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常常会有一种错觉。
自觉不自觉地,将史实中的青年枭雄想象成中老年人。
而生活在影视时代,则更容易加深这种误会。
那些编剧导演们,为了着意刻画枭雄的韬略与城府,也为了迎合大众审美观,便有意选择那些上了年纪的演员。
这种考虑,本没有什么错误,可若是演技不到位,或者化妆手法的欠缺,便会误导观众们,以为历史完全是由中老年人谱写的……
历史其实是鲜活生动的,而并非老气横秋,暮气沉沉之态……
想我华夏上下五千年,商鞅与秦孝公同在20出头的年纪,便达成了中国历史上最默契的君臣理想,开创了大秦帝国的横空出世!
而若论这大汉之勇武绝伦者,便无人能出卫青、霍去病舅甥俩了。
卫青30岁出任前汉大将军,霍去病更以22岁之龄,荣升骠骑将军之位!
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一巴掌将那前浪拍在了沙滩上……
推进历史前行的重要角色,也未必都是老成持重之辈,更多的时候,她更青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五陵年少金市东,
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
笑入胡姬酒肆中。
“……”
如今自己又以弱冠之龄,便喜得骠骑将军一职,黄炎自然是喜出望外,喜不自禁!
只是这孩子‘喜’得有点儿过分,有点儿忘乎所以了……
几乎忘却了,欢笑的隔壁便是悲伤……
自己一时欢喜,却忘记照顾一下旁边曹大大的感受……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见着曹大大面色愈见阴冷,双眼也渐露凶光,黄炎这才讪讪着收住了纵声欢笑。
“呵呵……这个……”黄炎甚为‘歉然又羞赧’着,搓了搓巴掌,安慰对方道,“司空大人啊,本将军一时喜出望外,却忽略了您心中的哀怨……呵呵,实在是对不住了哈……”
见着黄炎认错态度如此‘诚恳’,而且孟德同学也清楚这孩子的‘秉性淳良’……
若是黄炎哪回认真起来,曹大大还真不习惯了嘞……
“那这执金吾……”孟德同学刚又一提到执金吾的事儿,黄炎忙接了话去。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就请司空大人兼领执金吾一职……”
曹大大恨恨地翻了他一白眼,沉声说道:“执金吾可是拱卫京师之重要所在,岂能这般儿戏?我已经想好了,就让你门下那赵云,赵子龙,出任执金吾一职!”
“啥叫我门下的谁谁谁啊……”黄炎笑着回道,“我吧,就像是江河上的一名船夫而已……将彼岸的可用之才,可用之物,择其贤良优秀,装到船上,然后再摆渡去你那边儿……至于如何运用他们,那是你司空大人的事儿……”
“哼……”曹大大却是一声冷哼,闷声说道,“我还怕你回头,再将我这边儿的好东西,转运去河对面儿呢……”
“……”
对一个人最完美的轻蔑,便是沉默。
于是黄炎便默然不语,只是更冷地撇了对方一眼,随后闭眼装死……
见着他这德行,孟德同学还以为自己言语不当,以致伤了这孩子一颗幼小的心灵了呢……
“呵呵……”曹大大赶紧又笑着接了一句,“要说这位子龙将军,为人谨慎,心思缜密,且行事沉稳干练,当为执金吾最佳人选……若非贤弟一番举荐,为兄又怎能喜得这等贤才良将呢……”
一番恭维后,黄炎却只是耳朵根子微微动了动,眼珠子仍是一动不动,继续假死中……
“呵呵……”曹大大心中不安,再次陪以笑脸道,“贤弟啊……数日前,为兄已经去你府上,宣布了贤弟出任骠骑将军一职,几位夫人也都高兴着呢……另外,为兄又留下价值不菲的金玉重宝,以为奖赏……”
一听说又有钱财可收,黄炎不自觉地猛吞口水,就连眼珠子也在那眼皮子下面,好一顿滴溜儿乱转!
可他那半死不活的架势,倒让曹大大心中很是不爽!
我这好话儿也说了,好东西也给了,你还想咋滴?
“……”
赶在曹大大发飙之前,黄炎瓮声瓮气着蹦出一句来:“我家中这会儿,只有红袖一人算得上黄府夫人……又哪儿来的‘几位夫人’?”
曹大大虽然心中不忿,却见着对方总算肯于开口说人话了,也便不予计较:“来之前,我已经跟恩师蔡大家商议过,如今贤弟已经尊为当朝骠骑将军,是时候向蔡大家提亲了……”
“提亲?”黄炎忽地睁大了眼睛,却是一脸复杂地看向曹操,“就因为我得了这啥,骠骑将军一职,便可以向蔡老头儿提亲了?那照你这说法儿,不管是谁得了这职位,都可以跟老蔡登门求亲去了?蔡家看中的是官职爵禄,而并非为官之人吧?”
“你这臭小子!你怎能这般诋毁某家恩师?”曹大大终于隐忍不住,发起飙来,“蔡大家只是希望你能心存上进,意欲进取!如若不然,哪位做父亲的,肯于将自家女儿随随便便就安置于他人后宅?”
黄炎默然了。
虽然心中理亏,却还是梗着脖子拗道:“那这骠骑将军咱也不稀罕了,你爱给谁给谁去好了!蔡大家,蔡左中郎将,想把自家闺女,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好了……”
“你——”见着黄炎如此撒泼耍赖,曹大大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却还是耐着性子,好言说道,“蔡大家如今也官升一级,被任为当朝五官中郎将……只是为了候你归来,这才没有即时赶去许县陪驾!另外,恩师年岁已高,也无意仕途,只一心想要劝学授业,仍想要呆在陈留,继续传课授业,收徒讲学……”
黄炎再次默然了。
估计那老蔡同志,也是对官场浮沉,彻底失了望,死了心了……
只是黄炎对这当世的门当户对,门阀家世一说,甚感纠结与别扭……
本来好好的一番郎有情来妾有意,却要硬生生地掺杂进一些非感情因素……
黄炎还在默然不语的时候,曹操又笑着说道:“听说,老弟曾在一日之间,便抄好十本子云先生的《法言》,甚至又许诺在一月之间,再行抄好十本《汉书》……这等世间奇术,为兄却是闻所未闻……”
“只有这学风日盛,天下的士子文人才会云集而至……”黄炎复又站起身来,在堂上踱来踱去,转而却又说起正事来,“如今这汉室新定,朝政初稳,你却又要东征徐州……只怕许县那里,还要多加经心才好啊……”
曹操也随之站起身来,踱去他身边,声音低缓道:“许县那里,朝中琐事我已交付了文若等人……另外,你跟大兄也要时刻留意那边,若是突有意外发生,你二人也需尽快赶去……非常时期,就当行非常之举!凡豫、兖、徐三州之地,贤弟但有兵马调动,尽可自行区处!以老弟之才,为兄自然无需过多担忧……”
看来,这老曹是要铁腕治国了……
见着孟德同学如此信任抬举自己,黄炎心中虽感动有加,却是一脸的苦笑。
只怕随后的一段日子里,再无半日清闲了……
“……”
二人又是一夜秉烛详谈,翌日一早便各奔东西而去……
解决了后顾之忧,曹操便急急启程,赶往徐州下邳。
黄炎本打算第三日午后便可赶回陈留家中,却在途中又转道去了酸枣,视察慰问了一番曹大大的小舅子,卞秉同志……
如此一来,便耽误了半天的行程,直到第三日傍晚时分,这才赶到陈留。
站在那巍峨宏伟的陈留城门下,黄炎又一次纠结了……
“先生……”黄炎还在纠结郁闷中,旁边驾车的苦逼小二,轻声蹦出一句来,“小的觉得吧……为啥咱每次外出,总要摸黑赶回来呢?”
黄炎深吸一口气,语气幽幽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说罢,纵马入城!
“……”
赶到自家门外的时候,黄炎再次跟小伙伴儿们齐齐惊呆了!
这咋半月不见,就连自家大门都被人给换了呢?
原先的朱漆实木门早已无影无踪,却换上了一座极为庄严大气的将军门!
要说这房宅大门的造型跟排场,那都跟主人的身份地位紧密相连的。
眼前这座将军门,那更是当朝显贵之家或寺庙宫观才能装配的……
朱漆乌木高门槛,如意踏跺六台阶!
左右四方青石鼓蹬,上立四根粗约一尺的顶门柱!
柱子顶端连有宽达二尺的额枋,上头高悬一方庄严肃穆的匾额。
黑底红字,字体苍劲雄健!
隶书大字五枚——
“文和,上面写了些啥?这是咱家么?”歪着个脖子,瞅了那五个大字半天后,黄炎低声问向身边的小贾同学。
太丢人了……
不过这年头儿的隶书篆体字,小哥确实认得不多啊……
这会儿已经赶到自家门口了,贾诩正要翻身下马呢,惊闻自家先生有此一问,小贾同学差点儿一头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咳咳……齁咳咳……”一阵紧喘后,贾诩气息微弱道,“骠骑将军府……”
“哈哈哈!还真是咱家啊?!”黄炎冷不丁蹦出一声嚎笑,彻底将小贾同学击落马下!
随后,贾诩拉着自己的坐骑,急急跑回了斜对面自家中……
摊上这么个先生,实在是无颜面见父老乡亲,左邻右舍啊……
“……”
“骠骑将军府……骠骑将军府……”
狗腿儿小二更是一脸的惊喜又惊呆,只顾盯着眼前那座庄严华丽的将军门,发呆犯傻,黄炎却是径直大步跨入家门。
“娘子!我回来了!”
“哇呀——”
蹦蹦跳跳着冲进了后宅大屋,随即却又嗷嚎一声,再次蹦跳着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