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潭底种种怪事之后,林轩精神疲惫,浑身乏力,无法反击唐雎。不过他知道,梵天会的人来者不善。
“其实我很想知道寒潭下有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好奇心,但是现在,我对你更好奇,刚才我还以为你们就此葬身水底了呢!接下来,我们也许可以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聊些开心的事——”唐雎俯瞰那空潭,略带嘲讽意味地冷笑,“在这里浪费时间,岂不是舍本逐末吗?日本的猿飞族忍者真是愚蠢之极,呵呵呵呵……”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林轩心头一亮,明白了唐雎的意思。
寒潭并非入口,只能是一个并不重要的出口,所以沉没于拉昂措的车子才会被暗流带到这里来。之所以说它不是重要出口,是因为它的结构过于复杂,不利于隐居地底的人自由进出,并且那些齿轮的存在,越发印证了这一点。
“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是不是——聪明人不用多说,哈哈哈哈……”唐雎看着林轩,眼中掠过“遇见知音”的惊喜。
“好极了,唐先生说得很对,待在这里毫无意义。”林轩艰难地起身,然后将田梦搀扶起来。
唐雎凝视林轩的脸,忽然长叹:“如果梵天会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何愁不能逐鹿天下?”
稍停,他又长叹:“蜀中唐门人才凋零,三代之内竟没有一个人能跟你相提并论,真是糟透了。小兄弟,我有个奢望,如果你能放弃一切跟我走,保证你三年内成名于天下,做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
唐雎的话很突兀,但语意万分真诚,这一点是做不了假的。
林轩慢慢地活动腿脚,尽量让自己快速恢复体力,以应付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你也看得出,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田梦回应唐雎的话。
唐雎点头,掉转长枪,把它还给田梦。
田梦一怔,立刻接枪,迅速检查枪弹情况,确信唐雎并没在那支枪上做手脚。所以,只要她愿意,马上就能射杀对方。
“别动手。”林轩伸手按住枪管,使枪口垂向地面。
田梦猛吸了一口气,左手拉动枪栓,第二次全面检查长枪的状况。
“枪没事,人有事。”林轩淡淡地说,“对于唐先生而言,一万支长枪也不及他动动小手指头。”
唐雎的出身决定了他使用什么样的武器杀人,藏边地区的黑白两道把他尊称为“毒菩萨”,也证明了这一点。
人在江湖,名字会起错,但外号不会叫错。唐雎,就是用“毒”的菩萨,真正的菩萨可以施展无穷法力施术救人,而“毒菩萨”恰恰相反,其下毒杀人的手法无所不用其极,防不胜防,天下无双。既然可以毫不费力地下毒杀人,又何必借用长枪?
“哈哈,果然还是林轩毕竟聪明一点!走吧,请你们喝酒去!”唐雎转身带路。
田梦也明白过来,长叹一声,从岩石后面找到自己的双肩背包,再将长枪拆卸为三段,装入包里。
“走吧,既来之则安之,别愁眉苦脸的,绝处逢生,而且有人请我们喝酒,岂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林轩微笑,替田梦背着包,跟上唐雎的脚步。
一路北去,经过一段狭长的山道,又沿着一条七八米宽的溪流向上走了近一公里,终于在溪流对岸一处避风的山坳里看到了十几间简陋的石屋。
溪上没有桥,唐雎便踏着溪中几块凸起的巨石,熟练地跳跃着到达对岸。
林轩停步苦笑:“这里我来过,那些石屋里共住着九户人家,组成了一个自然村,村名是‘达曲’。没想到梵天会的人会选择此地作为落脚点,看来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未知的危险,阳光之下并非只有盛开的鲜花,也有嗡嗡叫的苍蝇。”
之前他到达曲村来给藏胞送药,满怀仁慈之心,根本不加提防。如果梵天会的人选择彼时向他动手,他只怕要吃大亏。
田梦点点头:“没错,人心隔肚皮,世界上最难猜测的谜题就是人的思想。”
“喂,过来吧。”唐雎回头招呼,然后径直钻进了村头第一间石屋。
所有石屋上都拉着彩色的风马旗,屋檐下还拴着古朴的紫铜风铃,不时发出悦耳的叮铃声。唐雎进入的那间石屋向东十五步远,矗立着一个玛尼堆,约有一人高,由数百块玛尼石垒成。
如果不是唐雎引路,林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连这古老而贫穷的藏地小村里也充满了杀机。
“田梦,我一直有件事很困惑——那一晚在巴嘎乡的旅社里,你跟那德国老人交谈,目的何在?是为了元首宝藏还是其它的什么,比如‘地球轴心’?”林轩转过头来,诚恳地看着田梦。
他希望得到确切的答案,当然,有些答案已经在他心里了。
田梦沉吟着回答:“两者都有,因为我是一名赏金猎人,追名逐利就是我的所有工作。而且,可以说所有在阿里地区盘桓不去的人,其目的都是这两件事。”
林轩放下背包,蹲在溪边,捧起冷水洗脸。他的衣服已经湿透,无法更换,不过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林轩,我要做的事跟我们的友谊无关。”田梦试着解释。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超过了“友谊”的程度,而是类似于“准恋人”的阶段。正因为如此,林轩才想问清楚所有事。
“是你把我放在拉昂措湖边?”林轩又问。
田梦摇头:“我追逐日本忍者离去,他们是我掌握的最主要线索,从日本的四国岛跟踪过来,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不能放弃。我以为你会没事,毕竟你的身份只是默默无闻的藏地医生,敌人没有向你下毒手的理由。”
那一夜的事非常混乱,林轩在拉昂措湖畔清醒后,立刻遇到那死士和格桑,根本来不及做其它事。
“为什么要把我放在那个地方?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如果是别有用心,送我到那里的又是谁?”他在脑子里连连画着问号,隐约觉得,所有诡异事件的背后一定有某个人在暗中操盘,推动并左右着两山两湖地区的局势。
“走吧,我猜那石屋里一定有火炉和烈酒,正好是我们需要的。”林轩起身,脸上又浮起了微笑。
任何困境中,只要他还能笑出来,事情就一定没有变得最坏。
他带着田梦过溪,没有进屋,而是径直走向玛尼堆。
田梦没有多话,默默地跟在林轩身旁。
玛尼堆藏语称“多本”,意思为“十万经石”,垒成玛尼堆的玛尼石上面镌刻着佛像或经文,最常见的是藏文六字箴言。
在对岸时,林轩就注意到,这个玛尼堆所用的玛尼石全都是白色的,上面镌刻的全都是藏文六字大明咒。
“很不寻常,有杀气。”林轩绕着玛尼堆一周,做了如上判断。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藏区出现了成千上万的玛尼堆。它们有两大作用,一是祈福和禳解;二是供人们转经礼拜,随时匡正自己的思想行为。尤其是在远离寺院的乡野村寨,玛尼堆更担负着经堂和道场的功能。
通常,林轩见到的玛尼堆散发着吉祥、庄严的气息,所用的玛尼石也是各种各样,很少见到全白的玛尼堆。
他站在玛尼堆与石屋之间,手搭凉棚,向东眺望。
东面是一段起伏的土灰色丘陵,再远处就是巍峨群山,不见一个人影,不带一丝生气。
“有什么不妥吗?”田梦问。
林轩简洁地回答:“这个玛尼堆来得很奇怪,我觉得它被当做了石屋的屏障。再有,我几个月前到这里来时,根本没有玛尼堆。让我想想,具体的日子是……四个半月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藏胞们不可能在如此偏僻处迅速垒起玛尼堆,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信仰习惯。”
他蹲下身,仔细地点数玛尼石的块数,并迅速推断出这个玛尼堆共使用了玛尼石六百五十块左右。
按照藏胞们的习惯,普通情况下,他们每人每天只向玛尼堆供奉一块玛尼石,就算家里有特殊情况需要祈请神佛护佑,至多也不会超过两块。
换句话说,这个玛尼堆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某个人为了某种目的而特别设立的。
“你怀疑是唐雎做的?”田梦向石屋望了一眼。
林轩眯着眼睛端详玛尼堆,思想起伏跳跃,立刻联想到极物寺那边用玛尼堆布设的八卦阵:“蜀中唐门、八卦阵都是汉人创造的东西,现在同时出现在藏地,是不是表示唐雎知道极物寺的一些要事?卡米扬和鼠枭能够自由进入八卦阵,难道也是出于唐雎的指点?八卦阵是西蜀丞相诸葛孔明的杰作,蜀中唐门与西蜀同在四川,他们之间……唐雎究竟知道什么?如果玛尼堆是唐雎亲手布设的,他又是出于什么用意?”
再绕着玛尼堆三圈,林轩迅速看懂了玛尼堆、石屋、四周地形之间的特殊关系。
他知道,玛尼堆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大小不等的石头垒集起来的、具有灵气的石堆,即藏语中的“多本”;另一种,玛尼石不是随意堆放,而是按照大小、方圆垒砌成坚固的墙垣,在藏语中称为“绵当”,即汉语中的“玛尼墙”。
既然是“墙”,显而易见,能够起到抵挡、防御、保卫、守护的作用。
反过来看,布设眼前这个玛尼堆的人,非常聪明地将玛尼堆选址于凹处,借用两侧逐渐抬高的地形,形成了一座近似于玛尼墙的防护屏障。
“他怕极了,所以在最短时间内设玛尼墙自卫,聪明,聪明……”林轩想通了一切,立刻击掌赞叹。