是一夜情什么的,要比行贿受贿还容易,可在那年月里就不行了,不明不白地玩人家大姑娘,而且还是三个人像蒙眼驴拉磨那样转圈玩一个,很色情很花哨,这问题可就不是一般的生活作风腐化问题了,领导若是想在此事上大作文章的话,好歹把几个当事人往法律那边踹一脚,这件事的性质就会转变,闹大发了,抓进去蹲几年也是正常事。
三人在尴尬与焦虑中耗着耗着,时间就过半了,局长在小客厅里干咳了几声。后来还是水依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陈副主任刚死了老婆,水依就对陈副主任说管理员如何如何体贴人,长相不说是如花似玉那也是楚楚动人,动员陈副主任把管理员娶家去当老婆。陈副主任自然不乐意,说明明是三个人的错,干嘛非要他一个人扛回家去?这么大一个便宜你们俩怎么不沾?刘处长怕老婆出名,局长那会儿把事一捅开,他就一直在想办法袖手旁观,他明白如果躲不过一劫,家里家外就全完了。现在水依的意思明确给出,刘处长找到了人心齐泰山移的感觉,立马就跟水依穿上了连裆裤,坐上了一条船,在一旁不停地说好话,敲边鼓,还老哥长老哥短地叫着,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陈副主任多担待点,多牺牲点,不然这事捅出去,大家都没有退路走。被两位同在一处觅食人苦苦相劝的陈副主任,到这会儿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疙瘩,越发觉得这么解决问题太不公平,自己这不是吃大亏嘛,所以磨磨叽叽就是不肯把这事独自挑起来。
眼看局长给的时限就要到了,再不出内部消化问题方案,局长上来脾气,那是说翻脸就翻脸呀。情急之下,水依顾不上跟刘处长打招呼,脖粗脸红地对陈副主任说,我和刘处长,一人出三万份子钱给你陈主任贺喜。陈副主任不大情愿地说,这又不是买口猪牵头驴的事。刘处长更心急,慌不择路了,索性豁出去的口气说,那那那再加一万,一人四万,这总可以了吧老哥?陈副主任低头闷住了,不开口表态。水依一看有缝可钻,指着刘处长说,什么四万刘处长,陈主任这也是大喜呀,咱俩一人码五万!二五一十,十全十美!陈副主任想想说,八万嘛,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刘处长想必是心疼钱了,咂着嘴,无奈的眼神落在水依脸上,水依却是没有半刻犹豫,当机立断说,我和刘处长,每人八万!二八一十六,事事顺利人长寿,吉利啊陈主任!陈副主任弱声弱气地说,那就谢谢两位。协议达成,问题化解……那天听老领导讲完后,温朴笑着问老领导,时任局长,就是您老人家吧?老领导乐了,说我当初要不是考虑到这事张扬出去会给我脸上抹黑,吃领导责任瓜落,我非把那三个家伙扒光了展览不可!唉,时过境迁,这时再想那段事,还真是觉得那个女管理员了得,三归一呀,这要是在麻将桌上,可就了不得了,这叫通吃哩……
温朴的两个上眼皮,慢慢地就绷不住劲儿,开始往下耷拉,很快就弄不清楚自己这会儿是在北京还是在东升,或是其他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