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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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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高速公路,鲁培明在车载导航仪的精准引导下,提前半小时到达西部风情大饭店,顺利找到丛德成预订的库尔勒厅。

  说是大饭店,其实没那么大,楼两层高,一楼散座,二楼包间。

  库尔勒厅也仅仅就是个房间名,鲁培明环顾下来,似乎找不到库尔勒的影子,正面墙壁上,一幅展示西部风情的水墨国画,张幅巨大,靠近了怕是一眼都装不进来。画面色韵和笔力,怎么看怎么欠火候,整体构图上也有毛病,要命的败笔处就在于气势丢魂,此画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鲁培明吸了一下鼻子,浓重的腥臊味就涌进到了体内。他啧着牙花子想,丛德成啥意思?干嘛非要选择这里?又不是让他掏自己的腰包请客!

  鲁培明倒也不是想摆多大的排场,他只是觉得在这种地方请丛德成,撑不住面子,有点寒酸,今晚不说去金碧辉煌的参鲍翅海鲜馆挥霍吧,好歹也得去一个环境优雅的地方意思意思,差啥也不差啥一顿像样的酒席嘛!

  鲁培明有心换地方,可又一想不能盲目,万一丛德成真是得意这一口,且又不把自己当外人,那人家选这里,似乎也没啥不对的,自己不明不白瞎折腾,当中横插一腿,岂不是弄巧成拙,砸了锅不说,到头来还卖不到一块废铁,干捞一个二百五的荣誉称号。

  算了,等会儿姓丛的来了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去撒泡尿,松快松快。

  解手回来,鲁培明问服务员都有什么茶,服务员说这里只有砖茶,鲁培明一听这是没选择了,就要了一壶砖茶。

  鲁培明掏出手机,给白石光发了一条平安到达的信息。

  鲁培明安静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把一壶砖茶喝光了,喊服务员添水时,丛德成笑呵呵进来了,鲁培明的P股立马离开椅子,赶着步上前与丛德成握手。

  丛德成说,不好意思鲁经理,让你久等了。

  鲁培明道,没没,丛厅长,我也是刚到。

  丛德成望着茶壶说,刚到这,就干掉了一壶砖茶,鲁经理不会是打沙漠里来的吧?

  鲁培明笑着,双手合实,揖让丛德成上座。

  丛德成说,好好好,我坐这里,今天我请鲁大经理。

  鲁培明一听这话,立刻见领导矮三分的口气说,丛厅长,您看您看,您这不是鼓励我走下坡路吗?让您请客,我这下坡路可就走不到头了,这哪能行呢,我哪能不求上进呢丛厅长,今天都是我的事。

  丛德成一挥手说,算了吧鲁经理,等哪天去天上人间,你再做东吧,这里还是我来吧。

  鲁培明一听丛德成的舌头这是在卷事,就没死乞白赖地争执,原来人家今天玩的是放长线钓大鱼,花小钱开大心。

  不过鲁培明一想这样也好,花钱是早晚的事,钱花不出去,事哪能有戏,所以说早点把该花的钱花出去,事情就有可能早出眉目,人家要是跟你吃窝头咸菜,之后去洗八块钱的澡塘子,那你就什么都不要想了,扭身回家哄孩子玩去吧。

  鲁培明搓着手说,好好丛厅长,这里我就不与您争了,等会儿这里完事了,我请您去天上人间坐坐。

  丛德成摆着手说,打住吧鲁经理,没听人说嘛,去天上人间,必下人间地狱,那鬼地方还是免了吧,那不是你我该去的地方鲁经理,大不了酒后,咱们再去喝喝茶,泡泡脚。

  鲁培明对这些京官嘴上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哪能没有感觉,这些人说往东你就往东扭脖子,那你嫩了,不拿东南西北当方位了,这些人说往东的时候,其实是在声东击西逗你玩,想了解真谛,那你得好好观察这些人说往东的时候,这些人的眼神是朝南?冲北?还是瞟西?

  鲁培明自觉心领神会,但嘴上大大咧咧说,先喝酒,后潇洒,天上人间算个啥?人间地狱又咋地?您说是吧丛厅长?

  丛德成岔开这个话题问,自己开的车?

  鲁培明一拍脑门说,糟糕,在北京我可是不敢酒驾呀丛厅长,搂进去,还得让您受累往外捞我。

  丛德成笑道,放心喝吧鲁经理,我们办公厅别的不方便,随时招呼几个司机还是没问题的。我都安排好了,到时我的司机会拉一个专业司机过来开你的车。

  鲁培明乐着说,好啊丛厅长,原来你早就打了埋伏,这么着我就可以陪您好好喝几杯了,丛厅长。

  丛德成瞧着兴奋的鲁培明说,另外,你住的地方,我也安排好了,咱们部公寓大厦的部级套。说完打开手包,拿出一张房卡,抬手递给鲁培明。

  鲁培明没敢伸手,瞪着房卡,眼神有些发紧。

  虽说过去鲁培明没住过部公寓大厦里的部级套,但他听人讲部级套里的豪华程度,不亚于外面五星级大酒店里的总统套。

  鲁培明不能不感到震惊,他没想到丛德成会拿这样的规格招待自己,过去他可是从来不拿自己这个京外的副局级当官看,就更别说细心伺候你了,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可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吃错了药?心情好?还是有什么猫腻要玩?

  丛德成见鲁培明的眼神还在恍惚,就看了一眼手里的房卡,口气故意不拿准说,怎么,我拿错房卡了? DV666,没有呀,鲁经理,这张卡,就是部级套的房卡呀!

  鲁培明哪受得了他这么一本正经地恶搞,一把抢过房卡,欣赏着说,行了丛厅长,您就饶了我这个乡下来的大老粗吧。部级套呀,开了这次洋荤,回东北万一不会活了,你们部领导可得负责,哪怕把我弄过来看公寓大厦的大门呢?

  丛德成眨着眼,话赶话道,看大门是个省心省力的好差事,估计轮不到你。你鲁经理得去其他地方高就。

  脸上嘻嘻哈哈,但心里一直保持警惕的鲁培明,此时就更加警惕了,生怕漏过丛德成的什么暗示或指点。现在他提到了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意思还不好解读吗?无非就是说东北安装公司的根,已经被部里挖出来了,而且移到哪里去重栽,好像也有了定论。

  凭感觉,鲁培明认为自己的落脚地不会是东升,而是山东或是江苏,这从今天的高规格下榻上可见一斑,北京官员安抚民心的意味出来了。

  酒菜还没上桌,开场锣疑似还没敲响,就什么都破灭了,鲁培明心里荒凉,欲哭无泪。

  丛德成看出了鲁培明的情绪波动,但没有猜测到他内心里已经对东升绝望了。

  丛德成说,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有时自己栽树也是为了自己乘凉,我说鲁经理。

  还在失望中的鲁培明一听这话,眼睛里就又走动了活气,盯着丛德成的脸不松目光。

  丛德成觉得别扭,叫了一声,鲁经理。

  鲁培明愣呵呵道,丛厅长。

  丛德成说,鲁经理,我的意思是现在几股势力争得的还是难解难分,你的公司最终落到哪里,仍然还是个谜。

  鲁培明脑子里咔嚓一响,醒过来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呢。

  鲁培明虚声道,丛厅长,我这次来见您,就是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去东升?还请丛厅长多多指教。

  丛德成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嘛鲁经理,有时自己栽树也是为了自己乘凉。

  鲁培明点头道,意思领会了丛厅长,只是我平时远离京城,信息闭塞,脑子也不够灵光,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栽树?栽什么样的树?丛厅长您辛苦,给指点一下。

  丛德成一看原本属于自己的迫切需求,现在已经移花接木转变成了鲁培明的急切渴求,心情自然好得不行,他想接下来只要再花点时间,把操作细节跟他交待清楚就可以了。

  丛德成把房卡重重拍到鲁培明手背上,哈哈笑道,去麦当劳、肯德基和星巴克谈工作,还得叫一杯饮料吧?你看看咱俩,桌子上一干二净,有我这么请客的吗?服务员——

  服务员就在门口候着呢,应声而进。

  2

  水磨大豆腐、西域大拌菜、野沙葱沾酱;白水羊头、铁钎子烤肉串、红闷牛蹄筋。

  三凉三热,六道菜上齐了,盘大量足,摆了一桌子,两个男人的胃想要装下这些东西,恐怕得使劲挣一挣!

  酒是丛德成带来的存货,两瓶特供部领导使用的茅台酒。

  此时一瓶茅台就要见底了,两人嘴上走着风不吹雨不淋的休闲话。

  正事不是没过嘴,正事早在喝头几杯陈年茅台酒时,就给两条舌头挑出了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丛德成表示在安装公司搬迁这个事上,愿意帮鲁培明一把,他让鲁培明抓住时机,自己给自己使劲加油,尽快弄一个类似全民公决之类的书面请愿书给他,现在只有利用各种手段往东升加码,东北安装公司落脚东升的希望才会越来越大。

  鲁培明觉得丛德成这一招支得挺巧妙,虽说是一根软钉子,但力度掌握好了,还是能够钉到硬木上,便满口应下,说晚上就跟家里人联系,一两天内就能搞出一份全体职工强烈要求去往东升的联名请愿书。丛德成一看悬空的事落地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吃吃喝喝。

  鲁培明拿起一串铁钎子烤肉递给丛德成。

  丛德成接过来问,你吃这味道怎么样呀,鲁经理?

  鲁培明啊了一声说,好好,味道够地道,丛厅长。

  刚才鲁培明的脑子开小差了,他在琢磨什么时候往外送金条?还有要不要再搭上白石光给的那张五万元购物卡?

  丛德成的脸红上来了,但说话不绊舌头,毕竟是干办公厅的人,平时都在酒上迎来送往了,所以说酒量也是他们工作考核中的常规项目,没点酒量干接待工作,那苦头可就吃大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用在鲁培明身上比较贴切,今天这酒他虽说没有敞开了喝,但喝到现在也是比丛德成多出好几杯,但他没怎么上脸,仅仅是两只眼睛里多盘了几圈血丝。

  丛德成端起酒杯说,来来,鲁经理,干了这杯,咱再把那一瓶打开。不瞒你说鲁经理,这货真价实的茅台酒,是我私存下来的原厂货,喝一瓶少一瓶,以后怕是喝不到这么纯的茅台喽!

  碰杯干杯,空杯落桌后,鲁培明把第二瓶茅台打开了。

  确实是难得的陈年好酒,飘散的香气都能让人感觉出酒液的粘稠。

  丛德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问,鲁经理,这次来,没打算见见水总?

  鲁培明一边倒酒一边说,说实话没那个打算,丛厅长。

  丛德成把用过的餐巾纸揉搓成一团,放到一边说,见见就见见,见见也没什么不好。

  始终保持戒备的鲁培明,就又拿不准丛德成这话里的意思了,沉吟着没开口。

  丛德成做了一个鲁培明不知何意的手势说,在这件事上,你们是同船人,听听他的看法,当然了,他得肯说他的看法,我想没什么不好的鲁经理。

  鲁培明转着眼珠,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看看时间再说吧,丛厅长。就算万一碰上水总,水总万一问起今晚我去哪了,我想我会告诉他,我去北京军区看我一个战友了。

  丛德成接话说,以后找个机会,跟军人们玩玩,听说他们进山里枪玩真的,手榴弹玩真的,打猎拿机关枪突突突。

  鲁培明道,丛厅长,回头带你去找空军,咱飞天上玩去。

  丛德成说,好,你这话我记住了鲁经理!

  鲁培明意识到自己让丛德成放心了,这个话题得掐断,再说下去有可能呛水,于是就想避实就虚,再说说闲话,而且这闲话还得让丛德成感兴趣,不然这气氛就干燥了。

  鲁培明没费心劲,就从记忆里揪出来一个话题,他问丛德明,部物资装备局周局长是不是被上纲了(上纲指被双规的领导干部结束双规后移送司法部门走入狱程序)?他听说周局长已经被上纲了。

  丛德成脸色不悦,说,前几天被上纲了,这几天部机关里小道消息楼上楼下乱窜,乌鸦嘴、棒子嘴、大妈嘴说什么的都有,我个人认为判周局长十年八年怕是跑不了的事。

  鲁培明悻悻道,我跟周局长挺熟的,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他是一个八爪敛财狂,快上千万了吧?

  丛德成说,还有说一千多万的呢。

  鲁培明道,人心隔肚皮,外表真是看不出呀,丛厅长!

  丛德成从铁钎子上撕下一块羊肉,嚼了几口说,周局长是个与其他贪官不同的贪官,据讲他每贪一笔,都要拿出百分之一去做公益事业或是慈善活动。鲁经理,你说说,周局长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鲁培明揪着眉头道,搞不懂,这个真搞不懂。

  丛德成说,人性,超常理的复杂人性。

  鲁培明道,我的搞不懂,在我们东北也是个议论焦点,大家都在猜测他为什么要那样?给自己留后路?畸形心理怂恿?可是他当初要是能想到今天这个下场,那他当初又何必去搂财呢?贪了一大堆,只吐出一小口,能找回什么好?

  丛德成道,官道上翻身落马,再怎么爬也是王八!

  鲁培明笑一下说,不过周局长这人,我认为就是个让人不好琢磨的人,不知道丛厅长有没有这种感觉。我讲件事给你听吧,丛厅长。有一次,周局长去沈阳开会,开完会后我去接他到公司检查工作。那天本打算吃了晚饭就离开沈阳,谁知半道上又给他同学拉去洗浴了,一直折腾到半夜,我问周局长还走不走,周局长说时间不够用了,得走。那就连夜赶路吧。出城前,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时,侧面非机动车道上,站着一个像我们一样等绿灯过马路的女孩。在路灯照射下,女孩上上下下的漂亮就都出来了。这时周局长用下巴一指女孩说,鸡!我当时愣了,不明白周局长怎么就看出来那女孩是鸡?女孩并没有穿奇装异服,头发也没有染色,看上去很自然,而且这深更半夜还守交通规则,少见呀!等车子开动后,我忍不住夸周局长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鸡来,这功夫一般人还真没有,便向他讨教眼力秘诀。你猜猜周局长当时是怎么说的丛厅长?你要是能猜到,剩下的茅台,我姓鲁的扫光它!

  丛德成用手里的铁钎子敲打着酒瓶说,这么好的茅台,我哪能让你独喝,我不上你当,鲁经理!

  鲁培明嘿嘿一笑道,真的丛厅长,我保证你死活猜不到,这么讲不是怀疑你智商不够,恰恰相反,在这个事上,智商越高的人,就越搞不定这个赌!你听着,丛厅长,周局长当时很认真地说出两个字:漂亮!跟你这么说吧丛厅长,听完后,我差点没喷了,如此一个厅局级领导,还是北京的厅局级,啥场面没见过?啥鸟人没接触过?可他居然会用这样的雷人标准去判断鸡与不鸡,这是什么路数吗?震颤,我晕死!

  丛德成思考着说,也许周局长大智若愚,故意逗你们玩呢。

  鲁培明口气较真说,他当时不是开玩笑,完全是一加一等于二,丛厅长。后来路上,我们还进一步探讨了,周局长就是那样的思维,鸡——漂亮;漂亮——鸡!

  鲁培明讲得绘声绘色,时而还能还原出一些现场感来,丛德成越回味,就越忍不住,嘴角咧着咧着,便放声大笑起来。

  趁丛德成嘴上没话这点工夫,鲁培明抓紧时间往嘴里填羊头肉、牛蹄筋和羊肉串,塞得嘴里鼓鼓囊囊,咀嚼时,他这张嘴就犹如一架高效运转的微型碎肉机。

  鲁培明嘴里忙着,眼睛也没闲着,见丛德成笑够了,马上递过去一串烤肉。

  丛德成往外推着说,行了行了,鲁经理,再吃就下不去了。

  鲁培明不收手,往前顶着说,就一串就一串,丛厅长,怎么也得把这串吃了。

  丛德成看着盘子说,那好,我吃了这串,剩下那两串,可就全归你了鲁经理。

  鲁培明道,好好,丛厅长,归我归我。说完拿起一串, 刚要下嘴,手机响了,不得不放下。

  什么?你大声点,再说一遍!鲁培明蹭地站起来,脸色刹那间由红转白。

  丛德成看着脸色突变的鲁培明,意识到了这个电话的严重性。

  几点的事?鲁培明大声问。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丛德成感到头皮发麻。

  鲁培明的胖身子都抖动着,看得丛德成直眼晕。

  还等我干个屁,一帮混蛋!鲁培明突然举起手机,猛地摔下去。

  啪——手机破碎,残骸飞溅。

  惊骇中的丛德成,可能是想站起来,然而他的身子刚起到一半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后一仰,连椅子带人翻了过去,扬起的一只脚踢到了桌子边,震得一个口碟跳起来又落下去。

  鲁培明一看这情形,知道自己失态了,急忙冲过来说,不好意思丛厅长,我不是冲你发火,我的油库爆炸了!

  丛德成并没有大惊小怪,面无表情地看着鲁培明。

  咦?丛厅长……鲁培明目光僵住了。

  倒在地上的丛德成,两条腿还骑在椅子上,脸上像是换了一层皮,酒色与血色退尽,抽搐的肌肉惨白。他一动不动,像是神经系统出了问题。在他右眼眶下,滴哩当啷挂着一粒球状的粘合物,颇像一枚挤烂的葡萄。

  鲁培明凑过来,撅着P股,凝视着那一粒烂葡萄似的悬挂物说,你假眼呀丛厅长?

  丛德成突然体会到,空间变狭窄了,变崎岖了,饭桌残缺不全,就连眼前的大活人鲁培明也走了样,他平时的身材比例,好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整个人的高度与宽度失真,没有清晰度,聚焦点紊乱。

  丛德成在惊恐万状中,肯定了自己的视觉定位功能出现了严重偏差,尤其是右眼,似乎停止了正常工作。但他这会儿还没有感觉到撕裂的疼痛,只是觉得丝丝啦啦摩擦的右眼里,装满了上下翻滚的黑色液体。继而感到眼底痉挛,眼圈涨麻,眼睑跳动,像是这只右眼里,正在生成或是消失着什么。

  跟真的一样,我帮你塞进去。鲁培明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右手捏住悬挂在丛德成眼眶上的眼珠子,直接往破眼眶里塞。

  丛德成躲避,鲁培明没能把眼珠子塞进去。

  现在丛德成彻底明白自己的右眼出了什么问题,一股极具冲击力的粉碎性恐惧感扑天盖地而来,把他痉挛的心揉搓成了粉沫。

  鲁培明并不知丛德成正在承受怎样的打击,他还在好奇中怀疑手里的眼珠子,他觉得假眼球不大可能这么湿润软滑,便揪着眉头,细细打量着眼珠子,禁不住惊叫,真家伙!话音落地时,从他手里脱落的眼珠子也掉到了地上,叭叽一声,就像一团口香糖粘在了地上。

  大惊失色的鲁培明,一抬眼,便看见正有几股鲜红的血液,从丛德成的破眼眶里流出来,开始很慢,流也细,后来就流快了,几股变成了一股往后外奔涌。

  刚才还没什么疼痛感的丛德成,现在五官扭曲,全身痉挛,两片嘴唇突突地撞击着,想说什么,但没能张开嘴。

  鲁培明转眼间就给丛德成的惨相吓傻眼了。

  丛德成撕心扯肺般呻吟着,试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伤眼,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活像个跳大神的。

  鲁培明不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了,他现在清醒了,他知道丛德成的右眼珠子完蛋了,他让自己意外弄成了独眼龙,自己这是闯下了塌天大祸!

  直到疯狂的丛德成,操起桌上一把铁钎子,直冲鲁培明心脏刺来时,鲁培明才有了人身安危意识,但这意识来晚了,已经孤立无援,不能协调他的身子动作,他的身子注定躲闪不开这一把还串着两块烤肉的铁钎子。

  鲁培明眼前一黑,本能地喊了一嗓子。

  丛德成手中的铁钎子,确实是刺中了鲁培明的心脏,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扎到鲁培明身上的铁钎子,刚一吃上劲,就咔嘣断成了几节,其中一节反弹回来,噗,扎进了丛德成血糊里啦的右腮帮。

  丛德成一咬牙,拔出铁钎子,再看他的脸,就像一个血葫芦,狰狞得面目全非,灵与肉的混绞剧痛,在他漆黑的右眼里撕扯着,那里简直就成了一个吞噬他生命的小黑洞!

  鲁培明本能地低下头,看了看被铁钎子扎过的地方,隐隐有点痛感。

  丛德成握着铁钎子木把柄,看样子还想扎。

  鲁培明一看他要穷凶极恶,抬腿绕到了桌子的另一面。

  你、你……想刺死我?鲁培明指着手握铁钎子木把柄的丛德成,战战兢兢地说。

  西域风情的新型烤肉铁钎子,救了鲁培明一命。

  自从西域风情出过烤肉的铁钎子被通缉犯当成凶器,要了便衣警察的人命案后,原有的铁钎子就被迫停止了使用,改换成了一种生铁与其他配料制成的专用钎子,这种钎子的特点是有硬度,脆度,穿肉没问题,甚至比从前的铁钎子还好使,只是不能刺也不能扎了,也就是说这种新型铁钎子,再也不能当凶器使用了,一旦刺、扎的力用达到一定程度,钎子就会咔嘣折断。

  丛德成嚎叫,傻逼打120——

  鲁培明猛一哆嗦,冲着门口喊道,傻逼打120——

  丛德成手一松,铁钎子木把柄当啷落地,与此同时双腿一软,再次瘫倒在地上。

  慌乱中,鲁培明一脚把丛德成掉在地上的眼珠子踩得稀巴烂。

  直到现在,鲁培明也想不明白,昔日摔碎的手机残片,怎么就能把丛德成的右眼致残?歪打正着似乎说不过去,就算是锋利的刀片,甭管怎么使用,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把人的眼珠子剜出来。这确实是个让人费解的细节,尽管医生说,意外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意外引发了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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